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養老院”在中國的近郊農村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主打“短暫逃離、放鬆充電、身心療愈”,因為物價便宜、親近自然和具備文化特色,讓在城市職場“內捲”的打工青年提早“養老”。行業獵頭份析,青年養老院的崛起呈現中國青年消極的就業現狀,加上經濟下滑讓青年看不到短期內升職加薪的希望,促使青年選擇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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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州近郊,一座全新的青年養老院7月初籌備開張,宣傳一週人民幣500元入住。美國之音聯繫主理人小許的這天,屋舍還在驗收階段,但群組裡已有上百名排隊等候入住的房客積極諮詢。
一年前,小許在山裡租下一間小房子當作咖啡工作室,“逃離城市”成為他的招牌,迎來許多新朋友來山裡體驗“一日老闆”。就在小許思索如何把共創共建的計劃升級時,青年養老院給了他實驗性方向,號召青年“回山裡養老”。
他形容這是披著養老院的殼,給年輕人身心靈療愈放鬆,短暫逃離生活或緩解工作壓力的地方,非常符合當下年輕人想求得的“解”。
小許表示,建立一座青年養老院的門檻很低,但是要搞出名堂得靠活動內容,需要通過會員制篩選年齡、人格特質、職業等類別,要讓志同道合“同頻”的青年人在共同空間互動,享受自然,創造同頻卻多元的群體交流才是目標。小許強調人們要追逐“鄉村生活方式”,而不僅追逐青年養老院的名。
對於青年躺平等於放棄奮鬥的質疑,小許對美國之音說:“消極的一些信息也好、指責或是這種觀點,我不太認可,時下年輕人的生活壓力已經足夠大了,房子買在高點,工作目前又是如此地卷,(工時)996,總得讓他有一個休息的點吧?他不是真地來躺平,他只是來短時間充電和放空,對身心靈解壓,他不是說真地來逃離的。我住家裡一分錢不要,這那才是真地逃離。”
但微博網民也出現不同聲音,有人認為“這是‘低支養閒’,比‘高薪養廉’高尚太多”。有人指出“像醫院,尋找精神自由多於身體自由”,“面對社會的變化,青年需要適應,各界更應重視底層原因,充分就業是職責之一。”也有網民撻伐“叫躺平院,別侮辱老人”、“無業遊民就是逃避”、“中國45歲的人就想養老,那中國會走回頭路,這是人生消極悲觀的生活態度不值得提倡”。
青年養老院遍地開花
青年養老院正在中國遍地開花,一間位於河南主打“20多歲女生裸辭到山裡開的青年養老院”,第二和第三院址將落地鄭州和蘭州,還未正式營業就吸引上萬人諮詢,運營團隊在社群平台發佈,短短三個月營收利潤達近七位數,且持續招募合夥人,規劃發展到全中國。
2022年10月在雲南打造中國第一家青年養老院的創立人盧柏克樂觀看待外界對青年養老院的質疑,他強調人都需要躺平、不間斷地休息,尊重各種看法。但新產業的發展迅猛也引發擔憂。
盧柏克告訴美國之音:“現在很多人覺得有個房子就能搞成一個青年養老院,所以在不久的將來,沒有去規範的話、沒有自我認知的話,其實這個行業還是會被做得很糟糕,跟風去做青年養老院並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反而會拉低這個行業的水準,因為競爭讓這個行業變得越來越不正規。”
盧柏克從2014年成立青年旅社、旅遊公司到公益組織,長達10年了解青年身心靈需求的經驗,讓他和夥伴決定創立青年養老院,以人為本出發,限定18-45歲有工作經驗的群體入住,而目前入住的多以自由職業者,或在工作生活上遭遇瓶頸的年輕人居多,休息後再重新出發。他說,多數人離開青年養老院後,心態產生變化,讓社交、學習或工作表現都更好。據美國之音記者向各地青年養老院訪查,青年入住可自由參與瑜珈、咖啡、攝影、烹飪、茶藝、棋牌、紅酒等各類教程,有的則強調親近自然的農活、園藝、釣魚活動等,收費依照地區和活動內容各異,像是泉州和成都有一個月人民幣1200元包吃住;河北的有一個月3588元,也有按周計費。
消極躺平背後的殘酷經濟現實
在香港的IMC Talent獵頭公司創始人David Xu分析,青年養老院發展的關鍵背景是中國職場環境變差,對年輕人越趨苛刻且不友好,具體表現在加班、人事關係複雜、無意義工作增加、行政流程冗長,使年輕人普遍對職場失望,選擇逃避。
David告訴美國之音:“連續幾年的高校擴招,高等院校畢業文憑貶值,市場從人才供應角度來講,畢業生供給量變大。加上經濟在下滑,年輕人的就業趨勢正在變得越來越競爭激烈、機會變少,收入不像5年、10年前那樣漂亮跟穩定,就是消極的一個局面。”
David補充道,被稱為“Z世代”的00后,因為成長過程受西方個人主義影響較深,自我感受擺第一,做決策不太受到社會和家庭壓力束縛,就業心態只要不喜歡一份工作,就是裸辭或果斷辭職換工作,甚至先停一停宅在家或去旅行,累積下來造就了青年養老院萌芽的土壤。
David強調青年養老院是“花叢中開出的特別的花,但它其實本質還是花”,只是青年裸辭後休息旅居的新形式,更象數字遊民加上青年旅舍的結合,但本質仍是商業化,並非公益事業或烏托邦。
有別於“躺平”不為中國官方所樂見,《中新社》7月2日報導記者探訪河北省井陘縣的“青年養老院”,地方政府意外透露出肯定意味。報導引述井陘縣住建局長王海維表示,此舉旨在抱團發展,以傳統村落集中連片發展,帶動縣域鄉村全面振興。
由於青年養老院倚仗社群媒體吸引好奇民眾追風的心態,但輿論環境下,但凡出現負面爭議,像是農村交通不便、邊界感差、設備陳舊或社群成員矛盾,這行業將面臨窮途末路或重新洗牌。
David表示,青年仍需具備工作積累、經濟基礎、獨立生活能力和社會經驗,才能真正享受青年養老院的生活概念。
David也提及,青年養老院提供暫時的美好出口,商業化之後就是夢想被打碎、泡沫被搓破,最終青年仍需要獨自面對孤獨、內心失落、財務壓力、是否重回職場的糾結、甚至家人壓力的現實。
青年養老院恐衝擊人力資本累積
在杭州的上班族何先生認為,在“躺平城市”做青年養老院生意是順勢而為,像雲南具備天然“躺平心智”,關鍵是生活成本便宜,才能以低價出租。他評估自由職業者才會去青年養老院,像是“網紅不差錢,或做著不差錢的夢,差錢的人才不會去。”
何先生表示,若在北上廣深打造青年養老院成本太高,入住成本更得翻倍,根本躺不起,且一線城市太卷,若主打躺平,入住者恐會更焦慮。
在台北的中華經濟研究院助研究員王國臣表示,年輕人對青年養老院趨之若鶩,反映中國青年失業率高,而就業的內捲壓力攀升。再者是習近平鼓勵青年朝向資通訊產業工廠工作,之前熱門的金融業薪資下降或抑制電商服務業都讓年輕人在低薪、買房無望、抵抗成家立業壓力後,直接“躺平”。
而青年養老院多選址在農村,物價低廉正是短時間內興起的條件,消費和生活的條件比城市輕鬆。但王國臣認為,青年養老院不可能長期發展,除非“啃老”,不然入住要花錢卻不工作,沒有經濟立基,不符合經濟學邏輯,長此以往將衝擊中國經濟。
王國臣對美國之音說:“(中國經濟)現在也是個在轉型的階段,從一個經濟快速成長到一個新常態的過程中,他們也在適應明天不會更好。你會去青年養老院,就是自由業者,如果是一個動不動就長期離職或者是請假,人力資本技術沒辦法去累積的話,長期的經濟發展當然會有抑制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