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危地馬拉8月20日的總統決選投票中,反貪運動候選人貝爾納多·阿雷瓦洛(Bernardo Arevalo)以高票贏得選舉,擊敗由現任總統支持的保守派候選人前第一夫人桑德拉·托雷斯(Sandra Torres)。全國歷經了一周餘的不確定期盼後,最高選舉法院終於確認阿雷瓦洛獲勝。
不料聽命於現任總統的刑庭檢察官,卻以成立登記涉及偽造文書而在同日暫時註銷了阿雷瓦洛的“種子運動黨”(Movimiento Semilla)政黨登記,此舉明顯抵觸10月31日選舉期間結束前,任何機構都無權這樣做的法律明文規定。
一連串企圖影響新當選總統接班的動作,引發國際間的迅速譴責,但未能勸阻現任總統亞歷杭德羅·賈馬泰(Alejandro Giammattei)漠視現實。賈馬泰控制的新國會甚至決議取消“種子運動黨”23名新議員成立國會黨團的資格,使他們淪為獨立個體,被排除在重要的委員會之外。
美國國務院負責拉丁美洲事務的副國務卿布萊恩·尼科爾斯(Brian Nichols)8月31日點名批評“反對民主的勢力或該國的腐敗勢力,坦白說就是(負責法務的)公共部官員。 ” 他表示,“在一個重視民主的(西)半球,這是不能被接受的”。他重申美國對危地馬拉公共部行為的譴責,並宣布將派出一個高級代表團訪問危地馬拉,協助調解排除障礙。
阿雷瓦洛正式當選但“種子運動黨”卻被暫時註銷合法資格後,美國、歐盟、西班牙、法國、墨西哥甚至哥倫比亞都緊接著發表聲明,關注賈馬泰政府乾預過渡的可能事態發展。
對力圖維持中美洲最大邦交國危地馬拉(台稱瓜地馬拉)邦交的台灣來說,不僅必須在賈馬泰最後將近5個月任期維持互挺的傳統關係,還必鬚麵對阿雷瓦洛剷除貪腐下可能導致外交轉向的隱憂。
“透明國際”(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危地馬拉分會負責人曼弗雷多·馬羅崑(Manfredo Marroquin)接受美國之音專訪,對阿雷瓦洛是否可能變更對台灣外交承認提問時表示,新當選總統已經在公開場合答覆過相關提問,承諾不會改變對台外交關係,但將擴大與中國的經貿往來。
蔡英文總統3月底應邀到訪後賈馬泰旋即回訪,他多次重申與台灣關係鞏固無可動搖。賈馬泰也是台灣公開無條件支持的建交國總統。
蔡英文到訪為台灣援建的2,500萬美元“奇馬特南戈”(Chimaltenango)地區醫院二度剪彩掛牌時,爆發前衛生部長及新舊任院長涉及危地馬拉政府配合款6,700萬葛薩爾( 860萬美元)器材以舊報新大挪移貪污案,引發各界側目。
曼弗雷多‧馬羅崑說:“台灣一向以發展政府對政府關係為主軸,與非官方民間組織少有互動,這造成了與民意脫節的現狀。”
美國之音記者致函中華民國(台灣)駐瓜地馬拉大使館,要求視訊採訪曹立杰大使,但至今沒有任何回覆。
賈馬泰在阿雷瓦洛正式當選後表示,9月4日願意與“選委會”宣布的當選人會面,並於1月14日完成權力移交,卻從未提及阿雷瓦洛的名字。
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在確認阿雷瓦洛當選後發表祝賀聲明,並補充說美國仍然“對那些試圖破壞危地馬拉民主的人的持續行動感到關切”。
歐盟駐危地馬拉大使稱,企圖破壞選舉進程使人們對民主制度產生懷疑。法國、西班牙兩國政府分別呼籲賈馬泰總統履行他先前的“承諾”,進行“有效、安全和有序的過渡”。
危地馬拉鄰國墨西哥政府外交部聲明指出,墨西哥在任何時候都尊重危地馬拉的主權,也對“不同看法的人試圖破壞民意表達關切,並呼籲尊重危地馬拉人民透過選舉所做出的抉擇”。
總部位於華盛頓的“美洲人權委員會”(IACHR)8月31日對種子運動黨被暫時註銷資格表達擔憂,並敦促危地馬拉政府“停止損害選舉可信度的行動”。
“美洲國家組織”(OAS)常設理事會於9月1日舉行“危地馬拉局勢”特別會議。這次會議是應安提瓜和巴布達、阿根廷、加拿大、智利、哥倫比亞、哥斯達黎加和美國所提出的。
曼弗雷多·馬羅崑領導的“透明國際”(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危地馬拉分會在“美洲國家組織”會議前發表“緻美洲國家組織常設理事會公開函”,呼籲該美洲最高外交組織的”危地馬拉過渡團”持續關注當政者與司法合謀威脅民主的事證,並採取外交手段保障危地馬拉依照憲法和平過度。
那麼危地馬拉是怎麼走到這地步的呢?
賈馬泰政府官員逾越職權,註銷新當選總統政黨登記並孤立新執政黨在國會之際,甚至加碼查緝反對者的作法,在危地馬拉由來已久的腐敗和有罪不罰特權傳統下仍屬罕見。
上世紀90年代因國際兩大陣營冷戰引發的40年內戰結束後,嚴重貪腐導致普遍民怨並影響發展,反貪腐運動因應而生。2006年國會主動授權聯合國專家進駐聯合成立“反有罪不罰委員會”(CICIG),協助打擊無所不在的貪腐。
往後12年間,委員會的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果,包括破獲了70個較大的販毒及犯罪團伙。2015年調查結果甚至迫使時任總統奧托·佩雷斯·莫利納(Otto Perez Molina)與其副總統辭職,並獲罪入獄服刑。
該委員會的成就使繼任總統吉米·莫拉萊斯(Jimmy Morales)及眾多政商人士體會到事態嚴重,直接影響既得利益。莫拉萊斯於2019年9月宣布不再延長該委員會合法資格,並派軍隊包圍該機構強迫委員會解散離境。
典獄長出身的現任總統亞歷杭德羅·賈馬泰(Alejandro Giammattei)2020年就任後,下令以“濫權”為由,追捕“反有罪不罰委員會”被驅逐的負責人伊万·委拉斯開茲·戈麥斯(Ivan Velasquez Gomez),甚至發布國際通緝。委拉斯開茲·戈麥斯時任哥倫比亞國防部長,一度引發兩國嚴重外交糾紛。
賈馬泰任命的總檢察長康蘇埃洛·波拉斯(Consuelo Porras)領導下,刑事調查的目標並不針對腐敗,而是針對那些調查和懲罰腐敗的人。美國政府從而取消了波拉斯和屬下多位司法人員全家的美國簽證。
2021年7月,賈馬泰總統下令開除主導調查貪腐的總檢察長塞爾瑪·阿爾達納(Thelma Aldana)和本國“反有罪不罰特別檢察官辦公室”(FECI)檢察官胡安·弗朗西斯科·桑多瓦爾(Juan Francisco Sandoval)。桑多瓦爾在被撤職當晚連夜經陸路進入薩爾瓦多,轉往美國尋求政治庇護。
桑多瓦爾告訴美國之音記者,被迫逃亡的調查或處理腐敗案件的法官、檢察官和律師共計18位,另有22位調查和揭露貪腐的媒體工作者在美國及墨西哥獲得政治庇護。他對阿雷瓦洛順利接班執政和明年一月返國充滿信心。“但新政府能否繼續反貪運動,仍有待觀察,”桑多瓦爾說。
緊接阿雷瓦洛被正式宣布當選,檢察官搜捕行動卻變本加厲。桑多瓦爾前同事及一位律師被公共部以調查貪腐時“濫權”為由拘禁。本週他父親在危地馬拉住處也被“反麻醉劑特勤組”破門而入,搜索後沒收家中所有的4萬葛薩爾(Quezal)現款(約5090美元),以及一把自衛手槍等“證物” ,給家人帶來極大的不安。
2022年7月29日,危地馬拉著名調查媒體“報紙”(El Periodico)刊出賈馬泰政府貪腐報告後,負責人何塞·魯本·薩莫拉(Jose Ruben Zamora)被沖入報社的特勤人員逮捕。
該報在2023年5月15日頭版刊出“我們向權力說不!”後被迫停刊。2023年6月11日,薩莫拉被判6年徒刑,距2023年全國選舉僅14天。
今年6月初選至今,賈馬泰一直表示跟突擊搜查、起訴媒體工作者及註銷3名在野候選人資格無關。
“種子運動”從反思運動演變為破紀錄的選舉成果,當權派似乎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2024年1月14日阿雷瓦洛上任。但就如特別反貪檢察官桑多瓦爾所說:“賈瑪泰及其貪腐結構將不計代價地盡其所能阻止權力交接。”
觀察人士指出,現在危地馬拉商界首先要安撫他們最激進的盟友,讓他們意識到任何阻止阿雷瓦洛就任總統的企圖都將引發內部危機,這可能會影響經濟、旅遊和穩定並影響投資,從而被國際社會孤立。這種“類政變”不僅將傷害全國每個人的利益,也將需要很多年才能使經濟恢復到目前同樣的水平,代價之大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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