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官方媒體和多名網路部落客日前稱,微博等社群媒體平台將對許多影響力大的部落客與網紅帳號施行前台實名制,公開顯示這些帳號的擁有者的名字。如果施行,這將是北京增強對中國互聯網管理的最新一步。這項可能出台的規定已經引起了許多匿名部落客的反對,包括那些在過去一直為政府政策站台的「愛國大V」們。有人擔心被“網暴”,另外一些人擔心從此之後沒有人敢說真話。
中國職業投資人洪榕上週最早在微博上表示,中國即將實施自媒體全網實名制。在10月底前,擁有100萬粉絲及以上的帳號需在前台展示真實姓名。12月底前,擁有至少50萬粉絲的帳號也需要在前台展示真實姓名。
儘管官方尚未宣布這項規定以及規定的具體內容,官方媒體《環球時報》已經對該規定進行了報道,這增強了傳言的真實性。
根據《環球時報》本週一(10月16日)的英文報道,該規定將影響三個領域的自媒體部落客:政治、金融、娛樂。不過,《環球時報》的報導這項規定只是針對微博。
但一些表示收到通知的部落客表示,該規定將涵蓋多個社媒平台。微博沒有立刻回覆美國之音的郵件詢問。
微博總裁王高飛在微博上間接承認了規定的存在。在回覆一位部落客的問題時,王高飛確認了擁有100萬粉絲或更多的帳號將被前台實名,而「未來」這項規定「最多」會涉及到擁有至少50萬粉絲的帳號。粉絲數低於此標準的帳號將不會被影響。但他也補充說,他說的不一定算數。
《環球時報》特約評論員、前主編胡錫進率先表達了對這項規定的支持。他表示,有必要採取機制,讓網路上影響力大的帳號對自己的言論負責。
「時政、財經和娛樂領域是非最多,對社會的牽引也都比較大,大V發言帶節奏,理應讓公眾了解他們的真實身份,」 他在微博上寫道。胡錫進認為這項規定會提升網路「輿論場的真實品質」。
北京政府官媒《北京日報》也發表評論文章讚揚了這項尚未出台的政策。
「不少大V頻頻以博出位為能事,從『逢熱必蹭』帶節奏,到造謠傳謠博眼球,再到挑動對立引罵戰,把網絡空間攪得烏煙瘴氣。如今要求其在發言時展示真實身份,不僅是為每個觀點補充必要的背景信息,也是推動大V承擔起與話語能量相匹配的責任,」文章說。
用網路壓力讓部落客自我管理言論?
這次傳聞的規定如果施行,將是中國在收緊網路管理上的最新一步。
過去幾年裡,包括微博在內的中國多家社媒平台已經逐漸實行了後台實名制,即要求所有用戶在註冊帳號時使用身分證或手機號碼等顯示其真實身分的資訊。去年,中國又要求各平台公開顯示用戶的IP位址。
中國當局近年來多次發動名為「清朗」的整治行動,關閉了成千上萬自媒體帳號。今年7月,中國的網路資訊辦公室發布了針對自媒體的管理通知,要求各網站平台嚴防並處理發布不實資訊的自媒體帳號和有假冒仿冒行為的自媒體帳號。該通知還要求自媒體「不得收集負面訊息、翻炒舊聞舊事、蹭炒社會熱點事件、消費災難事故」。
曾經擔任微博審查員的劉力朋對美國之音表示,官方已經透過後台實名擁有了管理網路異見的能力。而這次可能出台的自媒體前台實名制會讓某些專業領域的部落客不得不更加小心自己的言論是否與官方敘事一致,以防遭遇網路暴力。
「醫學的、科普的這種領域的人對反制中國(政府)宣傳的影響力還是滿大的,」 劉立朋說。他舉例8月底日本在排放核廢水時,一些部落客的科普文章反駁了官方所稱的核廢水不安全、日本排放核廢水是不負責等敘事。
在政府宣傳和民主主義部落客的攻擊下,當時不少為日本核廢水排放辯護的部落客都被指控收了日本政府資金的「漢姦」。「它更多是用國家對個人權力結構之外的另外一些權力結構去針對你,」 劉力朋說。
2021年,在中國網路上頗具影響力的科普帳號「科學松鼠會」因為一名成員反駁了一篇關於日軍侵華的網路貼文而受到網民和官方機構的攻擊,幾天後該帳號宣布停止營運.
中國的一些學者也擔心前台實名制對中國公眾言論自由的傷害。中國《南方都市報》引述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趙宏的話說,不應當因為網路上極端的、低機率的網路暴力案件,就使用實名制的處理方式。“這個行為可能會傷及言論自由。”
趙宏認為,此舉違反了法律中的比例原則,即行政權力的行使除了有法律依據這一前提外,行政主體還必須選擇對人民侵害最小的方式進行,「任何人都會忌憚一旦實名制後,自己說的話被錄到懲罰的圈子裡。尤其是現在刑法中,可能會被追究尋薦滋事的法律責任。”
趙宏也提出,中國網路上的意見推進了許多公共事件的解決,是公眾表達意見的重要公共場域,「無論怎麼表達對政府工作的意見、監督的意見,以及對於行政機關工作人員的意見,我都會因忌憚這裡面可能會有什麼樣的法律後果而放棄表達。因此我個人堅決反對前台實名。”
「愛國大V」也擔心自身安全
前台實名制的規定過去這週在網上開出後,許多部落客都對此感到擔憂,認為自己的隱私被傷害了。
擁有700萬粉絲的部落客「天津股俠」問道,連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在媒體報道中都被隱去,為什麼自媒體博主卻需要展示全名:「難道做自媒體大V就不需要隱私了,就不需要保護了?」
有些人也擔心,公開個人資訊會增加女性部落客因為網路言論而在現實生活中遭到騷擾的幾率。
「並不是所有男的都會這麼做,但他們都『可以』這麼做,這就是風險成本,」微博部落客「不過人間一場醉」寫道。「就像很多她在夜路上感覺到身後跟著一個他,或許他並不會做什麼,但她已經感覺到了風險。」同樣認為自己的安全會因為前台實名製而受到威脅的還包括不少
過去一向支持政府政策的「愛國大V」們。
有著超過200萬粉絲的微博部落客「皇城根下刀筆吏」在一則貼文中表示,他因為寫過一些「為體制進行正面辯護」的文章而收到過威脅、恐嚇的留言。「例如,要把我怎麼樣或把我全家怎麼樣,且用非常直接且赤裸裸的暴力語言威脅我,」 他寫道。
「皇城根下刀筆吏」繼續寫道「以前,前台沒有實名公開,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彼此扯平。雖然有時心緒難平,但想想就覺得算了,」「但以後,如果他知道我是誰,我卻不知道他是誰,那麼請問,我怎麼保護我自己和家人的基本人身安全,不受威脅或侵犯?」民族主義部落客「
帝吧官微」也抱怨新規定會導致更多網路暴力。在一則已經被刪除的微博帖文中,“帝吧官微”寫道:“這下好了,網暴寄花圈的時代又要來臨了--受傷的總是遵紀守法的人。”
「帝吧官微」過去幾年曾多次發動並組織「出征」行動,即大批網友前往臉書、Instagram等國際社媒平台,對他們所認為的冒犯了中國政府的名人和活動人士進行洗版。2019年,「帝吧官微」在香港民主抗議期間組織了針對香港民主團體網絡頁面的洗版。這項行動受到了中共中央政法委的表揚。
由於官方不斷加劇的網路審查,親政府言論成為了中國網路上最常看見也是最不會被刪除的言論。大量像「帝吧官微」這樣的親政府網紅帳號成為了各平台流量的帶動者。
不過,前微博審查員劉力朋認為,前台實名制政策的製定者並不在意這些「愛國大V」帳號的擔憂和反對。「愛國流量不會因為這個動作而損失,」 他說。「一個大V覺得害怕了,不敢玩了,最終這愛國流量也會換別的(人)來收割。”
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