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星期,當美國結束了在阿富汗歷時20年的戰爭時,拜登政府強調了從哈米德·卡爾扎伊國際機場撤離行動的成功。
拜登星期二(8月31日)在美國完成從阿富汗撤軍這天在白宮發表講話時說:“在整個歷史上,這是任何國家、任何國家都從未做過的。”
拜登政府已表示,大規模的空運行動已經把多數滯留阿富汗的美國人、成千上萬的阿富汗翻譯、活動人士、記者和其他被塔利班當作打擊目標的群體轉移出了阿富汗。
然而,還有成千上萬的人被留在了後面。參與了撤離行並感到沮喪的美國外交官、軍事官員和民間人士對美國之音說,這是一個雜亂無章的程序,讓很多有資格被撤離的人留在了後面。
美國公民和美國永久居民有撤離的優先權,但是一名在實地的美國消息人士在匿名的條件下對美國之音說,決定誰有資格登上飛機的程序完全沒有章法。
“基本上說,如果你拿著藍護照(美國公民)或綠卡(美國永久居民)出現在機場大門,我們會努力把你拽進來,”這位消息人士說。 “除此以外,你就只能等待了,直到我們開始拽人,而且希望你能被拽上。“
哈希比·卡邁勒曾經做過口譯員,有雙重國籍。他試圖在機場周圍的人群中推出一條路,並且揮舞著他的美國護照,但一試再試而不能成功,直到守衛大門的一名海軍陸戰隊員拉住了他。
他對美國之音說,他的全家開車送他到機場,向他告別,結果陷入了包圍機場大門的人潮。卡邁勒、他的父親和他的一個姐妹跟其他家人分來了,最後被推搡著通過了機場大門。
“等我把我妹妹和我爸弄到門內時,他們把大門關了,因為人群在衝著闖門,“卡邁勒說。他的母親、兩個兄弟、兩個姐妹和新娘被留在了後面。
他向海軍陸戰隊員求情,允許父親和妹妹跟他一道上飛機,雖然他們只有阿富汗文件,而沒有入境必須具備的典型美國文件。
“你們怎麼敢把他們踢出去?”卡邁勒對海軍陸戰隊員們說。這些軍人最後讓他們留在機場。
卡邁勒和妹妹比比·薩拉如今與家人生活在美國的弗吉尼亞州,他們的父親仍然在李堡接受審批。這處軍事基地也位於弗吉尼亞州。
一名在實地的外交官消息人士以匿名為條件對美國之音說,誰能夠被撤離的規則“不斷變化”。這意味著美國公民和永久居民的家屬以及特殊移民簽證申請人某天可能獲准進入機場,第二天可能就不行了。
他說:“什麼算是恰當文件每夜都在變。”
這位外交官說,至少在撤離行動最早階段的某一天,美國駐喀布爾大使館的當地僱員得到電郵通知,讓他們去機場東門。他們的大家庭成員雖然缺乏文件,比如阿富汗護照、國民身份證或者特殊移民申請,或者他們是否有害怕遭到塔利班報復的“可信恐懼”,都得到了受理。他說,只要他們說自己是使館當地僱員或者家屬,這些人就被放行進入機場。
這位外交官說,確認某人是使館當地僱員容易,但確認親屬關係就要難多了。
“這些人帶著龐大的大家庭來機場,很多成員沒有可靠文件…你怎麼審查?”這位外交官說。他補充說,有時這群人還是會被揮手放行的。
“我們被迫迅速做出道義上的盤算—— 把他們送回塔利班檢查哨,有可能讓他們陷入危險,或者為他們放行。”
那些不是美國公民、永久居民或有效簽證持有者的人被稱為“荷葉”,他們被送往第三國接受審查。
在有些天裡,規則變得更嚴了,這意味著不允許大家庭成員,包括美國公民和永久居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進入機場。他說,在檢查站點,有些人員執行了這項規則,而有些人員則網開一面。
星期一(8月30日),五角大樓新聞秘書約翰·科比(John Kirby)為軍人的工作努力進行了辯護。
“我不是直接談這些報導,過去兩星期來,海軍陸戰隊和陸軍官兵一致在幫助領事官把守大門,對來人進行受理,他們做出了英雄般的工作,”科比對美國之音說。 “而且他們必須就爭取幫助把人們救出來的問題做出當機立斷的決定。”
科比說:“很多人的生命得到了拯救,很多人如今生活在更好的地方。”
很多人的生命得到了拯救,在某些情況下,這可能是因為規則有時是如此的靈活。前口譯員哈希比·卡邁勒說,他遇到了一家人,這家人只有兩名美國公民,但帶出了30口人。
“我之前沒有聽說我可以把全家人都帶來的信息,”卡邁勒說。 “讓我震驚的是,他們怎麼知道的。”
一位國務院發言人為喀布爾空運撤離行動辯護。這位發言人對美國之音說,“在面對重大挑戰時,拜登政府顯示了對成千上萬在過去20年來與美國並肩站在一起的勇敢的阿富汗人的神聖能諾”。
在喀布爾淪入塔利班之手後,美國國務院用飛機把外交官從世界各地派往阿富汗首都。外交官和美軍晝夜不停地儘自己的努力,盡可能多地撤離美國人和易受傷害的阿富汗人。
一名在實地目睹了撤離行動的美國民間消息人士說,他們的撤離努力是“令人驚嘆的”。他說:“他們的同情心和人性值得仰慕。”
然而,參與撤離的救援組織說,雖然外交官和軍人們展開了大規模的撤離努力,但空運行動仍然受各種問題困擾。
幫助組織被撤離人員的馬克·雅各布森說:“看上去,往好裡說,也是非常有問題的,往壞裡說,誰能進入大門根本就沒有規律或理由。”雅各布森曾作為海軍情報官於2006年在阿富汗服役並在2009年道2011年擔任北約副代表和國際安全援助部隊的副政治顧問。
他說:“對我們這些幫助把阿富汗人救出來的人來說,標準作業程序絕對看上去不僅僅是每天都在變,而是每小時都在變。”
雅各布森說,造成這種不一致性的部分原因是參與撤離行動的有多家部門。
他說:“當我們找到我們在國務院的聯繫人時,他們說著是國防部的事。當我們找到國防部的人時,他們說這是國務院的事。”
美國之音問白宮,不一致的政策和國務院與國防部之間缺乏協調是不是導致易受傷害的阿富汗人被留在後面,而那些沒有面臨風險的人卻得到了撤離。
“我不能核實你剛剛列舉的事情,”白宮新聞秘書珍·莎琪()說。 “我要告訴你的是,大約11萬7千人,其中很多是阿富汗人,不是美國公民,得到了撤離。這是美國歷史上空運最多的人數。”
美國政府還沒有提供被撤離人員的國籍和移民身份細分。白宮星期三表示,自從8月17日以來,已經抵達美國的被撤離人員中,有77%是阿富汗人,包括“SIV簽證和其它簽證持有人、SIV申請人、P-1和P-2轉件持有人和其他人”。
國務院發言人內德·普賴斯(Ned Price)說,在8月17日至8月31日之前,總共有31107人從阿富汗抵達美國。
科羅拉多大學的法學教授沃倫·賓福特(Warren Binford)是一個遠程、全數字式志願者網絡的成員。她估計,這些志願者協助把1400名阿富汗人救了出來。
她說:“國務院被要求負責從戰區轉移人員。”她爭辯說,這樣一來,軍方就沒有了對行動的全面指揮權。她說,他們學會了“在持續變化的基礎上轉移重心和適應”。
另一位因為希望保護他仍想撤離的阿富汗人而要求不透露姓名的人士形容說,撤離程序“混亂”。
他組織的一個由130人組成的車隊在等候了18個小時後被拒絕入內。飛機沒有帶上他們起飛,他們的座位空著。
另一位消息人士是協助撤離的前美國政府官員。這位要求不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證實,他們的團隊裡的多數阿富汗人被拒絕入內。他們是美國公民的直系親屬(子女、配偶等),雖然他們的名字在飛機乘員名單上,但也無濟於事。
攔阻他們的海軍陸戰隊員說,他們從國務院那裡得到的命令是只准許美國公民和永久居民入內。這位前官員說,對獲得批准上包機的人來說,不應該適用這項規則。這些獲准讓包機的人都是面臨風險者,比如人道組織僱員、SIV持有者、女性領袖和他們的家屬。
這位前官員哀嘆道:“為什麼登機名單不跟把門的人分享呢?”這位前官員還證實,很多私人包機起飛時,機內空無一人。
民間組織消息人士說,得到撤離的可能性部分靠運氣,部分靠跟機場內和在華盛頓人的關係以及誰能讓他們通過塔利班的檢查哨卡、再通過把守機場大門的海軍陸戰隊員,然後進入航站樓、跑道,並最終登上飛機前往安全地點。
那位曾是政府官員的消息人士說:“這就像《飢餓遊戲》一樣。”
這樣的幸運群體中包括幾百米被“菠蘿快遞”( Pineapple Express)拯救的阿富汗人。這是由美國退伍軍人展開的一場秘密行動,他們違反了留在安全區內不得外出的命令,在機場之外救出阿富汗盟友。美國廣播公司新聞台(ABC News)最早報導了這一大膽的行動。
那位前政府官員消息人士說:“讓我們深感悲哀的是,那些不幸沒有這些關係的面臨嚴重風險的阿富汗人被留了後面。”
一名在實地參與了撤離行動的國務院高級官員說,他們有法律義務必須優先考慮美國人。撤離行動“涉及到一些真正痛苦的取捨和選擇”,而有關人員“都因為我們被迫要做的選擇和我們無法幫助離境的人而有著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這位官員說。
美國政府官員一再表示,美國致力於今後可能撤離成千上萬甚至更多的阿富汗人以及仍然留在阿富汗的大約200名自稱是希望希望離開的美國人,並表示美國的承諾是“經久的”。
莎琪星期一說:“我們將有手段和機制讓在實地的外交官能夠繼續受理這些申請人並為其他希望離開阿富汗的人提供便利。”
一名口譯員在2014年遞交了SIV申請,他當年的美國陸軍戰友爭取到了三位美國參議員的支持,試圖把他轉移出來。他和妻子以及七個孩子未能進入機場,如今前途未卜。
他因為害怕報復,不願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使用化名賈姆希德。他對美國之音說,他從喀布爾城外趕來,用了11天的時間試圖進入機場,但最後只能放棄。
“眼下我們還可以,”他說。 “但是我和我家人擔心我們的安全…因為我為美國陸軍做了四年的口譯員。”
星期日,美國和其他97個國家宣布塔利班已向他們保證外國人和有來自這些國家簽證的阿富汗人在8月31日的最後期限之後將會獲准離開阿富汗。塔利班發表聲明說,所有機場將開通,讓那些想要出國的人離開阿富汗。
在美國撤走的一天后,賈姆希德從美國國務院收到了一份電郵,向他保證美國將繼續努力幫助他們。電郵指示希望把自己的SIV申請轉交給阿富汗境外使領館的人到網上提交請求。
申請能否成功將部分取決於塔利班是否願意幫助他們昔日的戰場敵人。
“去第三國並不容易,”賈姆希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