中國國務院新任總理李強於3月13日舉行的首場記者會上，誓言重振人民對低迷經濟的信心，並且承諾民營企業會有更好的發展環境，依法保護企業產權和企業家的利益。然而，經歷了三年嚴格清零以及近年來各種對私營企業的政策性打壓後，中國的一些私營企業者即使認為今年經濟會緩慢復甦，卻很難迅速恢復信心，更傾向於持謹慎觀望態度。
中國國務院新任總理李強於3月13日舉行的首場記者會上，試圖重振人民對低迷經濟的信心，並且承諾平等對待國有和民營企業，依法保護企業產權和企業家的利益。
在回答關於支持民企發展的問題時，李強提到“去年有段時間，社會上有一些不正確的議論，使一些民營企業家內心感到憂慮”；但是他承諾“我們將在新起點上大力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平等對待各類所有製企業，依法保護企業產權和企業家權益，促進各類經營主體公平競爭，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壯大”。
居住在北京的中國著名歷史學者章立凡在記者會當日發布的推特中評價道：“用李強或有安撫民企之意。‘共和國長子’只會敗家，需要民企救急了。黨國對民企一直都是始諾終棄。‘利用、限制、改造’的手段，毛時代玩了一輪，最後‘公私合營’。鄧時代開啟了第二輪‘利用’，繼任者坐享了紅利。本朝重新‘限制、改造’，如今經濟又陷困境，會開啟第三輪‘利用’嗎？”
美國之音採訪了三位中國大陸的私營企業家，和他們探討了對李強講話以及新一屆領導人的看法，以及他們對中國經濟和自己所經營事業的展望。
對獨裁感到失望但是無能為力
第一位英文名叫做Henry的黃先生，是多年出口小商品到歐美的浙江義烏商人。 Henry告訴美國之音，他和其他從事類似生意的伙伴們對新晉總理的江浙出身存有些許親切感：“我們對兩會其實也沒什麼期待，但是新總理李強那些發言好像給我們有一點信心。”
Henry認為，浙江出身的官員會比較注重實用主義，經商頭腦勝過北方出身的領導幹部。 “李克強不行，完全沒能力。他是屬於共青團出身的，一出校門就是政工幹部，搞思想工作的他管經濟不行。李強從下面一級級上來，又是浙江人出身，所以對他還稍微抱點希望。”
Henry出口到歐美的小商品主要為玩具和聖誕節用品。疫情三年期間，因為受到封控和貨運等影響，生意有所下滑，不過並未致命到倒閉的地步。去年12月中國徹底結束清零政策之後，他感覺一切正在緩慢回歸正常，但是信心度依然停留在非常低落的狀態。
究其原因，Henry坦言是獨裁讓大家感到害怕：“在民間，人民很反感習近平，因為他一切為了自己想獨裁，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今年年初江澤民死掉的時候大家都很懷念。那時候說江是什麼上海幫，現在看起來至少他能到點下站，人格上要比你高尚。你貪戀權力不能貪戀到這種程度。像我這一代人，70後，從小從記事起開始改革開放，經過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鄧小平路線下成長起來的一代，其實對現在這一套非常反感。現在鄧小平國內已經沒人提了。這讓人很恐慌，讓九二年成長起來的一批企業家感到害怕。”
Henry尤其反感如今中國的言論箝制：“這是超過疫情的擔憂。整個氛圍就是不許你老百姓說真話。不讓你說真話，這個社會還有什麼呢？抖音上講了真話，微博上講了真話，就馬上把你禁言。不會把你關起來，但是你不能再公開發表講話了。那這個東西是有寒蟬效應的。本來也可以是欣欣向榮的，現在他這麼搞一下子，給我們隱隱約約感覺文革要來的樣子，所以大家都很害怕。”
“一個人決定一個國家，這個東西既不科學也不民主。沒有人為這幾年的災難來負責。沒有人道歉，沒有人下台。”
Henry對美國之音說，他如今只想利用一切時間賺錢，供他在美國念大學的女兒完成學業，並且期盼女兒能畢業後在美國找個穩定的工作，再也不要回中國。
過去幾年的不穩定迫使大家謹慎觀望
另一位位於上海的乳製品進口商人周先生，在看到曾經的上海市委書記李強晉升為新任國務院總理之後，感受非常複雜。
周先生告訴美國之音，在親歷了上海長達兩個多月的封城之後，他和家人朋友們多多少少都還心有餘悸，不堪回首：“最擔心的就是他們會不會再封控。去年完全封控起來的時候，大家是很慌張的。如果他真的封起來，那就真的是一個滅頂之災，不過我想應該不會了。”
周先生表示，今年的兩會他基本沒有關注，但是在李強總理記者會首秀之後，他看到了一些新聞。 “從這個中外記者招待會上，好像總理表達的還是可以的。沒說（中美關係）馬上就要斷掉。現在整個經濟形勢不大好，大家也都沒什麼，不好做長遠的期待，看他的實際政策還有實際表現吧。”
周先生長期從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地進口乳製品，過去十年經歷了各種風風雨雨，如今已養成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習慣，正努力拓寬自己的產品來源地和出口地。疫情三年間，由於嚴格的封控政策，使得主要給高端餐廳供應乳製品的他差點遭受滅頂之災。
他認為中美關係非常重要，但是也相當不穩定，並且很大程度上影響到自己的事業。 “在整個關稅政策上,甚至整個經濟往來都全部斷掉啊，這都是有可能的。就像澳大利亞前年的時候，即使有自貿協定，也就突然做不下去了。都會有這種可能性。”
對於李強提出的5%的GDP增速目標，周先生覺得反映了經濟的萎靡。 “就我所在的地區來說，上海，比去年肯定要增長不止5%，因為去年實在是太差了，上海有幾個月完全沒有消費。今年在去年的基礎上，增長一倍是有可能的。我們這個行業還是依賴於其他行業。大家有錢，才願意去消費，有能力去消費才行。現在中央政府也感覺到需要刺激，因為經濟下滑。他定了5%的目標，說明他也認為經濟環境確實不好。”
周先生表示，現在看不出李強主政是不是會有所區別，但是他相信不管怎樣會比去年好。 “他說的話大家記住了，吃改革飯，走開放路。這個至少相當於就職演說一樣，也算是個承諾吧。大家日子難過一些，但是覺得還是可以向前走的。大家都挺努力，起早貪黑的，掙錢的意識和意願非常強烈。只要不重新封城，大家還是會去做一些計劃，有一些盼頭的。”
和Henry一樣，周先生也希望還在上高中的一雙兒女能在馬上的托福考試中取得高分，順利被美國大學錄取，早早踏上移民之路。
文化產業創作者噤若寒蟬
美國之音還採訪了位於山東的獨立電影劇本創作者小安。小安雖然才三十歲，已經從事劇本創作不少年，還開了一家僱有數名員工的工作室，在圈內小有名氣。
小安表示，他注意到了新晉總理李強的出現，但是感覺到底是李強還是李克強，對他來說區別不大。 “李強他有什麼動作，我們很難接觸到。我們只關注管我們的那個領域，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如果單說我對李強的印象，我現在對誰印像都不太好。因為我覺得任何人上去都差不多，只要他那個根子，裡面不換，只是上面皮換了而已。”
對於李強“安撫民企”的表態，小安說：“理論上他也是個總理，他說的話有多少算數，或者他的實權到底有多強，這個我們目前看不到。我還是那句話，他裡面不換，他皮換來換去的，都一樣。微觀層面，分管我們的是文旅部。李強管不到文旅，他管的東西都是更宏觀的東西。文旅部對我們的殺傷力會更強一點。他們對我們的監管是我們關注的一個動向。”
小安表示，最近文旅部對文藝內容創作者的監管，出現了非常意外的放鬆。 “我們最近經常去文旅部開會。他們說我們這是個新興行業，那麼對於新興行業呢，他們要介入，他們要監管。但是因為現在經濟形勢很差，任何能解決就業的行業他們都在鼓勵。”
“他們要穩定嘛。要穩定，穩就業是一大因素。如果就業率上不去的話，那社會上流民多。流民多的話社會就不穩定。所以他們對我們採取一個目前非常寬鬆的政策。外界看中國可能還是很高壓的，但是其實他們對我們現在是放鬆的。”
但是，小安並沒有因為目前的“放鬆”感到可以鬆口氣，他形容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現在是這樣，它明天就變了。它可能兩年後變，它可能五年後變。”
小安至今仍為過去兩年的打壓教培行業感到心有餘悸。 “尤其是從教育行業開始，到現在，真的害怕，就是純怕，不知道哪天劍就下來了。我們是文娛內容行業，內容行業是最怕的。因為疫情，大家經濟都要復蘇，我可以理解。相當於我們是工具一樣，幫助他們在過渡疫情。現在嬉皮笑臉的跟你說，我們很寬鬆。那未來呢？很難想像。”
“我們心裡會感到一種危機感，我們比教育還慌。教育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被連根拔掉。但是我們想我們肯定有一天會完蛋。”
對於剛剛結束的兩會，小安評價說至少未來幾年會比較穩定。 “（換了領導人班子）沒區別，都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們可預測未來一段時間會比較穩定，這是一件好事。主席同志掃除了一切障礙，沒有人給他搞事，他也不會給別人搞事，大家都相安無事，就會有一段穩定期。不折騰就是好事，對我們這種小人物就是大好事。再遠一點就那不好說了。”
（出於安全原因，文中三位受訪者均使用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