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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走過塵封的32年 “小粉紅”成中國青年主流力量?


資料照:中國學生在重慶市奧林匹克體育中心揮舞中共黨旗。
資料照:中國學生在重慶市奧林匹克體育中心揮舞中共黨旗。
六四走過塵封的32年 “小粉紅”成中國青年主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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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年前,數以萬計的年輕人在天安門廣場為了自己的理想振臂高呼,示威抗議幾十天後最終遭到暴力鎮壓。 32年過去,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經濟高速騰飛,但言論自由遭受空前打壓,六四事件不再被提起,網絡世界看似成為“小粉紅”的天下。 “小粉紅”是近年來中國網絡上興起的一批以維護中國統治方式和話語權,警惕和反擊西方價值觀的年輕人的代名詞。他們自認為承擔著保衛祖國主權和尊嚴的使命,堅決捍衛中國政府的“戰狼式外交”。儘管多位分析人士都不認為小粉紅群體可以代表當今中國的主流年輕人,他們在網絡世界無疑是一批引人注目的正在崛起的力量。

六四事件在中國不再被提起

1989年6月4日凌晨,當佔領天安門廣場近50天的幾萬名學生和民眾遭受突如其來的武力鎮壓之時,高梅和李亮還沒有出生。

32年過去,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舉躍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32年間,中國領導人從江澤民到胡錦濤到習近平,延續執行了對當年天安門事件的禁口令,有關六四運動和武力鎮壓的討論在所有官方媒體和社交平台被徹底塵封。每年6月4號前後,為了避免任何喚起對那段歷史回憶的可能,網絡管理人員往往加班加點在各大社交媒體平台和論壇刪帖。

八九年的學生領袖,現在美國生活的王丹,並不認為如今的中國人就已經徹底遺忘六四。他告訴美國之音:“大部分年輕學生是知道六四這件事的。他可能知道的是錯誤的信息,是政府灌輸的信息,他可能知道的不清楚,但是你說完全不知道中國1989出過一件事情的人,我覺得是少數。”

高梅(化名)就是王丹所說的了解六四的大部分年輕人中的一個。

1992年,高梅出生於江蘇無錫。獨生子女一代的她從小成績優異,大學本科在香港完成,之後去了美國紐約某大學取得國際政治碩士學位。

在香港唸書時的高梅,可以不受中國大陸的網絡審查上網瀏覽信息,還看過關於六四的紀錄片“坦克人”,也曾跟父母和老師討論過這個改變了一代中國年輕人的歷史事件。

高梅不認為暴力鎮壓是正確的解決方式,但是她覺得在有些情況下軍隊並不能理智控制行為。她告訴美國之音:“當你有暴亂的時候,你的民眾已經跟暴眾混在一起了,你怎麼去區分。現在的軍事技術已經跟那時候不一樣了,但是可能在原來那個時候,(暴力鎮壓)也是一個不得已的辦法。”

高梅認為自己是一名溫和的小粉紅。在她看來,小粉紅是中國大陸年輕一代愛國主義者的代名詞。 “如果我聽到小粉紅(這個詞),我覺得就是指,比較喜歡中國的這個文化,然後稍微偏左一點的,然後比較擁戴現在這個不管是政權也好,領導也好,然後其他的社會治安什麼的也好,那我就覺得是挺擁戴的。我覺得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就是應該更愛國。”

關於“小粉紅”一詞的最初來源,百度百科和維基百科都這樣解釋:“小粉紅”的稱呼最早出現於晉江文學城論壇,源於該網站配色為粉紅色,且女性用戶比例很高。起初帶有性別歧視,用來形容頭腦簡單性格衝動的年輕女性。後來小粉紅逐漸衍生為中性化詞彙,現泛指中國國內活躍於網絡,和中國政府官方態度保持高度一致的年輕民族主義者。

“可能一開始,比如說5年前,8年前,民族主義者可能還是會被很多人嘲諷的一個對象,但是這幾年已經越來越看到,當其它聲音都被消滅之後,官媒也在鼓勵大家的這種民族主義表達”,香港中文大學助理教授方可成告訴美國之音記者。

“帝吧出征”事件和小粉紅的崛起

2015年底,在韓國發展的台灣藝人周子瑜在綜藝節目中揮舞中華民國國旗,觸動大陸網民反台獨情緒抵制周子瑜,之後被台灣三立新聞嘲諷“強國人玻璃心又碎了”,繼續引發不滿。 2016年1月20日晚上,經百度貼吧“李毅吧”(也稱帝吧)網絡論壇提議,一批大陸網民使用翻牆工具,集體湧入Facebook,相繼在三立新聞主頁,蘋果日報主頁,和蔡英文個人主頁等地大量留言並且用表情包刷屏。據統計,當晚三立新聞的Facebook留言量,比通常情況下一年的留言量還多。

在此事件中,中國大陸湧現出許多在社交媒體上捍衛中國政府、痛批“台獨分子”的網絡用戶,其中能熟練使用互聯網的青年人,尤其是男性佔很大比重。他們逐漸繼承了“小粉紅”這一標籤,開始為人所熟知。

1998年出生於山東淄博的李亮(化名)曾是翻牆出征大軍中的一員。並在蔡英文的推特賬號下留過言,這在他看來是表達愛國的一種方式。

李亮告訴美國之音:“當年的帝吧出征,是因為我們的話語權不在自己的手上。只能通過一些民眾自發的行動去證明我們的愛國情懷和某一方面的實力。”

學習了四年電子工程,現在的李亮即將大學本科畢業,並且已經在一家山東的高科技企業找到了工作。他偶爾也會翻牆看看國外媒體對一些大事的報道,但是在他心中,最可信的還是新華社和中央電視台。

和高梅一樣,李亮也不介意被稱作小粉紅:“小粉紅它曾經是一個貶義詞,我們用它來形容無腦愛國的人,叫他小粉紅,現在來講,已經不那麼刻意的用貶義去看待這個詞了。所以我們一般都無所謂了。因為對於每個人來說,每個國家的公民愛國是必然的。”

官方對小粉紅群體的支持和鼓勵

2016年4月,中國演員和導演趙薇在拍攝電影“沒有別的愛”時,被網民指出電影男主角、台灣演員戴立忍曾參與“太陽花運動”,“反課綱運動”等台灣社會運動,被懷疑是台獨人士。小粉紅大軍席捲趙薇和戴立忍微博留言平台,要求澄清和道歉。電影製作方對此否認,但是並沒有平息事態。

7月6日,共青團中央的官方微博發布長文“'沒有別的愛'為什麼遭網友普遍譴責抵制”,圖文並茂幾十頁,挖出戴立忍過去支持香港佔中運動和台灣太陽花運動的“黑歷史”,鼓勵網友“不看他說了什麼,而看他做了什麼”。

之後,中共中央國家機關工作委員會“紫光閣”雜誌社以及“國家文化安全與意識形態建設研究中心”實名認證的官方微博紛紛轉發此文,繼續推動此話題的的熱議,輿情指數高居榜首長達十天。大批網友對主角戴立忍“唱反調還來大陸賺錢”的批評如狂潮襲來,直到7月15日電影劇組迫於壓力發表道歉聲明,並撤換了電影主演戴立忍。小粉紅此役在官方的鼎力支持下大獲全勝。

32年前為投身學生運動從美國回到中國的楊建利,親眼目睹天安門廣場的暴力鎮壓。如今又回到美國,作為“公民力量”的創辦人,他觀察到了在中國風起雲湧的民族主義情緒,但是並不認為小粉紅可以代表主流年輕一代。

楊建利對美國之音說:“很多人說中國的小粉紅現象非常嚴重,的確非常嚴重,但是不要忘記了,中國現在的這個信息環境是只允許小粉紅的聲音出來,另外的聲音咱們看不到,聽不到。所以到底是小粉紅和那些我們聽不到的聲音的比例是多少,沒人可以做出預測。”

2019年的中國充滿各種歷史事件的週年紀念。 10月1日建國70週年隆重的閱兵慶典,讓愛國主義熱情躍至頂峰。據央視網報道,十月一日微博相關話題中,閱讀量破億的話題超過50個,其中#國慶閱兵#閱讀量達76.5億。在此之前,香港人已經堅持了好幾個月的“反送中”遊行,這讓不少大陸年輕人覺得憤怒而不可理解,高喊要給香港人上一節愛國主義教育課,網絡上小粉紅的隊伍空前壯大。央視新聞聯播特地點名讚揚“飯圈女孩”,“帝吧網友”,“海外留學生”,稱他們“匯聚成強大的正能量呵護和力挺香港”。

李亮這樣形容他觀看閱兵式的心情:“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說,看到我們國家武器裝備的強大,國防力量的強大,就意味著我們有能力保衛自己的國家和我們整體國民的共同利益不受侵犯,所以會由此產生一種自豪的心情。”

言論空間越收越緊,民族主義空前高漲

在王丹看來,小粉紅的橫空出世很正常:“現在的小粉紅這一代,他們的成長環境,沒有經歷過文革。沒有經歷過六四,經歷的正是中國經濟增長的時代。所以他看到的確實是這個國家進步的一方面。至少在他們看來是進步的一方面。所以他們當然愛這個國家,支持這個黨。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們的成長環境,跟我們的成長環境是不一樣的。”

言論空間的收緊並不是最近幾年剛發生的事情。 80年代殘存的敢言之風在六四之後隨著中共的秋後算賬一落千丈。楊建利說,“六四之害,最大的害處就是把理想主義殺死了。人們變得非常的犬儒。”21世紀之初互聯網的興起曾經孕育過一大批自媒體的前身,博客,BBS,論壇等思想交流陣地雖然紅極一時,最終也都無法擺脫被關站被下架的命運,而近幾年流行的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平台上,被刪帖封號是家常便飯。

過去幾年 ,圍繞中國政府在新疆拘禁維吾爾族人和對香港抗議運動的嚴厲鎮壓,加上席捲世界的新冠疫情,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指責有增無減。中國政府以強硬的“戰狼外交”予以反擊,在國內輿論空間則火力集中批評西方主流媒體對中國的“不公正報導”。

作為溫和派小粉紅,高梅表示她不會到網絡上喊打喊殺,但是認為西方國家對中國事務指手畫腳未免手伸得太長。她說:“我們國家因為政治制度的問題,就是俗稱的一黨制,所以它有的時候可能是犧牲了民主,但是就是提高了效率。西方的這個制度確實是民主,可是容易扯皮,效率低。我覺得疫情控制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李亮對中國政府的“戰狼外交”表示全力支持:“因為在國家上話語權是依靠提昇實力而來的。如果我們實力不夠也必然不會有今天這樣所謂的戰狼外交.... ..所以我非常希望我們國家的新聞媒體在未來面對其他國家的輿論上能夠採取強硬的手段去發表我們自己的立場和見解,爭奪回屬於我們的世界上的話語權。”

小粉紅一代未必代表中國的未來

對於小粉紅群體是否是國內年輕人的主流力量,香港中文大學的方可成認為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沒有堅定或者明顯的政治立場,中國大陸的九零後零零後也是如此。 “如果我們簡單把大家分為民族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這兩邊的話,我覺得可能民族主義者可能確實會更多一些。但是不至於到我們現在在社交媒體上看到的這種不成比例的程度。”

和高梅同樣出生於1992年的陶哥,從小就覺得中國官方宣傳太虛假,戲稱自己是“共產黨洗腦失敗的產物”。他如今生活在美國,工作之餘開通了名為“強國反賊”的YouTube頻道,訂閱量已達3萬。他對自己節目的介紹是“希望通過自媒體頻道揭露中國的種種問題,追求自由民主法治,為推牆與中國民主化出一份自己的努力”。

陶哥不認為小粉紅是中國年輕人的大多數。 “大部分人歲月靜好,逛街啊,娛樂啊,他們也沒那麼關心政治。這些人更能代表主流”,至於網絡世界氾濫的小粉紅,則是官方控制和引導的可見結果。而翻牆出來看世界的人,陶哥覺得其實並不少。

陶哥告訴美國之音,對於中國的未來,他不擔心小粉紅佔領天下,他更憂慮的是共產黨的控制無所不在:“共產黨只允許一種聲音。那些比我更年輕的人,零零後,甚至零五後,真的沒有聽過別的聲音。這是很可怕的事情,這樣下去中國才會沒有未來。”

六四32週年來臨之際,陶哥打算推出他最新的一期節目,對六四事件做一個概述,告訴尚未知道真相的人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丹覺得中國的年輕一代並不見得以後一定不會反叛,他認為這個可能性是永遠存在的。 “中共這麼多年來就是靠兩個東西,一個是經濟增長,一個民族主義,來維繫統治的合法性。可是現在經濟發展這個支柱搖搖欲墜,目前是。所以已經把全部的力量放在維穩和這個民族主義上。那當然也就加強了對年輕時代的這種民族主義的灌輸和動員。這個我覺得是這幾年小粉紅現象背後深刻的一個原因。”

對此,李亮和高梅並不贊同:他們都認為自己可以代表當今大部分的中國年輕人。他們還有一個共識,那就是當下的中國,正處於有史以來最強盛的時期,並且還在不斷的發展更新,不斷的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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