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江蘇豐縣鐵鍊女事件引爆洶湧輿情近兩個月來,那位被叫作楊某俠的戴鎖鏈婦女仍然身份不明、其人身安全持續受到各界(包括多名兩會代表委員)的強烈關注和追問。在這種形勢下,中國總理李克強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分別表態要追查嚴懲相關罪行及責任人。不久前網上曾曇花一現的一段視頻顯示,小花梅舅舅和同鄉村民並沒有表示認同官方說法。這段目前遭到當局封殺圍堵的第一手音像記錄被認為戳穿了所謂“調查走訪”的官方謊言。美國之音電話聯繫到拍攝這段視頻的關愛失踪人口家庭的志願者、獨立攝影記者趙蘭健,詢問了他在雲南怒江一帶邊遠村寨走訪小花梅舅舅及其他一些人口拐賣受害家庭的前前後後。這是訪談的第一部分。
“權威發布”被指荒誕
江蘇官方通報一口咬定鐵鍊女(也稱鎖鏈女、八孩母親等)與網絡大V、獨立調查記者鄧飛曝光的楊某俠結婚證照片上的女子是同一個人。這個說法一出籠,輿論為之大嘩。許多人無法接受官方作出的隨著年齡增長、牙齒脫落等情況而出現相貌差異的牽強解釋。
江蘇省2月23日的調查通報被認為與地方政府前四次“權威發布”一樣試圖隱瞞真相愚弄大眾,不僅未能讓世人信服,反而遭到更多質疑和嘲諷。官方調查的結論之一是: “……綜合查閱小花梅雲南戶籍底冊和調查走訪,認定來自云南省福貢縣亞谷村的小花梅就是楊某俠。”
這個說法被認為是江蘇省那個試圖一錘定音的結論最大的敗筆和荒誕之處。
小花梅舅舅不為官方認定背書
那麼,鐵鍊女究竟是不是結婚證照片上那個楊某俠?小花梅等於鐵鍊女嗎?許多網民懷疑鐵鍊女是1996年在四川南充被綁架失踪的女孩李瑩。
這些待解之謎也是原鳳凰網攝影記者、和訊網前高管趙先生遠赴雲南邊陲探訪小花梅舅舅時提出的主要問題。
面對豐縣鐵鍊女和失踪四川女孩李瑩的放大彩色照片,小花梅的舅舅告訴趙蘭健: “呃——這個不是,這兩張不是。”
被問到李瑩是不是小時候的小花梅時,這位舅舅表示,“她小的時候我也不知道。”這時候一個在場的旁人插言說:“不會確定。20多年,已經20多年她出去的。現在不認識了……”
小花梅舅舅居住的匹河怒族鄉普洛村,是鄉政府所在地,隸屬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福貢縣,地處該縣最南端,西與緬甸交界,東靠碧羅雪山,北連小花梅戶籍所在地子里甲鄉。地理上,那是名副其實的大西南。
美國之音通過多種信息來源獲悉,小花梅並不是當地唯一被拐賣的受害者。
美國之音記者與趙先生(以下簡稱趙)的訪談也是圍繞著時下人們深切關心的鐵鍊女、小花梅、失踪人口這樣一些話題展開。
小花梅舅舅成當地名人
記者:小花梅的舅舅怎麼找到的?
趙:小花梅的舅舅在當地也算是個知名人物吧。我知道她舅舅住在匹河(怒族)鄉。她母親的那個鄉叫亞谷村,(她舅舅)那個叫普洛村,差不多有50公里的路程吧。由於我語言不通,我就會僱一個司機,幫我當翻譯。我就見到賣水果的商販,或者飯店服務員,見到老年人,我都得打聽小花梅舅舅。一下午時間,就找到她舅舅了。
記者:誰告訴你他的具體地址?
趙:有十來個人吧。路上有十多個人,他們給我指點方向。
記者:你剛才說她舅舅是個知名人物,這是從何說起呢。是不是因為小花梅的緣故 ?
趙:一定是的。當地的村民一定很早之前就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叫小花梅。有關部門公佈了小花梅事件之後,在當地的年輕人裡面也會有傳達嘛。在這個新聞上、抖音上,年輕人也會回家給他的父母去講嘛。
舅舅不認鐵鍊女為外甥女
記者:那麼你去找到他以後是怎麼樣一個情況呢?
趙:他是很熱情的出來歡迎我。我作為陌生人,跟他接觸並沒有大的障礙。我也向他很禮貌地詢問了他的一些生活狀況。我也向他拿出了鐵鍊女和李瑩的照片,讓她舅舅去指認,至少是小華梅的舅舅是認為,網上流傳的藍色的那個小花梅的那個照片,那個人才是小花梅。所以呢,我在去拜訪小花梅舅舅的時候,我特意沒有拿這張照片嘛,我拿的是那個李瑩的照片和鐵鍊女的照片。打印了一張紙,讓她舅舅去看。
記者:你拿出來鐵鍊女的照片和李瑩的照片,給她舅舅看。結果怎麼樣?
趙:當時她舅舅是否認的嘛。他說,你讓我承認52歲的小花梅。這個不是這樣。他一邊搖頭,一邊搖手。那個時候呢,屋子裡還沒有進來人呢。但是在這個期間,就突然進來了陌生人,我暫且稱他們為村民吧,或者是鄰居。有一個年輕的女人,有兩位年紀稍長的男士,都是當地的人。
身份不明鄉鄰到場 舅舅改口稱“不好辨認”
趙:他們進來之後呢,小華梅的舅舅就就不那麼確信了。就開始搖頭了。就說呢,那個好多年了,我們也記不清了。那另外的那兩個人也都說,好多年了,我們記不清了。在這個之前呢,他舅舅也承認,說江甦的有關部門給他打電話。而且呢,在我們第一次訪問他舅舅和第二次訪問期間,中央電視台的人到這來拍攝了他很多資料。
記者:進來的那幾個人,他們有沒有介紹他們自己?
趙:他們沒有介紹自己,尤其是一個年輕的女孩,那麼她就一直在說,說時間久了,我們記不清楚了。在我看來,當時我就感覺很恐懼了。因為剛才還是在承認鐵鍊女和李瑩不是小花梅。進來人之後,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改口了。而在之前呢,他又說江蘇有關部門和中央電視台到他這裡到訪過。那麼和我原來的同行的伙伴描述的就不一樣了。其實我當時就有點恐慌了。因為,我一個陌生人在一個大深山里的村寨里里頭,我認為一切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就不敢久留了,我就催促我的司機兼翻譯立刻離開此地,後來就落荒而逃。 (笑)
這次訪問小花梅舅舅之前,跟趙先生一同旅行的兩父子曾先行拜訪過小花梅舅舅。他們父子與趙先生分享了小花梅妹妹發到其舅舅手機裡的三位親人的個人照片。這三位親人分別是小花梅、小花梅母親和大姨。這些照片中的小花梅,與獨立調查記者鄧飛在網上公佈網友提供的結婚證照片的女方相貌一樣,但與鐵鍊女外觀明顯不同。
記者:他們(小花梅舅舅和來訪鄉鄰)都不懷疑結婚證上的那個照片和小華梅妹妹傳過來的照片,就是小華妹本人,是嗎?
趙:這個是我的一個主觀判斷,但是並不能代表執法機關的判斷。我的猜測,應該叫。
視頻證據上網遭“河蟹”
記者:現在網上看到的那一段視頻大概十一、二分鐘吧,那是你最後錄的視頻嗎?
趙:那個是我當時草率地錄的三段視頻中的最長的一段。我認為,這段視頻可以給我國最高級的執法機關或者是江蘇省的執法機關提供一個斷案的參考。也能解惑這數億的網友的困惑。但是呢,我懷著滿腔熱忱把這個10多分鐘的視頻上傳到新浪網之後,我還特意@(艾特)了一些大V,包括我以前在鳳凰的同事,也包括了鄧飛,包括了一些知名的人士。他們以前都是我的朋友。然後呢,就就就沒有得到什麼回信。大家都對這個事情沉默不語。我感覺有一點沉重吧。等我晚上再去看的時候呢,這個視頻就已經被刪除了。但是,我在微信的朋友圈和一些微信群裡頭,還能看見我這段視頻的一些截取的資料。就證明還是有一些網友截取了這個視頻,散發到民間的各個角落。
趙蘭健:聲明放棄版權譴責網管封殺 實名提交視頻協助辦案
趙先生表示,他現在覺得他有義務向有關當局直接提交他所拍攝的視頻,作為案件調查的參考資料。
趙:這兩天呢,我一直在接待一些朋友對我的訪問啊。很多朋友呢,都來做我的工作,說是不許我再去對外傳播這段視頻,也不許我去接受別人的訪問。那麼我呢,其實我跟他們講的很明白了。我說我呢,既沒有掌握國家的公權力,我也沒有去做任何違法違規的事情。我呢這個旅途當中偶遇了小花梅的舅舅。我說呢,這是我的一個旅行的見聞啊。我說無論誰給我打來電話,誰到我家來拜訪,我都是如實準確地描述我的親歷。我不會去做更多的解讀,去誤導別人去判斷。我也不會去撒謊,我也不會去隱瞞。我認為這段視頻至少對我們國家執法機構,能提供一定的幫助。其實像這樣的一個行為呢,我是問心無愧的。所以這兩天呢,我就逐漸膽子又大了。我就到新浪網寫了幾個聲明。我就首先要譴責新浪網刪除這種重大輿情的可參考的證據。我認為這是一個媒體不應該做的事。我也寫了關於這段視頻的版權的放棄聲明。同時呢,我也把這段視頻差不多打印了10個光盤。我想把這段視頻呢,分別郵寄給中國的最高檢、公安部以及江蘇省的公安廳、江蘇省的檢察院。我以我個人的名義,實名去給他們郵寄這樣的一份斷案的參考。或許能幫助到有關的執法部門(解決)目前的困惑。
對的時間做對的事 無怨無悔
記者: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願意或者主動地寄出去?
趙:嗯,它是一個自我說服過程吧。因為因為我剛回到北京的時候,有很多朋友到我家來勸阻我。那麼我事實上呢,也遇到了很多跟疫情有關的出行的障礙。我的這個言行呢,由於受到一些朋友的善意的勸阻,我行事的時候呢就非常慎重。但是我這幾天經過個人的一個掙扎,我認為呢,如實去展現一個客觀事實並沒有錯誤,如果要是有錯誤的話,我也就甘願去接受一些懲罰了,例如呢,我經常會有國外的朋友給我打電話,那麼人家再去問我一些有關旅途見聞的時候,我也不可能去給人家去做隱瞞吧,另外呢,我也不能去揣測任何人,拿到了我的視頻,或者跟我通話之後,對我這個談話,以及我提供到網上的這個公開視頻,去做如何解讀和剪輯,我阻止不了別人的錯誤,阻止不了別人的思想。我只能要求我自己的行為是守法的。
記者:有沒有註意到中國的領導人和檢察部門對這個事情有所關注?對鐵鍊女的事情。
趙:對,我看到了。嗯,我看到了李克強總理的一些對婦幼拐賣這樣的事件的關注。我看到了這個新聞。我也看到了最高檢對於8孩女(稱呼)的更正,叫鐵鍊女。那麼,這樣的信息呢,其實也是我的一個精神上的支柱,但是我不確定這些信息是真的。
記者:但是李克強總理在記者會上這個相關的表態,那個應該是確實的嘛,對吧?
趙:但是李克強總理並沒有特指這他這件事,他是泛指了嘛。總而言之吧,這樣的信息,對於我們普通人而言,它是一份溫暖,對於我們連新年都沒有過好的人。我新年其實有好幾天都是在這種最悲情的那個日子裡度過的啊。堪比2020年的新年。所以呢,這些事情呢,也是促使我貿然(滿腔)熱血跑到了,跑到了怒江的原因。 (笑)
(未完待續,根據電話錄音整理,受訪者觀點不代表美國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