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拜登本星期訪問基輔期間,對烏克蘭國家與民主的韌性表達了敬慕。然而,一年前,美國和盟國卻對烏克蘭抵抗俄羅斯入侵的能力存有重大疑問。俄羅斯在2022年2月24日對烏克蘭發動了全面入侵。
“對俄羅斯軍事能力的過高估計和對烏克蘭軍事能力的低估造成了真實的後果,”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級國際研究院(SAIS)教授艾略特·科恩(Eliot Cohen)說。 “他們不僅延緩了向烏克蘭供應武器,還延緩了政策制定者對現實的評估。”
英國政治學者塔拉斯·庫奇奧(Taras Kuzio)也認為,那種烏克蘭將很快被擊敗的想法阻止了西方在早期向烏克蘭提供重型軍事裝備。
“西方政府當時不想給,因為他們確信烏克蘭很快就會被打敗。”
戰爭開始幾個星期後,隨著烏軍頂住了撲向基輔的俄羅斯車隊,那些早期預測很快就受到了重新審視。人們發現了三種造成誤判的主要原因。
缺乏專長
“很少有人對俄羅斯有充分的了解,”曾任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歐洲事務主任的亞歷山大·文德曼(Alexander Vindman)說。
“了解烏克蘭的人就更少了,”他說。
文德曼說,一個根本缺陷是未能了解烏克蘭人民“已經打了八年的戰爭,這些都是意志堅定的人。”他指的是俄羅斯在2014年吞併克里米亞半島並支持烏東的分離主義者。
庫奇奧說,後蘇聯歷史觀加劇了這種誤解,這種歷史觀主要側重俄羅斯的視角。
他說:“那些政府顧問通常是俄羅斯事務專家,他們相信自己有某種天賦權利,也是其他14個前蘇聯共和國事務的專家,而這完全就是可笑的。這在任何世界其他地方都不會發生的,如果你是阿根廷事務專家,你就不是巴西或墨西哥事務專家。”
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烏克蘭論壇主任奧里西婭·盧特塞維奇(Orysia Lutsevych)也持同樣觀點。 “西方很多人士錯誤地以為,烏克蘭是跟俄羅斯差不多,只是更弱、更腐敗、更亂而已,”她在《衛報》(The Guardian)撰文說。 “事實上,烏克蘭雖然絕對不完美,但它跟專制和僵硬的俄羅斯國家相比,更為靈活,更為非中央集權化。”
華盛頓的戰爭研究所(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War)俄烏事務分析員喬治·巴羅斯(George Barros)說,西方分析人士最初也沒有考慮到2014年以來的烏克蘭陸軍改革,過多依靠“2014年至2015年有關烏克蘭能力的軼事研究”。
庫奇奧相信,一些俄羅斯的敘事滲入了西方的分析。這種敘事誇大了烏克蘭的東西對立以及烏克蘭作為國家的弱點。
約翰霍普金斯的科恩認為,“甚至對俄羅斯把烏克蘭蔑視為劣等人民的潛意識認同”也有可能干擾了西方專家的分析。
烏克蘭大使奧克薩娜·馬爾卡洛娃(Oksana Markarova)在接受美國之音(VOA)採訪時說:“多數西方專家的觀點曾經基於俄羅斯過去30年一直在推廣的敘事。”她說,這些敘事把俄羅斯描述為軍事強國,烏克蘭則是脆弱的社會,歡迎俄軍到來,這些敘事“起源於蘇聯和俄羅斯帝國”。
馬爾卡洛娃說,西方的思維還受了最近在阿富汗的經驗教訓的影響。 2021年,一旦塔利班兵臨城下,總統阿什拉夫·加尼(Ashraf Ghani)立即離開逃往國外。但是,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總統和他的政府堅守基輔,數百萬公民趕赴戰場保衛國家,迫使西方領導人重新評估局勢。
“這至少開始減少負面的預期,”她說。
只看數字的軍事評估
軍事專家們還指出,根據原始數量和數據,俄軍跟烏軍相比,似乎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巴羅斯說:“很多分析人士還高估了俄軍,這是因為過多依賴淨評估——對軍事、技術、政治、經濟和其他關於國家相對軍事實力因素的比較分析。”
他解釋說,雖然戰爭研究所在預測入侵方面晚了,但是卻正確地評估說,俄軍攻占基輔的努力將會失敗。
“明顯的是,俄軍內部各種問題氾濫,包括領導力、信息、指揮與控制、情報和其它作戰力的關鍵層面,——儘管他們的資源多於烏克蘭。”
文德曼提到了他在美國駐俄羅斯使館工作的經歷。
“我在莫斯科與俄羅斯軍方打了三年交道。通過關注和觀察他們如何運作,我明顯看出,並不是一切運作良好,在作戰概念方面,他們在烏克蘭並沒有能力用上他們所能動用的一切。”
按照庫奇奧的看法,西方專家最初也沒有體會到俄羅斯根深蒂固的腐敗將如何影響軍隊。 “如果俄羅斯是一個黑手黨國家的話,那麼俄羅斯軍隊也將是;它是那個國家的一部分。”
評估複雜性
“軍事分析不是算命,”海軍分析中心(CNA)俄羅斯研究項目主任邁克爾·科夫曼(Michael Kofman)說。科夫曼說,他一年前正確地預測戰爭即將發生,但是卻低估了烏克蘭的抵抗。
不過他說,多數分析人士明白,俄羅斯要想控制烏克蘭絕非輕而易舉。 “共識曾經是烏克蘭將輸掉常規戰爭,但是俄羅斯的佔領不會成功。很多烏克蘭同事也曾經持同樣看法。”
科夫曼說,他相信,與分析人士對俄羅斯能力的誤讀相比,他們對烏克蘭能力的低估更為嚴重。
“那時對烏克蘭的防禦計劃沒有什麼了解,也沒有他們在系統性備戰的證據。”
他說,分析人士還假設,俄羅斯將會發動“一場聯合作戰,重視烏克蘭的抵抗能力,而不是進行一次冒險式的斬首出擊,沒有打持久戰的方案B, 一味假定烏克蘭的抵抗會輕易瓦解。”
他說,有些影響結果的因素過於復雜,難以評估,這包括烏克蘭社會的力量,以及有關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對烏克蘭精英圈滲透程度的未知因素。
科夫曼強調說,在戰爭頭幾個星期後,美國有關對烏克蘭提供情報支持和軍事援助的政策就發生了重大改變。
“我覺得,我們從來也沒有被問起這樣的問題:假如美國當初真正支持了烏克蘭,戰爭將會是什麼樣子?”
(丘里科娃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