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世界各地關注香港的活動人士忙於籌辦香港主權移交25週年的抗議之際,一位日本人也默默地推動著日本社會,希望國民能漸漸擺脫政治冷漠,關心香港,連結國際社會,認清中國侵犯人權、危害世界和平的本質。
2019年曾到香港多次親生參與運動 有“日本反送中第一人”稱號
今年28歲的平野雨龍 (Uryu Hirano) 自稱曾經是一名普通不過的日本人,對政治毫無興趣,更漠不關心。不過,2019年香港反修例社會運動,也無情地把這位日本年青人捲入其中。時值當年百萬人大遊行的6月份,她第一次在香港作街頭演講,得到眾多香港人支持與認同,自此,她便與香港社會運動發展結下不解之緣。
同年9月至12月,平野雨龍在香港參與了各種形式的抗爭活動,親歷了警察施放催淚彈、看到年輕人受到警暴對待,這些痛苦回憶成為了她的動力,支撐著她回到日本後,繼續不斷地每天關心香港,推動日本政府與國民,為香港發聲。
日本人關心香港民主乃應有之義 無需為過往歷史懺悔
作為“日本反送中第一人”的平野雨龍,近日在籌備7月2日香港主權移交25週年的抗議活動之際,接受了美國之音中文部訪問,娓娓談到日本人的身份與推動關心香港議題兩者之間的關係。與中國政府經常掛在口邊的官方語調有別,平野雨龍認為當今一代的日本人無需要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曾經在亞洲鄰國做過的事情負責。她推動關心中國與香港侵犯人權的事宜,是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她同時認為,過往戰爭期間的史實爭論是上一代祖輩的事宜,所以活在當下正視中國侵犯人權暴行,是這一代日本人應有之義,而並非糾纏於一些過往的歷史。
平野雨龍說:“就戰爭史實而言,中國與日本官方的說法截然不同,我個人很難判斷那一方才是說出事實真相。我作為一位28歲的日本人,對於日本以往歷史的認識,也只是停留在這二十多年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我還未出生;所以,作為一個現今的社會活動家,我並不需要為了以往發生的事,負上任何責任,因為我是不能控制以往發生的事情。”
日本作為民主國家 日本人有責任指證中國侵犯人權罪行
平野雨龍駁斥中國官方的“謬誤”時指出,推動日本人關心中國威權政府侵犯人權的事宜,與日本人應否加深認識日本政府過往的歷史行為是兩回事,兩者之間沒有直接的因果道德關係。她解釋說,不是要求每一個日本人為過往政府的歷史行為懺悔,他們才會有道德力量去指責中國政府當今對香港、對新疆犯下的暴行。她續說,目睹當下的種種暴行,身為日本人的她便應該應挺身而出,嚴加指責。
平野雨龍說:“重要的不是以前日本做過甚麼,而是現在作為一個民主國家,作為一個尊重人權的國家,我們(日本人)需要做些甚麼?所以在這個角度來說,停止屠殺維吾爾族、幫助香港爭取民主法案,這些都是現今這個世代的日本人需要去做的事情,也是我們需要做的事。所以,若大家一直只是要反省歷史的話,這個話題基本上只會沒完沒了。”
作為積極關注香港的日本社會活動家,在平野雨龍的臉書網頁上,可以經常看到她更新有關香港的情況。事無大小,她都會以日語寫出訊息,讓日本人得悉香港的最新情況。
在這個月剛過去的612事件三週年的涉谷遊行活動中,為了使遊行得到最大程度的支持關注,她與日本戰線的成員投放眾多心血與精力籌備,更設置了被認為犧牲了的港人梁淩杰、陳彥霖、周梓樂和梁健輝的祭壇,讓參加者擺放白花獻祭。
推動日本戰線困難重重 日本人長期政治冷感
不過,不能否認一點的是,平野雨龍也意識到日本國際線這條戰線,其實一點也不容易推動,當中原因與當代日本人的長期政治冷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國民對國外政治缺乏興趣的特性,也與戰後社會發展的足跡有著一定的關係。
在612事件三週年遊行活動過後,平野雨龍便在其臉書上提出了這方面的憂慮。她寫到,對比去年的相同活動,今年的參加人數少了,若人數再下降的話,會使傳媒失去採訪的興趣,從而減少有關香港的報導。她並且說,作為關注香港國際戰線的其中一環,日本人不得不抱起相應的自覺和責任;日本的香港人也不應放棄,日本戰線極度需要他們的參與,國際戰線不努力的話,香港人將會失去唯一能發聲的渠道。
平野雨龍也意識到,儘管也有不少日本人支持香港,但目前以真實姓名公開地支持香港民主運動的日本社會活動家,就只有她一人。政治冷漠確實是一個日本社會需要正視的議題。
島國地理位置促成日本民族驕傲感戰後被抹去
平野雨龍說:“造成政治冷感或政治關心程度低的原因,基本上是由於日本社會近年來都非常和平,在一個比較和平處境上,也沒有受到任何一啲侵略性行為,所以便造成今天的政治冷感。此外,即使是關心政治,日本人很多時候都只關心自己國內的事情,對於海外一些政治情況,或有關民主化的事宜,其實他們(日本人)也比較少關心,甚至覺得可以說幾乎差不多是零。”
她解釋,日本的島國地理位置,天然地給予日本國民一種安心的感覺,他們不需要太過擔心受到外敵侵略情況下,自然對政治關心程度降低。此外她認為,自從日本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後,國民被灌輸不應再持有民族驕傲感,對於日本人在國際間應盡的公民責任與義務等嚴肅課題,這些帶有批判的思考能力,也因為有關政策而未能在戰後的一代培育起來。
除了政治冷漠、缺乏國際公民義務的思考外,平野雨龍對當今日本人對中國人態度的了解,也是與近年來多個國內民調的反中情緒互相吻合的。
根據日本非謀利組織言論NPO與中國國際出版集團去年8月至9月底共同進行的“第17屆中日聯合輿論調查”發現,日本民眾對中國的觀感沒有改善,對中國印象差的日本人佔90.9%,較前年增加了1.2個百分點,僅次於2016年調查結果的91.6%,是5年來再次超過90%。
日本人對中國人的負面印象 近年早已植根
平野雨龍分析,日本人對中國人有負面印象不是一朝一夕得來的,多年來中國人在中國國內以及在日本的野蠻行為,都不斷植根於日本人腦海中,認定了他們是不可理喻的民族。
她並且列舉了三個理由佐證了有關對中國人的指責。首先,日本人非常不喜歡中國政府被指責對新疆維吾爾族進行種族清洗;第二是(尖閣諸島) 釣魚台的主權問題;而最後中國境內長期以來出現將日本漫畫盜版侵權問題。她認為,這三項因素促使日本人對中國政府及人民抱持不良形象,甚至帶有反感的情緒。
平野雨龍說:“再具體一點,去到一些比較個人層面上,就會是亂拋垃圾這問題,無論旅行又好,或者是他們本身在日本定居也好,中國人亂拋垃圾這情況是比較嚴重的,還有他們即使身處海外在日本,中國人自己也會有一些衝突,對旁人造成影響。”
沒有必要回復兩國民間蜜月期
上世紀80年代,中日民間交往頻繁,當時不少日本年輕人更有一股熱潮,背起背包到中國邊遠地區獨自旅行,認識中國。相對於今天從民調中反映的反中情緒,平野雨龍認為也沒有必要修補這種關係,沒有需要返回這種過往的民間蜜月期,因為中國人早已被洗腦,過去十數年來在中國的反日暴力行徑,日本人都是看在眼內的。
平野雨龍說:“中國其實一直以來都實施一些反日教育,如打倒小日本、日本鬼子這些詞匯,很容易便聽到中國人這樣說。在這種洗腦教育情況下,對於我們日本人與中國人交流的時候,便可能已經有了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他們(中國人)怎樣說也好,日本人也不能夠改變到這個情況。”
與刺警案梁健輝有交情 欣賞對方為香港付出
有別於其他海外的香港以及國際活動人士,平野雨龍還有一個獨特之處,就是作為日本的香港社會活動家,她在每一個月份的第一天,都會公開在網頁上悼念去年7月1日刺警後自殺身亡的香港人梁健輝。她會不厭其煩地提醒網民,這是梁健輝逝去後的第幾個月份。對於外人不甚理解的情懷,原來是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一份朋友的交情有關。
平野雨龍對記者解釋,梁健輝生前於2020年的12月已經開始聯絡她,其後大家雙方開始了定期交流,在有關香港的議題上,互相關心支持,但她坦言,當時真的沒有預料到梁健輝會走上自我犧牲性命這條道路上。
平野雨龍在臉書分享了她與梁健輝的網上交往,指出梁健輝很喜歡日本漫畫“鬼滅之刃”中的人物“炎柱”。她引述兩人對話中,梁健輝曾經兩次提到“炎柱”說過努力地活下去,要有為大義而犧牲的精神。她寫到,梁健輝曾向她留言,“我想為真誠、真理繼續戰鬥下去,保護下去,就像‘炎柱’一樣。”
在他抗議自殺後,平野雨龍才初次到戲院看電影版的“鬼滅之刃”,看完後才真正理解梁健輝喜歡這個角色的原因。
梁建輝是否恐怖份子 由香港人民心中判定
不過,刺警的梁健輝在香港政府的眼中並不善良,因為他被當局定性為“孤狼恐怖主義襲擊者”。面對這種定性的爭議,平野雨龍在感到傷感的同時並沒有太大的介懷。她在即將來臨7月2日舉辦的示威抗議活動中,並沒有特別要為梁健輝平反,因為在她的心目中,梁健輝是否暴徒與恐怖份子,不是官方說了就算、一錘定音的。平野雨龍說,梁健輝的行為在支持自由民主的人士當中,自有一種截然不同的諒解。
平野雨龍說:“我會覺得梁健輝先生,他在構思這個行為的時候,他本人便已經做好了覺悟,也清楚知道自己做了這件(刺警犧牲)事後,就將會被定性為一個暴徒,或是恐怖份子。其實對我來說,也不會好介意現在(香港)官方這個說法。”
寄語港人 努力為香港民主自由前行下去
面對著關注香港的社會輿論熱度減少,平野雨龍也意識到在日本推動這議題有著一定困難。她贊成日本政府傚法英、美與澳大利亞等西方國家,推出惠及香港人的居留、就學或工作政策,但前提是在日本的香港人也必須積極參與議會遊說工作,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平野雨龍強調,自己作為少數日本人,未能完全代表香港流亡人士的利益,所以期望在日港人能親身參與爭取權益。
展望未來,平野雨龍寄望繼續與香港人同行,感謝香港人給予她力量,將她在日本的社運工作昂首邁步前進下去。
平野雨龍最後說:“我作為一個日本人,支持香港民主的活動家,其實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再屬於我個人。我得到很多香港人支持,我覺得自己可能出力只有一成,其餘的九成,全部都是由香港人支持獲得的,所以我會覺得目前這個(日本人香港社會活動家)身份,其實很大部份都是因香港人的支持才會營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