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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9月,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已滿十週年,東南亞是這項大型基建投資計劃的重點區域。 儘管中國與東盟的經貿投資金額履創新高,但有觀察家憂慮「一帶一路」帶來的債務、環保及非法犯罪問題,也凸顯東南亞多國的法規機制仍不夠完善。
「目前我們承包一個『一帶一路』項目,就是一條高鐵從曼谷市北邊的廊曼機場(Don Mueang International Airport)跟曼谷市東邊的素萬那普機場(Suvarnabhumi Airport),一直沿著東部,我們有個東部經濟走廊(EEC),一直到東部羅勇府的烏打拋機場(U-Tapao International Airport),連接3個機場,距離大概200多公里的高鐵工程。”
回顧泰國數十年來的經濟發展,在泰國正大集團(Charoen Pokphand)工作超過20年、目前在集團旗下的正大管理學院校長辦公室擔任行政總監的梁秉群(Pollasak Ruongpanyaroj)有感而發地對美國之音 說,泰國是這20、30年間大量接受來自日本、歐洲和美國對當地基礎建設長期且大規模的投資,才能成功轉型成新興工業化國家。 因此,當中國於2013年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並向泰國招手同時,曼谷政府同樣樂觀以待,希望也趕搭上中國經濟快速成長的列車,為當地帶來新的機會。 而目前,正大集團承攬的機場高鐵計劃,就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點建設之一。
東南亞是「一帶一路」核心區域
時序來到2023年9月,轉眼間,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已滿十週年。 這項全球規模最大的基礎建設投資計劃之一,已吸引超過150個國家、30多個國際組織與中國簽署合作文件,而在東南亞儼然成為華府與北京激烈爭奪影響力的主要戰場同時, 「一帶一路」不僅在泰國,也積極在東盟展開佈局。
根據英國智庫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統計,自2013年至2021年間,東南亞擁有131件與「一帶一路」相關的建設計劃,是亞太地區內最多。 另根據台灣《北美智權報》統計,2023年中國對外投資前6大國家或地區中,除了香港外,其他5個均來自東南亞。
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中國分析中心中國經濟資深研究員馬國南9月就對《日經亞洲》表示,雖然未來五年「一帶一路」投資將會放緩,然而,出於地緣政治和投資目的,東南亞仍 將是中國「一帶一路」計劃的核心部分。
專門研究東南亞的台灣佛光大學公共事務學系教授兼國際暨兩岸事務處國際長陳尚懋也說,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統計,截至2021年,中國對57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非金融 類投資達203億美元,其中10個主要受援國中,就有7個是在東南亞國家,顯現「一帶一路」近年來對東南亞的影響既廣且深。
經貿大幅成長的背後是債務疑雲
陳尚懋告訴美國之音:「在('一帶一路')這樣影響這麼深的情況、再加上它的範圍很廣的情況底下,當然是有一些正面幫助,譬如說在整個經濟經貿投資的面向上面 ,我們也可以看到這幾年,中國跟東南亞國家的貿易(額)不斷地上升。”
根據中國官媒《人民網》今年8月的統計,中國與東盟2022年的貿易額達9,753億美元,年增11.2%,比2013年的4,436億美元高出許多,「也就是十年間擴大1.2 倍”,顯現“中國和東盟互為最大貿易夥伴地位進一步得到鞏固”。
不過,雖然「一帶一路」讓東南亞受益,但也有人擔心其負面影響。 梁秉群說,像是連接中國與老撾的中老鐵路已營運快2年,但預計將與中老鐵路接軌的中泰鐵路、也是「一帶一路」倡議在泰國的旗艦項目,目前進度嚴重落後, 且即便2027年如期通車,依中老鐵路僅對老撾帶來有限的潛在效益,中泰鐵路未來對泰國經濟能有多少實質幫助仍未知,但卻有可能讓曼谷政府增加債務風險。
梁秉群說:「老撾跟中國的高鐵,對老撾帶來的經濟貢獻很少,你看老撾有什麼東西可以賣到中國?欠款還貸帶來那麼多,(是)我們泰國也最擔心的, 還不了債這個我們最害怕,這個(中泰)鐵路接起來,我們從老撾看,對中國的好處應該比泰國多。泰國人坐高鐵去中國玩的機會比較少一點,另外就是中國的產品會 大量地進入泰國,(但)泰國還是傳統的農業產品,要使用這個高鐵的機率應該比較少。”
中泰鐵路的經濟效益將有待日後檢驗,但談到同樣屬「一帶一路」項目之一的中老鐵路,陳尚懋表示,很明顯地,這條鐵路基本上是中國而非老撾所需要的建設, 因為在其他交通路網還沒到位之際,中老鐵路目前對老撾的幫助並不大,但其已承擔的龐大債務,讓外界極為憂心,老撾將成下一個深陷中國債務陷阱的苦主。
陳尚懋說:「在所有的中國大陸的債務陷阱外交裡面,老撾(老撾)是最嚴重的,老撾欠中國大陸的一個債務,大概佔到它GDP(國內生產毛額)的60%左右, 這很可怕,就是說你欠了這個國家你60%的一個GDP,那你要怎麼還?那你還不出來的時候怎麼辦?那你就變成說,你可能在政治上面,你就必須 予取予求。”
與「灰產」的高度連結
除了擔心債務危機,梁秉群還說,中國在海外藉由“一帶一路”帶進來的“灰產”,也就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灰色產業所衍生出的爭議行為,也讓泰國人聞之色變。 梁秉群說:「現在中國人給泰國的不好的形象,是所謂叫中國'灰產'。這幾年,中國搞電信詐騙、線上賭博,從緬甸、柬埔寨,菲律賓被打擊,中國'灰產 '(就)跑來泰國開賭場、開酒吧,還有吸毒,中國人的形象(因此在泰國)變得很糟糕。”
近年來,柬埔寨的西哈努克港(Sihanoukville,簡稱西港)經濟特區因成「一帶一路」的標誌性專案,當地經濟發展快速,西港街隨處可見簡體中文招牌,宛如中國城。 然而,西港卻頻傳人口拐賣和其他非法活動,淪為犯罪天堂。
陳尚懋分析,近期引發全球關注的柬埔寨詐騙事件,顯現「一帶一路」在東南亞並非僅帶來廣大商機,部分的建設計劃與不法情事的高度連結,也讓一些國家飽受負面衝擊。
陳尚懋說:「柬埔寨總理政府開放了博弈產業,西港後來就整個變成中國大陸的一些博弈事業進駐的所在地,延伸出來很多治安的問題,毒品氾濫、還有色情行業氾濫,柬埔寨政府剛好也藉此停止了西港的(線上)博弈產業,這些投入了相當多資金投資的中國大陸業者,就把它轉到了詐騙行業上面。我想柬埔寨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其實在有關於(中國)交通建設 這一塊,在東南亞國家確實是產生了一些負面的影響。”
“一帶一路”對他國的環境影響 “中國政府並不關心”
同樣位於東南亞,位於印尼的民眾則憂慮「一帶一路」的相關計劃衝擊環境。
在印尼非政府組織(NGO)Yayasan Petrasm任職的博伊·胡塔加隆(Boi Hutagalung)的協助翻譯之下,印尼非政府組織YDPK負責人黛博拉(Debora Gultom)對美國之音表達,印尼北蘇門答臘省達瑞縣(Dairi Regency)居民近幾年的擔憂,她說:「許多住在DPM(PT Dairi Prima Mineral,印尼達瑞礦業公司)的礦場設施附近的民眾都是農民,他們害怕 DPM將對這片土地造成破壞。”
今年6月,數十名達瑞縣的居民,才對印尼政府允許達瑞礦業公司在當地採鋅礦的行為表示不滿,因為早在達瑞礦業公司於2019年,重新規劃礦場設施中的尾礦壩,也就是用來處理礦石廢料的大壩的地址時,國際專家已經示警,礦場設施改址恐對當地帶來極大災害風險。 也因此,黛博拉協助居民,對印尼環境與林業部(KLHK)提出告訴。
達瑞礦業公司其中51%的股份來自於中國企業 「中國有色礦業集團」旗下的「中國有色金屬建設股份有限公司」(NFC)。 根據中國有色集團官網,達瑞礦業「是中國有色集團積極實踐『一帶一路』倡議、投身國際產能合作的重要計劃」。
不過,印尼北蘇門答臘省棉蘭市的社區法律服務機構、達瑞縣居民法律代表「BAKUMSU」執行董事東加姆·邦加比(Tongam Panggabean) 對美國之音說,事實上DPM已在今年7 月被印尼政府取消執照,暫時不被允許在當地進行任何採礦活動,意味著雅加達政府正在審視DPM對當地環境的潛在危害,但至今仍未看到DPM母公司中國有色金屬對此發表公開聲明, 「作為一家總是說他們推動永續性、尊重社區或有其他類似說法的公司,應該對判決積極回應。我認為不公開回應判決或社區的要求,顯示中國政府並不真正關心他們的企業對 其他國家的影響。”
東南亞環境法規不完善
達瑞礦業引發的爭議恐僅是冰山一角。 人權觀察(HRW)日前示警,同屬「一帶一路」、由中國華能在柬埔寨建造營運的桑河二級水力發電廠,導致當地許多魚種滅絕,衝擊當地捕魚社區生計;「企業責任資源中心」(Business & Human Rights Resource Centre)先前發表的《中國計畫在緬甸的環境影響》一文也指出,中國國有企業在緬甸承建的密松水電站,可能導致斷流、洄游魚類消失,和逾2萬公頃雨林被 淹沒等情形。
新加坡智庫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ISEAS-Yusof Ishak)曾發布一份名為《讓「一帶一路」在東南亞實現環境永續發展》(Making the Belt and Road Environmentally Sustainable in Southeast Asia)的評論 報告,指出雖然評估「一帶一路」相關計劃帶來的環境影響至關重要,但這些評估能否適用在東南亞,特別是在制度薄弱、治理不善的較貧窮和資源匱乏的國家並不明確。
這份報告並指出,「一帶一路」基礎建設發展可能對東南亞豐富的生物多樣性造成衝擊,且雖然中國的環境法規和執法正在改善,但在中國境外運營的中國企業和中資項目,是否遵守 這些改良的標準,仍有待商榷。
然而,即便「一帶一路」開發案在東南亞的環境保護問題經常引發外界關注,但日本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助理教授林鏆湙(Guanie Lim)提醒,不僅是中資,任何外資在東南亞的建設都可能 造成環境退化、森林砍乏等問題,因此在放大檢視「一帶一路」對環境的衝擊同時,更該認真看待的應是東南亞多國政府的環境法規仍不夠周全。
林鏆湙告訴美國之音:「因為環境監管標準,無論是水質還是空氣等項目,這與當地的規定息息相關,執法也是如此,所以如果承接開發案的國家在經濟發展上未能進行監管,那 你就不能把責任歸咎於別人,無論是中資還是非中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