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中國最國際化的大都市之一,有十里洋場的聲譽。這裡的外國人來自不同國度,為了不同的目的,做著不同的職業,過著不同的生活。但是在上海疫情持續、中國嚴格防疫的情況下,他們中許多人過上了相似的日子亡- 困守家中。
拖家帶口的他想回國
這是外籍教師布魯斯(化名)在上海居住的第8個年頭。上海封城後,他和妻兒被困在公寓裡。布魯斯迫切希望能回到自己的國家。
“自2019年以來,我就沒有見過我的父母了,他們也從未見過我去年出生的二女兒。 我妻子的父母也從未見過他們的外孫女。”布魯斯說。
雖然上海機場每天都有很多航班,但布魯斯說,從家裡到機場成了一段不可能的旅程。除了機票昂貴,還要克服三個障礙。
他對美國之音說:“首先,你必須被允許出你的公寓和小區去機場。在現階段基本上,我們不能離開我們的公寓。我們樓關了,小區也關了。你真的沒法出去。你必須請居委會批准。有一個特殊的通行可以讓你出去,要拿到這些通行證非常有挑戰性。”
布魯斯去過居委會,還請大使館和工作單位幫忙,結果都被拒。
其次是新冠檢測。必須是搭機前48小時的陰性檢測結果才有效,但檢測的時間和出結果的時間都不確定,很難在上飛機前的限定時間內拿到測試結果。
第三是交通。布魯斯說:“過去的幾天裡仍然沒有前往機場的交通工具。沒有地鐵和公共汽車。沒有出租車,沒有優步。唯一運行的是上海機場一線,幸好離我家不太遠,只有六公里。所以我們準備帶著嬰兒和孩子步行六公里到車站去。”
由於孩子年齡尚小,食品和飲水是布魯斯家很頭疼的問題。
他說:“上海的(自來)水一般是不能喝的,因為裡面有重金屬。。。一般我們喝瓶裝水,所以很難買到。。。水的供應是當務之急。。。現在我們基本上必須通過網上食品購買服務來獲取食物,但競爭非常激烈,所以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買到太多。我們已經訂購了幾樣東西,但還沒有到貨。所以我們仍然完全依賴在封城前購買的食物以及政府發放的食品,但那些根本沒有多少,遠不足以養活一個四口之家。”
封城兩週後,布魯斯一直在吃罐頭和方便麵。“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吃水果了,唯一的新鮮蔬菜是政府發放的。”
幸好有好心的鄰居,大家非常團結。
布魯斯說:“周圍有些人,鄰居們,非常樂於助人,自發地給我們雞蛋之類的東西,還有一個人負責所有食物的購買,她聯繫了我,幫我買了幾樣東西。所以是的,當然有些幫助。但總的來說,我認為,小區裡的人本來就很團結,因為,我們顯然都在經歷同樣的事。”
即便如此,由於小區裡嬰兒不多,布魯斯無法通過團購買到嬰兒用品。
布魯斯說:“我在團購中從未見過嬰兒用品和水,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如何能夠買到這些東西。”
獨自被困他生活在恐懼之中
布魯斯有妻兒的陪伴和鄰居的幫助,但歐洲來的博士生小馬(化名)則沒那麼幸運。如果沒有封城,他現在已經完成學業,踏上了歸國路。封城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對美國之音說,他現在生活在恐懼之中:“我在這裡感覺不安全。 我害怕被綁架到中央隔離設施並被關在那裡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我怕我的貓會被穿白色防護服的人打死。我擔心他們不會讓我去機場離開這個地方。”
“我是大樓裡唯一的外國人,而且可能是整個社區中唯一的外國人。與同齡人隔絕對我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負面影響。這裡沒有人跟我說話。”
如果說獲得物資對上海本地人來說是難事,那對小馬這種語言不通的外國人來說是難上加難。
“因為我真的看不懂中文,下訂單對我來說更加困難,最後我就被落下了。要訂購任何東西,我都不得不等到深夜,那時所有的中國人都吃完飯並開始休息。這對我的自我價值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最近,我的室友開始一起下大宗訂單,但他們不幫助我,他們只是讓我看著他們收到雞蛋和蔬菜,而我所有的都是以前室友搬走時忘記扔掉的剩菜。”
小馬只能依靠政府補給和學校獲得食物。學校的食品包“主要包含方便麵、一些新鮮蔬菜和豬肉罐頭。我們從政府那裡得到一些食物,但這些食物非常稀缺和隨機。”
“我本應該完成博士論文的,但我的工作效率極低。前一個半星期都是因為飢餓。”小馬說。
久居上海他生意受阻
相比布魯斯和小馬,美國商人湯姆·沃德(Tom Ward)在生活上似乎是輕鬆的。今年77歲的他已經在上海生活了24年,自稱是上海本地人。
沃德說:“我想念能出門的日子,在附近小區散步,和朋友一起,享受我在上海的正常生活方式。我很懷念自己去挑我想買的東西。例如,在我家門外是一個很大的菜市場,我在那裡買蔬菜,我和那個菜販買菜也有12,13年了,他都認識我了,我去他的攤位,他知道我喜歡蘆筍,總是把蘆筍放在我的包裡,我想念與攤販建立的聯繫和友情。”
沃德承認,他現在的生活並不代表大多數上海人或中國人正在經歷的生活。雖然他不認為外國人在上海得到了特殊優待,但是他說,“我只是認為我們有優勢、經濟和教育優勢,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我們住在一個管理良好的綜合大樓裡,有一家專業的管理公司負責所有的維修、安全和服務。我們在市中心。居民大部分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專業人士。因此,我們很快就能夠獲得管理公司的幫助,並能夠組成我們自己的採購團隊完成採買。”沃德說。
相比之下,老城區和不懂上網的老年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沃德說:“一個較老的社區,本地社區,沒有專業管理的社區,可能有老年人不會上網,他們沒有在線賬戶,不使用互聯網。也缺乏有組織的努力來獲得物資供應。他們可能也無法表達他們的需求。”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沃德雖然生活上沒有過多煩惱,但作為上海一家從事諮詢行業的美商公司負責人,他的生意卻因為封城而受挫。由於無法出行,他的一個大項目被推遲,這個項目佔他全年一半的營業額。
沃德說:“我們剛剛與日本一家大型製造商完成了一個項目,他們想繼續進行另一個項目。但是,他們想要面對面,而不是在Zoom上見面。 他們想要親自面對面談,敲定工作範圍並啟動項目。他們遠在浦東。我們去不了,所以現在已經推遲了幾個月。”
沃德這樣的情況在外籍商人圈中並不少見。
上海美國商會近期做的調查顯示,商會大多數受訪者對上海封城的做法不滿。
沃德是上海美國商會的成員。他說:“我知道有很多不滿的外國人想離開,或者他們的家人想離開。儘管從某些方面說,我是華人社區的一部分,那些和我每天交流的人,他們表達了對封城的不滿。但迄今為止,他們還沒有表達出反叛的意見。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只是接受,沒有人喜歡,但他們只是接受。”
據路透社報導,中國歐盟商會4月11日表示,已致函中國政府,詳細說明中國對新冠的控制措施如何擾亂歐洲公司運作,並敦促中國修改政策,例如允許一些新冠患者居家隔離。
商會主席伍德克(Joerg Wuttke)簽署的這封信說:“目前為遏制最近在中國爆發的新冠疫情而採取的措施正在造成重大破壞,從物流和生產一直延伸到中國境內的供應鏈。”
美國之音試圖聯繫中國歐盟商會,但在本文發表前未得到回覆。
封城值得嗎?上海的未來在哪裡?
科學數據顯示,奧密克戎、BA.2等新的病毒變體雖然傳播性強,但重症率死亡率大大降低。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人質疑封城的必要。
布魯斯說:“絕對不值得封城。 為了在上海甚至沒有造成一人死亡的事情而封城,對經濟和公民福祉造成了巨大的損害。”
另一些人認為,香港今年二月以來疫情急劇惡化給了上海封城一個合理的理由。
同樣被困浦東區的上海紐約大學訪問教授、歷史學家杰奎琳·阿密約(Jacqueline Armijo)說:“香港老人的死亡率很高。 人們已經計算過這在中國,特別是在上海可能意味著什麼,我認為這是主要的擔憂,這是一個合理的擔憂。”
封城使上海經濟停滯,許多人認為這有損東方明珠的聲譽。
布魯斯說,這次上海封城“顯示一切自由都可能隨時失去,嚴厲的措施可以落實到位。我認為,以後的一段時間裡,外國人選擇住在這里之前會三思而後行。”
但一些人對上海的未來充滿信心。
沃德說:“這是一個堅強有活力的社區,它會恢復。。。但在完全恢復之前,要經歷痛苦。”
小馬說,上海這次封城能給中國其它地方提供的經驗是,“如果你做一件事不起作用,與其更加努力地重複相同的操作,不如反思這個政策並嘗試其他方法才是更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