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這是鄧聿文為美國之音撰寫的評論文章。這篇特約評論不代表美國之音的觀點。轉載者請註明來自美國之音或者VOA 。
李強以三票反對八票棄權當選國務院總理,中國進入“新習李”治國階段。儘管木已成舟,很多人依然會追問,習近平為什麼要強保李強做總理?畢竟去年上海的封城讓李背上了一個沉重包袱,即便在專制體制下,也得考慮這個因素。
要解此“謎”,需站在獨裁者的邏輯去思考。從獨裁者的角度看,如果因上海封城造成的嚴重後果不選李強做副手,看似順應了民意,但也恰恰說明清零政策是錯的,不然,為什麼不保他呢?故為顯示疫情應對是正確的,至少必須讓李強在二十大入常。要他做總理,則可能考慮了其他因素,如在習的親信中,李的經濟才乾或許比其他人強。習無疑知道其黨內同僚特別是政治對手會抓住李強這個污點反對他做總理。
為總理人選,李克強同習爆發衝突?
根據知情者的新近爆料,在中共二十大前,圍繞總理人選,習和李克強曾發生過一場激烈衝突,後者保舉胡春華接任總理,遭習否決。
此事難以求證。不過,在我看來,它很好解釋了隨後二十大的高層人事安排,以及團派在政治局的徹底出局。習雖然不打算安排胡做總理,但本來可能要給他在常委裡留一席,不管是想向團派示好,或者安撫團派,又或僅僅作為一個點綴。人們看到,二十大前各種版本的常委人選猜想,胡幾乎都在名單內,說明這基本是一個共識。
《華爾街日報》猜中了六個,第七個空缺,從另一角度說明這個空缺的常委本來是胡的。然而,由於李克強力撐胡做總理,讓習對李和胡起了疑心,認為李是要用胡在新的常委班子裡牽制他。習當然不能容忍有人挑戰他的人事安排,所以乾脆不讓胡入常。鑑於胡已連任兩屆政治局委員,既做不了常委,也就不能保住這個位子。習最後把他打發到政協做一個副主席,保留其副國級待遇,可能是考慮胡還年輕,直接讓他退休影響不好。但政治局就只有24人,不像前幾屆是25人。
如果這個說法為真——基於上面的分析,我認為它的真實性很強——李克強在自己政治生命的最後階段,也算博了一把。過去十年,李給人的印像比較軟弱,碰到習這樣的主,硬不起來。這兩人從一搭台就存在競爭關係,因為總書記本來沒習什麼份,而是預備給李的,但由於中共元老想把紅色江山傳給紅二代,而習又偽裝很聽話,讓元老以為可以拿捏他,於是幸運地成為總書記。可這也就決定了他對李很不放心,警惕李是否會覬覦自己的位子。頭三年,習沒有自己的班底,那時的黨政領導層,除了少數關鍵職位是其親信,多數還是胡錦濤時期的人馬,而這些人的思想觀念更和李契合,所以習在表面上對李保持一種禮讓姿態,其時中國輿論也以“習李體制”相稱,甚至還有“李克強經濟學”的叫法,說明外界是看好李的。
可外界和元老都低估了習,在權謀和手腕上,習是大師,李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也許年少的遭遇以及在梁家河那種艱苦環境下的七年知青歲月,讓習領悟到權力的重要,他上台伊始拼命抓權,僅僅三年,迫使高層接受他成為核心。胡做了十年總書記,都未能讓同僚舉薦為核心,江的核心是由鄧封的,而習自封核心,不能不讚歎他權謀的厲害。習核心崛起,李就邊緣化,“習李體制”不能再叫了,此後七年,一直被習壓制著。好不容易熬到去年,由於疫情引發民眾對習的不滿,去年年中,李似乎有機會改善其邊緣化處境,海外習的反對者也一度臆想著“習下李上”,為其搖旗吶喊,但李缺乏殺伐決斷之氣,或者在評估後認為還不具備條件,不敢響應外界呼聲,公開和習叫板。儘管如此,萌生阻止李強上台,扶持胡春華做總理的念頭,則完全是有可能的。
李傾力扶胡動機,不僅僅因為後者是團派矚意的習之後的中共接班人,也可能是出於他對黨國前途命運的憂慮,李是黨國官僚體製作為接班人培養的,應該對黨有感情,不想二十大建立一個完全聽命於習的班子和體制,又折騰什麼么蛾子出來,讓黨國和習一起陪葬。將胡安排在總理位子上,雖然不可能抵抗習,但多少會對習有些約束,是他能夠盡到的最大努力。而習對疫情清零的一意孤行所導致的後果,使李認為這是個狙擊李強,撐胡上位的機會。可如此一來,客觀上形同挑戰習的權力,因為挑選什麼人做總理,習認為這是他這個總書記的絕對權力,豈容別人做主。李克強的這一做法一定會引起習的強烈猜忌,乃至懷疑以李為首的團派是否在背後搞事,讓二十大不能按他的部署進行。二人在總理人選的較量以李敗下陣來結束,這當然也幾乎是注定的。
習和李克強的恩恩怨怨現已過去,輪到李強登場了。這個“新習李”關係呈現何種面貌,是否像他們表面上那麼“融洽”,很大程度上將塑造中共未來至少五年的高層政治走向。
可以肯定,李強和習之間,雖然不像李克強和習一樣存在競爭的關係,但也不會有後者的某種程度的“平等”。原因在於,習李二人是平輩,資歷相似,另外,李克強的總理職位不來自習,因此儘管習專權,但在形式上不太可能對李指手畫腳、頤指氣使,還是會保持形式上的尊重。
而習和李強的關係不同,後者是習的後輩,不單在官僚體系上是習的下屬,某種意義上也是師徒關係,同時還類同私人企業的老闆與副手,故他們在形式上就會保持一種不平等。換言之,李強今天的地位完全仰賴習,其總理合法性來自習,未來的政治行情也取決習,可以說,他完全是弱勢和被動的一方,沒有資格和能力對習說“不”,兩會前媒體透露的在結束清零的問題上他敢對習抗命的信息,肯定是不准確的。
習雖放心李強但也用丁薛祥牽制他
李強是習的“自家人”,使用起來自然會很放心,很有可能習會把經濟這攤全部交給李去打理,自己做甩手掌櫃,主抓黨務、國防和外交等,從而李有更大的空間在不違背習的旨意下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像李克強被限製手腳,無法施展能力。但是習也不會無保留地信任李強,獨裁者除了家人,或許還有貼心心腹,是不會完全信任一個外人的,哪怕這個人是其親信,有時連前二者也不信任,只信自己的判斷。因為獨裁者骨子裡認為人性是壞的,從而不可靠,要時刻提防有人背後乾壞事,甚至看中或僭奪其權杖。
外界可從新一屆國務院的組成人員隱隱看出某種端倪。本屆國務院的幾個副總理,全是習的親信。其中第一、第二副總理丁薛祥和何立峰是習的左右手,習無論外訪還是國內視察,這二人必隨同。丁是習過去十年的大管家,何近幾年取代劉鶴成為習的首席經濟智囊。雖然李強在浙江時也曾是習的大秘,但論親密程度,未必是習最信賴的。即便習安排他倆進國務院沒有牽制李的意思,站在李的角度,都是習家軍的核心成員,不好差遣,會有很大顧忌。尤其是丁,過去完全沒有主政過地方,到中央也是負責黨務和安全。從中辦轉任國務院系統的,以前也有,溫家寶也做過幾年的中辦主任,在成為副總理前同樣沒有主政地方的經驗,但溫在中辦主任兼書記處的5年任上,負責農業和農村工作,擔任過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是當時主管農業工作的國務院副總理姜春雲的副手,溫後來出任國務院副總理,主管農業和農業工作,也就不讓人感到突然,而丁完全跨行,進入一個此前他完全不熟悉的經濟領域,或許只有一個合理解釋,即習要栽培他五年後接替李成為總理,所以要在國務院先歷練五年。丁有年齡優勢,五年後65歲,而李是68歲。
故而不排除習只安排李強一個總理任期的可能。在專制體制下,君臣二人間任何親密無間的關係,能否經受長久考驗,都是個未知數。尤其對於老二,很難長時間維繫對老大的忠誠,包括中共在內的中國歷史,給人們提供了太多這方面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