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傘革命”十年後 海外香港離散社群持續為香港的未來抗爭

香港民眾政府總部外集會撐起象徵雨傘革命的黃傘,紀念爭取真普選的雨傘運動4週年。 (2018年9月28日蘋果日報圖片)

“這個活動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目的就是想讓更多人知道'雨傘運動',讓那些對'雨傘運動'不熟悉的人知道當時香港發生了甚麼事,告訴他們當時的香港市民和學生的訴求是甚麼,整個運動是如何開始和結束的;第二個目的就是把還懷揣著當年理想的人重聚在一起,大家思考香港以及中國的民主的未來會是怎樣的。” 柏克萊分校香港事務組織的發言人威爾·林(Will Lin)這樣告訴美國之音,為甚麼他們在“雨傘運動”十週年的時候組織放映一部2016年的有關“雨傘運動”的紀錄片。

9月下旬至10月中旬,世界各地的香港社團和關注香港的國際人權組織都在舉辦各種紀念“雨傘革命”十週年的活動。 10月11日這天,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以放映反映香港雨傘運動的紀錄片《亂世備忘》作紀念。包括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師生、柏克萊市民、舊金山灣區各民主、人權組織成員在內的近百人參加了這次放映會,回憶“雨傘革命”,呼籲關注香港離散社群,為香港的未來繼續抗爭。

“雨傘革命”又稱“雨傘運動”或“佔領行動”,是指2014年9月26日至12月15日在香港發生的一系列爭取普選的公民抗命運動。這次運動主要由香港年輕人主導策動,示威者自發性地佔據多個主要幹道進行靜坐及遊行,佔領區包括金鐘、中環、灣仔、銅鑼灣、旺角等。

運動的主要像徵是手持黃色的雨傘,源自於示威者面對警方以胡椒噴霧驅散時使用雨傘抵擋,運動因此得名。這場運動以佔領、包圍、罷工、罷課、絕食、遊行、抗議、靜坐、公民抗命、網路行動等方式進行,共有120萬人參與,佔全香港人口的六份之一。雨傘運動最後以失敗告終,警方於12月清場。 “雨傘革命”中有1088人被逮捕。這次運動是香港史上第四大規模的公民抗命運動。

紀念“雨傘革命”,不停止“講述自己的故事”

《亂世備忘》這部紀錄片由香港青年導演陳梓桓導演。陳梓桓在這部紀錄片裡追蹤拍攝了數位參與雨傘運動的年輕人,拍攝他們參與運動的原因、在運動中的工作、思考、恐懼、擔憂以及對於運動前途討論與內心的掙扎。

《亂世備忘》是2016年金馬獎紀錄片提名作品,在日本山形國際紀錄片展獲得小川伸介賞,並入圍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初選。

身在日本的陳梓桓導演在線上分享了他拍攝這部電影的過程以及他在雨傘運動中的經歷。他說,現在再次展示這部影片非常重要,尤其是香港目前的局勢惡化的時候。

陳梓桓說:“它提醒香港人曾經走上街頭,渴望為民主而戰。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人忘記了這些抗爭,忘記了這些事情。所以,我認為紀錄片可以展示我們曾經為民主而奮鬥的時刻…。”

他說,對於香港,講述完整的故事變得非常重要,即使它只是一小部份。 “無論你是在香港,還是移居他國,我想告訴大家,拒絕遺忘,不要停止講述你們自己的故事。”陳梓桓說。

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香港事務組織的發言人威爾·林當年每週都會去旺角見證那裡的學生抗議。他說,當時感觸最深的就是學生如何實踐公民抗命的精神。 “就是說我們雖然知道自己的犯法,但是我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想跟政府表達我們要爭取爭真普選的決心。‘雨傘運動’是非常悲壯的。”

香港《文匯報》前副總編輯程翔也是“雨傘運動”的參與者,他後來移民到洛杉磯。他接受了美國之音時說,“雨傘運動”讓他最感動是“連儂牆”。 “它反映了不同階層和不同年齡層的香港人關於民主的心聲和訴求,向強暴的政權說不。”

“連儂牆”指的是2014年香港“雨傘革命”和2019年反對逃犯條例修訂草案運動期間所產生的黏貼標語訊息等的民主拼接牆。當時,香港的許多行人天橋、火車站、大學都有“連儂牆”。

他也談到了“雨傘革命”中讓他感到的另一幕。 “年輕人抗議、靜坐、露營在帳篷中,非常有秩序。‘佔中三子’最終按原計劃去警局自首。參與雨傘運動的年輕人也做好了被捕的心理準備。那一幕我永遠不會忘記:年輕人一個個自願坐在地上,等香港警察來拘捕。很感動。 ”

程翔提到的“佔中三子”指的當時發起“雨傘運動”的香港大學法律學者戴耀廷、香港中文大學的社會學者陳健民與牧師朱耀明。

曾是1989年六四天安門事件後被北京市公安局通緝的21名學生運動領袖之一,中國人權執行長周鋒鎖2014年10月底到11月初,“雨傘運動”期間去了香港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說,“雨傘運動”雖然失敗了,但是它是公民抗命運的的典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又是成功的。

他說:“雨傘運動一直在實踐公民抗命的方式,它是一個和平抗爭,要求民主選舉的基本權利。在香港由三位基督徒戴耀廷、陳建民、朱耀明一起發起了'讓愛與和平佔領中環'的行動。他們做這件事是經過深思熟慮,要用愛與和平的原則去推動政治變革。”

舊金山灣區居民里克·沃里克(Rick Weyrich)2014年曾在香港工作,並參與了“雨傘運動”。他認為“雨傘運動”和公民抗命行動喚醒了許多人,尤其是許多年輕的大學生,並且開啟了一系列後來更大規模的示威活動。 “雖然我知道北京政府會採取強硬措施。但香港的年輕人還是嘗試了,做了他們最大的努力,這也是必要的。雨傘革命向世人展示了香港人要求民主的決心和意志。”沃里克說。

中國維權人士、“709大拘捕”的當事人之一趙威來參加了柏克萊分校的電影放映會。她告訴美國之音電影中有好多鏡頭讓她幾度想落淚。

“就是尤其是在警察和人們站得非常近的時候,基本上臉對著臉的時候,香港市民對警察說的那些話,他們來自他們內心的心聲:你要看到你的下一代也是這樣嗎?香港人的未來也包括了這些香港警察的未來的。在抗爭的過程中,他們不斷的跟這些警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這是所有人的事情,大家都是不可割裂的一個整體。看到香港年輕人在街頭風餐露宿,淋著雨,我非常的感動。 ”趙威說。

香港“離散社群”持續抗爭,傳承香港文化

“雨傘革命”後,2019年,香港爆發了規模更大的“反送中”運動。反送中運動的第二年,北京通過了備受爭議的港版《國安法》、展開一系列政治整齊。許多香港知名民主派政治人物和民運人士陸續遭到拘捕,其中包括戴耀庭廷等47名民主派人士和香港《蘋果日報》創辦人黎智英等。更多的香港民運人士選擇出走、移民海外。有傳媒今年4月報導,“反送中”後,香港約有20萬港人離港移民,多數人選擇移向英國、加拿大。

這些流亡在海外的香港人建立“離散社群”。香港《文匯報》前副總編輯程翔說,雖然香港離散社團的成員普遍比較困難,需要更多人的關注,但離散社群的存在很重要。

“它們除了讓流亡的香港人抱團取暖之外,它們還舉辦了很多活動,保存、傳承香港文化,這一點很重要。”程翔強調。

他提到,流亡出來的香港學生缺乏生活經驗,面對嚴峻的流亡生活,裝備不足,比較吃力;流亡出來的年紀大一點的人在語言能力和謀生能力上也面對考驗;有的人比較頹廢,需要心理建設和治療。他呼籲外界給這些流亡國外的香港人更多的語言學習便利和更多的工作機會,幫助他們融入美國社會。

目前光是舊金山灣區就有十多個香港離散社群。海外香港人最大的社區是“香港人社區中心”(HongKonger Community Center),最初於2022年在舊金山灣區的弗里蒙特市成立,現在全球幾乎所有的大城市都有本地的群組。週末“香港人社區中心”的朋友會一起組織打球、烤肉等活動,還有免費教孩子中文的學習班。在活動中海外離散的香港人的關係得以拉近,也會關心需要幫助的成員。

“瞳行者人道基金”(Walk With Hong Kong)是舊金山灣區的一個非政府組織,它於2019年開始救助因為香港的各種運動,遭受中共迫害的香港年輕人。在全球範圍內,他們已經救助了近百位香港流亡者。

“瞳行者人道基金”的成員派崔克‧麥(Patrick Mai)是早期來美國的香港人。他說,香港人流亡出來也有正面的一面。

“就是香港人現在不是在一個小島裡面,現在全球都是香港人。這些香港人平時看不見,但需要出來的時候,他們都會站出來的。”派崔克麥說。

流亡在海外的香港人仍在持續抗爭。當年的“雨傘運動”的學生領袖周永康流亡到美國和羅冠聰都流亡到了英國。兩人繼續在為香港遊說,也幫助美國政府制定一些制裁和策略,讓全世界知道美國支持香港的民主運動。

舊金山灣區居民沃里克說:“全球香港離散社區的發展將是一個非常積極的趨勢,它能夠讓更多人了解香港的真實情況,支持香港本土的抗爭。”

中國人權執行長周鋒鎖認為香港現在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時候,不光對於在香港本土的人,對於在海外的香港社區也都是非常艱難的一個時刻。身為八、九六四學運的領導人之一,周封鎖認為,香港民主運動的抗爭過程與經歷天安門民主運動所抗爭的過程有很多類似的地方。

“離開香港的港人剛在海外開始立足,也像大陸民主運動一樣,要準備一個長期的抵抗,而且要面臨海外很多人的自我審查。還有遠離本土,沒有辦法在本土推動民主運動,在海外把香港民主運動這個火炬堅持下去,這是一個現實的挑戰,還是有很多類似的地方,香港人做的還是不錯的。現在就是最重要的可能就是堅守。 ”

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的主席,在八九六四中失去雙腿的方政接受了美國之音的訪問。他認為,“雨傘革命”十週年,是個很值得紀念的日子。他說,香港人精神、自由精神不是那麼容易被中共被摧毀的。 “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舉行放映會,紀念‘雨傘革命',讓香港的抗爭精神一代一代延續下去。希望更多的人去看這些香港抗爭的紀錄片,有更多人更多的了解香港的抗爭歷史,激發更多的人群去關注香港的現狀,也是為了未來應對將來更嚴峻的中共對香港人的逼迫和抗爭。”

伯克利居民音樂人艾梅柏·張(Amber Zhang)告訴美國之音:“其實在很久之前都看過這個電影,但是現在是在雨傘十年之際再看,感覺恍若隔世。印象最深刻是港大的一位老先生講的,中國人爭取權利的運動就是像一場接力賽,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跑的是最後一棒。我們每個人都要,跑好自己那一棒。自己正在做這樣的事情,希望自己把這件事情做好。再次聽到這句話,我仍然非常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