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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無助、期待、忍耐 上海封城折射人性善惡


上海封城後一名女子從圍欄後向外張望。 (2022年4月13日)
上海封城後一名女子從圍欄後向外張望。 (2022年4月13日)

上海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4月16日發布《上海市工業企業復工復產疫情防控指引》。要求部分重點行業的企業復工復產。從3月下旬開始,上海市的兩千多萬常住居民已經經歷長達幾十天的嚴格封城,一些市民日常物資供應得不到保證,醫療藥品短缺更是給需要救治的患者造成大量悲劇。上海市民目前沒有接到解封的確切日期通知,憤怒、不滿、焦急以及對病毒的恐懼,已經嚴重影響到他們的日常生活。

上海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發布的《上海市工業企業復工復產疫情防控指引(第一版)》說,各區政府和街鎮、園區要積極支持企業復工復產,要求企業在“落實閉環管理”,“確保風險可控”的前提下,有力有序有效推動復工復產。同時出台的是一份包含666家重點企業在內的“白名單”,指示集中資源優先保障集成電路、汽車製造、裝備製造、生物醫藥等重點行業的企業復工復產。

“我估計這次汲取教訓夠大的了”,曾任世界衛生組織顧問的徐先生(應本人要求隱去真實姓名)告訴美國之音,他注意到了有關復工復產的消息發布:“經過這段時間大夥兒意見也很大。吃不上飯,有些不願意遵守規定的,造成的負面影響很大。所以我估計在調節。”

從3月底浦東封城到隨後跟上的浦西,絕大部分上海市民已經過了至少三週的封閉隔離生活。除了搶菜難和醫藥醫療短缺,很多市民也難以忍受足不出戶帶來的心理上的焦躁甚至抑鬱。

“會增加社會的抑鬱的患者,好些人的精神會出問題,這肯定的”,徐先生這樣表示。他說:“心理學家,搞精神衛生的肯定是想(考慮這些問題)的。不過他們不是決策者,他們是社會的服務者。領導幹部不會去考慮這個的。一般的專家也不會考慮這個的。”

足不出戶和外界隔離的生活讓市民崩潰

家住浦西長寧區某居民小區的白領王女士告訴美國之音,雖然現在吃的還能保證,但是自己精神上感到非常的痛苦。

她說:“我覺得每天我自己的痛苦也很真實,就坐在那裡憋得不行。我從來沒有這麼久沒跟真人交流過或者出去過。這次對我的衝擊其實挺大的。原來我都不想出國,這次恨不得第一時間飛到國外去,再也不想回來了。”

另外一位家住浦東某小區的李女士,因為剛從海外回國,按防疫規定已經隔離了3週,現在接著繼續在家隔離,已經快一個月了。她告訴美國之音:“我天天關在家里人都要瘋了,太難受了,我都開始打手游了。”

李女士居住的小區,現在每天都有新增陽性。按照上海的規定,每個小區一旦發現新增陽性,小區的隔離天數就從當天開始往後加14天。

李女士說:“每天都有新增,我對門今天也陽了,看起來要全軍覆沒的樣子,我都不數那個了。我們小區一堆陽性都轉不出去,現在沒地方了。”

按照上海市目前執行的“三區管控”制度,居民住宅小區按照該小區內發現的新冠病人的病例數量,從程度輕重劃分為“封控區”、“管控區”和“防範區”。其中“封控區”管理最嚴,要求實行“封閉隔離、足不出戶、服務上門、嚴格實施居家隔離管控措施”;“管控區”相對寬鬆,居民可以出樓但是不出小區,也嚴禁人群聚集;“防範區”為最低級別,相對自由,但是也要受到嚴格的出入管理。

作為中國第一大城市,上海擁有兩千五百萬人口和上萬個大小不一的住宅小區,在現實生活中要嚴格按照三區的標準來執行精準管控並非易事。

家住浦東某小區的全職媽媽宋女士,小區內有一千多戶居民,雖然目前多輪檢測都是全陰,他們並沒有享受到“防範區”的走動自由。

宋女士告訴美國之音:“我們是防範,但是因為周圍封控小區太多,疫情嚴重,就直接提級管理,變成管控區。最悲催的是,浦東疫情重災區就在旁邊,然後我們整個被拖累。”

宋女士目前還可以帶著兩個孩子和老人下樓散步,但是不能出小區。她說:“從開始的解解封封,到3月28日的封控,然後說4月1號解封,後面每到一個承諾的日期都有新的循環,每一天都是循環的第一天,我已經麻木了。”

不確定的未來和無休止的爭論

家住長寧區的上海姑娘葉子,和父親一起被隔離在家已經二十二天。葉子告訴美國之音,她所在的小區還算幸運,居委會和志願者運轉都算正常。雖然她自己從來沒在任何平台上搶菜成功過,還是通過團購和社區派送儲備了足夠的糧食。

她說:“最開始那個禮拜物資有點緊張。哪怕手里屯了一周的東西,或者超過一周的東西,還是有一種很害怕一周之後沒有東西吃那種感覺。但是這兩天感覺物流確實有一點恢復。”

葉子所在的小區有明確分工的志願者,她自己就負責測核酸的時候幫助大家掃碼,這也是她可以下樓的時刻。葉子說,她感受到了周圍的鄰居現在對病毒的極度恐懼:如果小區裡有人因為陽性被運出,大家就會互相通知,退避三舍。

她說:“大家對這個東西的恐懼還是非常大,包括我們做核酸的時候。有些人,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自己不想去方艙,做核酸的時候他也會下來做,但是每走一步都要拿著一個消毒的,狂噴狂噴,我掃他碼他也要噴我,醫生給他做他也要噴醫生。”

“還好我不是領導,我要是領導現在腦仁已經炸裂了”,葉子說,她身邊的人一直為了到底執行什麼政策最好而爭吵不休。 “上海直到現在為止,雖然口頭上一直說要清零,但是我身邊的每一個群,每一個有活人的群,除了團購以外,都在吵,到底要不要清零,要不要共存。都是吵到群裡面恨不得罵爹罵娘的地步。”

葉子說,雖然大家已經知道,奧密克戎的重症率非常低,但是當陽性病例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哪怕主張共存的人,還是會害怕。她說:“中國人對於疾病是非常害怕那種,哪怕我們感冒都要去醫院,而且要去好的醫院,三甲醫院。就是對疾病本身就恐懼,從小就培養出來了。對疾病就是恐懼的,哪怕知道這些理論知識,該恐懼的時候還是會恐懼。”

對此,衛生專家徐先生認為公共宣傳負有很大責任:“在媒體傳播上,一定不要傳播這些唬人的心理恐怖的這些東西。其實,好多媒體,有意無意的,為了強調疫情的重要性,但是同時把這個疫情也誇大了。給人們造成心理壓力很大。”

他認為,當初武漢是因為不知道病毒的輕重,所以封城確實有效,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你看自媒體訪問的那些,呆在(方艙)裡面的基本上都沒有事啊,是不是。都是一些渾身疼啊,輕症的。嗓子疼啊,過一兩天沒事了。你何必圈著他呢。”

徐先生說:“現在因為對官員的追責強調的比較厲害。上海本來一開始是不想封的。但是後來強令給封。實際上上海是不同意的。但是後來還是楞給封了。所以各地都看上海,好,那我們要不封的話,將來有什麼事,他們這些幹部也承擔不起責任。所以只能是層層加碼唄。”

同在長寧區的王女士告訴美國之音,她們小區的志願者逐漸消失了。她說:“你知道現在的問題是什麼嗎,就是沒有志願者了。一開始第一周是有志願者的,但是到了十天之後,志願者都受不了了。我們小區的志願者一開始都睡在外面的板凳上,沒地方給他們嘛。他們24小時待命。就前天開始就沒有人了。沒有人幫你拿物資,居委會也不送,全得靠自己。”

王女士說:“我們睡在長椅上的大哥是從東北來的。他現在也沒有工作,然後也不想回東北老家,就報名到這個小區來看著。但是也不給他錢,就是給他很多方便麵和火腿腸。小區自己的居民也有當志願者的,但是居民到後來也越來越害怕,覺得天天陽性怎麼越來越多啊。就鬱悶了,就大家都不當志願者了。現在我不出門,如果出門晃,一定會被保安罵回來。”

王女士告訴美國之音,她早就放棄了平台搶菜:“搶不到,大部分時間搶不到。現在已經開始有不少人偷菜了。就像我們小區偷菜,丟的挺嚴重的。因為大家怕感染,都不是第一時間下去拿,去的時候都找不著自己點的東西了。人性的這個惡,在封了一段時間之後都冒出來了。”

家住浦東的北京人王先生,已經被封超過30天。平時吃素的他對食物需求量不大,所以倒也不擔心物資的短缺。他告訴美國之音:“因為我吃的少,需求少,所以還好解決。另外就是,我不是那麼幸運,沒有在平台上搶單成功過,所以我是基本上跟小區或者跟樓裡鄰居做團購,跟他們一起買東西。再有就是政府免費發的東西,這些絕對滿足我的所有需求。”

王先生總的來說心態還比較平和,但是看到一些缺醫少藥的老人孤立無援的時候他感到很難過。 “只有看到網上這些流傳出來的這些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視頻啊,故事的時候,真的會比較沮喪。有時候會非常生氣,憤怒和憂傷。不知道現在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王先生說,從這次疫情和封控中,是鄰居還有工作人員的關懷和幫助,讓他覺得內心非常感動。 “身邊的這些可愛的,勇敢的,非常無私的,樂於助人的上海人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和美好的印象。”

針對幾千萬市民因為被隔離帶來的各種問題,一些上海市民自發創建了一個名為“稻候er”的救助網站,讓上海需要幫助的人通過網站發布所需幫助的信息。截止到4月18日,該網站已經蒐集了一共335頁,按照“重病”、“疾病”、“物資”和“其他”四大類共計5574條求助信息。其中超過一半的信息為“重病”(96頁)和“疾病”(107頁)。

在4月18日一條標註為紅色“極緊急”的求助信息上,位於青浦區的顧女士求救說:“朋友自殺身亡,他外地的父母要趕過來處理身後事”;另一條長寧區的網友發布說“新冠陽性,帕金森不能動,全身僵硬了”;浦東新區的一位居民4月17日發了一條只有四個字的求助信息:“孕婦,臨產”。

“稻候er”的網站寫道:“我們是一群響應政府號召、封控在家的普通人,我們聽到看到身邊人的需求,我們力所能及施加幫助,我們不計報酬,我們只希望上海會盡快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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