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這是鄧聿文為美國之音撰寫的評論文章。這篇特約評論不代表美國之音的觀點。轉載者請註明來自美國之音或者V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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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過百歲,很長壽了,儘管現在醫學發達,但離死亡也不遠。一個政黨過百歲,雖非罕見,但百歲後還在執政的,確實不多,除像美國這種兩黨制國家,兩個政黨輪流執政,即使在多黨制國家,政黨百歲後仍然不時上台執政的,並非常見。
中共在剛過去的七一,已經102歲了。由於不是逢五遇十,當局沒有舉行盛大慶祝活動。根據官方公佈的數字,它的黨員人數已達9800多萬,無疑是世界最大的政黨,即便把它算做一個國家,也排在世界人口最多的前15個國家之列。我這麼說的意思是,管理這樣一個大黨,的確不容易,管理14億人口的大國,更加不容易,某種程度可以理解當局不得不採取某種非常規的手段和方式。
然而,這絕非表明中共目前的統治模式是合理的。如果把長壽看作一種成功,在中共百歲時,我曾撰文解剖它成功的“秘訣”;以專政為工具的對人民的殘酷剝削和壓迫,有意識的謊言、欺騙以及長期的意識形態洗腦和思想控制,對高科技和互聯網的嫻熟運用以及數字極權,外加好運。
中共黨內面臨嚴峻挑戰
中共號稱馬克思主義的政黨,但它卻是按照馬克思主義分支中最激進一派也即列寧創建的布爾什維克黨的建黨原則成立的,列寧的建黨原則本是一種嚴格的等級制,這樣看來,毛澤東在革命成功後在中國建立的極權統治,其實是事物發展的自然結果,沒什麼奇怪的。改革開放後,一方面接受毛極權惡果的教訓,另一方面為融入全球體系,雖然中共的等級制沒有本質改變,可這種等級制確實在相當程度和範圍內有所鬆動。無論黨內高層的政治生活,還是一般黨員的日常黨內活動,除了某些特殊時期,所體現出的等級制和思想的控制都不嚴格。自由的空氣和組織原則的相對寬鬆一度使這個黨表現出某種生機與活力。
然而,也正是此種自由和相對寬鬆,讓中共陷入了某種岌岌可危的情形。我說的岌岌可危指的是,在胡錦濤後期,黨的理論家對黨內民主和社會民主的鼓吹,黨員尤其黨的領導幹部對西方自由民主思想的相當程度的認同,社會自由主義思潮的強大,以及民間力量的覺醒,導致黨內思想非常混亂,讓保守勢力憂心忡忡,恐懼異常,認為黨很可能在西方策動的顏色革命,在黨員的自由化中變質。腐敗是另一個威脅黨的“毒瘤”,腐敗不除,不但黨將不黨,國也不國。習近平就是在此種岌岌可危的情形下執掌黨魁大位的。
嚴峻的還有,由於自由主義的思想侵襲黨內高層,在中央的權力結構裡,特別是最上層的權力寡頭中,出現了“九龍治水”格局,即九個常委各管一攤,在各自的分管領域,每個常委都有絕對的權力,並不聽從總書記的指令,後者的權力被大大弱化,不但無法約束其他常委,號令出不了中南海,甚至有實力的地方諸侯也不把中央放在眼裡,從而造成黨內政治生活的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各自為政,為黨內野心家的出現準備了適宜的土壤。胡執政後期,薄熙來在重慶大搞“唱紅打黑”,在路線和政策上公然和中央唱反調,並得到如周永康這樣的中央要員支持。這對強調嚴密組織性和政治紀律的中共,簡直匪夷所思,絕非好事。
習近平大動作改造中共
習近平如像胡錦濤一樣,無所作為,擊鼓傳花,只想平安渡過十年,到點把接力棒交給下一任,不想如何為中共守江山,黨的確有可能在他手上壽終正寢,就像一些人鼓吹的,執政超不過70年大限。但另一面,中國在2010年經濟總量超日,坐上全球第二把交椅,習兩年後上台,胡留給他的是一個國力看似蒸蒸日上的國家。假如因為黨的問題,使他成為最後的總書記,用民間俗語說,只能怪他的命有點背。若不想黨亡在自己手上,就必須對它動大手術。習選擇了後者,外界無從知道這是由於他紅二代的身份天然有這種救黨的使命感,還是因為他自忖有這個義務和能力,可以把黨從思想和物質的雙重腐敗中救出,總之,他這樣做了。
習是從兩方面對中共體制進行改造的。一方面是在組織原則上強化中共原有的等級制,把它推上一個極端;另一方面是在思想上重回左翼意識形態,打造一個主義,即習思想。列寧的建黨組織原則是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中央又服從誰?沒說,全看實際狀況。共產黨的中央組織一般指的是中央委員會,但中央委員會一般一年召開一次全會,所以在它閉會期間,由政治局代替中央委員會行使“發號施令”權力,所以實際的中央指的是中央政治局。政治局則實行集體領導。有些共產黨政治局再分出一個常委層級,有些沒有,如越共只有政治局,沒有政治局常委。總書記的原初意義,只是中央會議的召集人,他的權力比起其他的政治局常委或者委員來,並不大,即使大一些,也不會太多。在思想相對解放和開明的時期,總書記和其他政治局常委或委員的權力差別可以忽略不計,因為中央實行的是集體領導,決策由全體政治局委員或常委做出。故中央的上面,沒有再服從誰的問題,但後果有可能造成總書記的地位弱勢,如胡錦濤一樣。
習通過集權,將總書記的權力強化乃至神化,把共產黨的等級制推到極致,變成中央服從他一人,全黨服從他一人。這個發展過程是,總書記——黨中央核心——兩個維護——兩個確立,定規立矩,將習的地位載入黨章,讓擁護他的領導成為每個黨員的義務,不服從和妄議就違背了黨章,從而讓他成為一個無冕皇帝。除了沒有三宮六院,沒有磕頭跪拜的儀式以及不可隨意殺害生命——畢竟現在是21世紀,他真實的權力和對權力意志的使用,和古代的皇帝沒有任何差別,甚至還有過之。
習治下的極權政體摧殘國家
習確立起了一個領袖的地位,還要打造一個主義,沒有主義或思想的支撐,領袖的地位是不牢靠的,黨的統治也不穩固,所以習要從思想上對中共進行根本改造,胡當政時期,在不挑戰中共統治的前提下,有著一定程度的言論自由,現在統統被習扼殺,他全面管控輿論和思想,只允許一種聲音和主張的存在,即使有人想對黨和習歌功頌德,若不是按照當局心儀的方式,用當局喜歡的語言,也不允許。思想和言論的控制,從媒體到學校,從藝術到歷史,乃至人們的日常生活,到處瀰漫,不留死角。對於管制留下的思想空白,當局從過時的歷史垃圾場中檢出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並將馬克思主義的陳詞濫調和傳統文化的糟粕同所謂新時代結合,建立起自認為代表歷史正確方向的“新意識形態”即習思想去填補,把它灌輸給大眾,尤其是黨員,成為黨的“聖經”,不可絲毫懷疑。對敢於挑戰當局的思想管制和習思想的人或者行為,則進行嚴厲打擊。
一個領袖,一個主義,再加上早就存在的一個政黨,三位一體的極權政體就這樣誕生了。客觀評估,習對中共的兩手改造還是起到了相當大的成效。如今的黨已成為習推行思想專制和極權統治的工具。然而,正如一個人過了百歲身體和意識、思維可能會變得越來越僵化一樣,102歲的中共,在習的改造下,各項機能也在加速退化,越來越沒有生氣和活力。最能說明這一點的,是在三年疫情期間,整個黨居然毫無辦法阻止習對國家和社會的摧殘,從而讓人看清這個百年大黨的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