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星期二(10月15日)表示將對進口商品徵收“歷史上最高的關稅”之後,美國財政部長耶倫(Janet Yellen) 星期四(10月17日)說,以高關稅將美國隔絕開來將鑄成大錯。 “美國的孤立主義和戰略收縮將使我們所有人的境況都變得更差。”耶倫在外交關係委員會的演講中說。
美國總統大選即將塵埃落定,在外交議題上,特朗普和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美國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這次異常激烈的競爭在相當程度上被描繪成為是攸關美國是否會重返孤立主義之爭。特朗普一直對過度承擔國際義務深表懷疑,其“美國優先”被批評為無異於孤立主義的政治立場,而副總統賀錦麗則被普遍認為將會延續現政府的外交政策,積極聯合盟國在全球事務中發揮領導作用。
鑑於兩位候選人在美國應如何參與國際事務這一核心議題上立場迥然,一些觀察家認為,美國的對外政策可能會再次迎來一個歷史性的轉折點。大選的結果被認為不僅直接關係到烏克蘭戰爭等當今世界重大熱點衝突的解決,甚至也將對二戰以來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產生深遠的影響。
歷史學家、普立茲歷史獎得主約瑟夫‧艾利斯(Joseph J. Ellis) 對美國之音說,兩位候選人在一系列國內外重大議題上針鋒相對的立場令這次大選極具跨時代的歷史意義。 “身為美國歷史學家,我想說,之前只有一次選舉可以跟這次選舉的重大意義相提並論,那就是1860年的選舉,當時我們選出了亞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他說。
在外交政策方面,艾利斯指出,這次大選令美國的對外關係再次處在一個路口:“在我看來,至關重要的外交政策議題是,美國是否決定放棄其作為世界主導力量的地位,還是重歸美國孤立主義。”
批評者深憂美國重陷孤立主義
即使在共和黨內部也不乏對特朗普對外政策的批評。在美國前共和黨總統喬治布殊(George W. Bush)時期擔任國務卿康多莉扎·賴斯(Condoleezza Rice)最近撰文說,在二戰前的時代,大國衝突不斷,國際秩序脆弱,民粹主義和孤立主義興波作浪。“當今時代亦是如此。”她寫道。
從台灣海峽和南中國海的緊張局勢、到中國在經濟、科技等諸多領域的崛起,賴斯在《外交事務》網站上的文章主要以中國為例強調,孤立主義將導緻美國無力應對全球的挑戰。 “孤立從來都不是國家安全或繁榮的答案。”她在這篇題為“美國孤立主義的危險”的文章警告。
賴斯上星期(10月11日)在聖母大學(Notre Dame University)的一次公開活動中再次強調說,她理解美國人在擔任了近80年的世界領導者後可能會感到厭倦,但是“如果我們不塑造它(世界),塑造它的大國就是中國和俄羅斯這樣的獨裁國家,而我們是不會喜歡那個世界的。”
無黨派的非營利組織--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The 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今年8月份的一份調查顯示,美國人對積極發揮全球作用的支持率接近歷史低點。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成立於1922年,當時正值美國被認為孤立主義盛行的時候。自1974年以來,這場頗具影響力的政策論壇每年就美國是否應該在世界事務中發揮積極作用展開調查。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最新的調查發現,只有56%的美國人認為美國應該在世界事務中發揮積極作用,有多達43%的受訪者不贊成參與世界事務,遠低於曾經高達70%的支持率。
特朗普的前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批評說,特朗普有關台灣離美國很遠、離中國很近等言論是典型的孤立主義。
彭斯去年在華盛頓保守派智庫哈德遜研究所發表外交政策演講時表示,包括前總統特朗普在內的一些共和黨人“正在放棄美國在世界舞台上領導地位的傳統保守立場,並擁抱一種新的危險的孤立主義。”
前白宮國家安全顧問約翰·博爾頓(John Bolton)甚至警告說,特朗普如果連任可能會退出北約(NATO)。 “他退出北約的可能性非常高。”博爾頓上週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的專訪時說。
特朗普是孤立主義者嗎?
雖然如此,但可能有人不知道現在被認為美國聯手盟友維護共同利益的一個典範“四方安全對話”(QUAD)其實是在特朗普擔任總統期間起死回生的。
“四方安全對話”始於2007年,但在中國的強烈抗議之下次年解散。 2017年,在該機制已瓦解近10年之後,特朗普在當年11月的馬尼拉東協峰會期間與日本、澳洲和印度三國領導人達成協議,將這一中國極為忌諱的印太安全機制起死回生。
另一方面,特朗普也不惜以美國減少承諾來敦促日本、南韓等盟國更多分享國防經費。早在1987年,特朗普還遠離政壇,僅為一個地產商人的時候,他就在《波士頓環球報》、《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上刊登整版廣告,攻擊日本、沙特阿拉伯和其他國家“佔美國便宜”,美國付出高昂的代價“保護他們的利益”。
在特朗普的立場引發許多批評的同時,也有分析家認為,他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孤立主義者。
“特朗普一直不是太關心美國是否參與世界事務,而更關心美國從這種參與中得到甚麼。”美國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前資深副總裁、外交政策傑出高級研究員詹姆斯·林賽(James Lindsay)在一篇題為“2024年大選:特朗普是孤立主義者嗎?”的分析文章中說。
波士頓學院政治學教授陸伯彬(Robert Ross)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孤立主義”是一個很強烈的詞,因為它意味著完全逆轉當前的美國政策並徹底撤出,他並不認為會發生這種情況。
陸伯彬說,他不認為特朗普想完全退出歐洲,也不會簡單地從東亞撤出,但他確實認為特朗普想減少美國在歐洲的存在,並希望其他國家承擔更大份額。 “而這樣做的雙重後果將會增加這些地區對美國維持其軍事承諾的意願的懷疑,也會加深對美國抗衡俄羅斯在歐洲和中國在東亞力量增長的能力的質疑。”
這位中國問題專家說,這也將不可避免地削弱美國的政治影響力。“因為更多的國家將不得不與中國合作。”他說。
美國新澤西拉瑪珀學院(Ramapo College of New Jersey)政治學教授陳鼎(Dean Chen)認為,特朗普在上一任期中表現出了一些民粹主義的傾向,但並非嚴格意義上的孤立主義者,而是更傾向於是一個單邊主義或交易型現實主義者。
“他更傾向於根據美國是否能獲得顯著的物質利益來評估每一個外交政策上的突發事件。”陳鼎在給美國之音的一封電子郵件中說。“我並不認為特朗普最近對彭博社的言論表明他的潛在新政府會放棄台灣,但他顯然想開出一個價,就像他對北約、日本和南韓的評論一樣,表達了美國的軍事承諾和防禦不是免費的。”
陳鼎說,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JD萬斯(JD Vance)似乎也表現出了相當務實的外交政策觀點,和特朗普一樣,他不是孤立主義者,而是一個單邊主義現實主義者。
美國政府政策的連續性
自二戰結束以來,歐洲盟國一直將盟國視為最終的安全保障,特朗普有關不將國內生產總值的2%用於國防的北約成員國將得不到美國保護的警告堪稱其最具爭議性的言論之一。然而,另一方面,美國敦促歐洲盟國分擔成本的呼聲已久。
2011年,奧巴馬總統(Barack Obama)時期的前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Robert Gates)曾批評歐洲沒有盡到自己的義務,並表示美國已經厭倦了為那些“不想分享利益的人”執行戰鬥任務。此後在芝加哥舉行的北約峰會上提出了將GDP百份之二的國防支出目標。
特朗普的話雖引發爭議,但是美國智庫蘭德公司負責研究與分析高級副總裁安德魯·霍恩(Andrew Hoehn)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毫無疑問,在他向北約盟國施壓、這些國家也增加了國防開支之後,北約變得更強大了。 “我覺得有必要區分泛泛而談的言論和實際的行動與結果。”霍恩說,“我認為更有意義的是關注實際行動。”
在特朗普重啟四方安全機制之後,拜登政府又將原本是部長級的“四方安全機制”提升到了領導人的層級。美國智庫蘭德公司安全問題專家霍恩說,不能忽視候選人之間的差異,這些政策的迥異確實存在,但候選人之間也存在政策連續性。他說:“四方安全對話,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例子,它被賦予了新的生命與活力,並在持續發揮作用。”
華盛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