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灣油氣管道損毀事件追蹤: 謎一樣的中國公司背景

芬蘭邊防衛隊拍攝的香港註冊貨船“新新北極熊”號(Newnew Polar Bear)的照片。

10月8日發生在芬蘭灣的海底天然氣和通訊管線損毀事件,中國集裝箱貨輪“新新北極熊”號被重點鎖定為肇事船隻。因事涉多國,危及歐盟能源和北約通訊安全,在國際上引發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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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蘭灣油氣管道損毀事件追蹤: 謎一樣的中國公司背景

芬蘭最新調查: 進一步鎖定中國貨輪新新北極熊

11月10日,芬蘭國家調查局官網公佈了最新調查進展:

對波羅的海連接器天然氣管道損壞的調查已經進行了一個月,技術檢查更加懷疑打撈的肇事船錨屬於新新北極熊號。

現場勘察工作已經結束,技術檢查仍在進行中。目前,2023年10月24日從海裡打撈出的船錨,在某些技術細節上可能被認為屬於新新北極熊號。偵緝警司里斯托·洛希 (Risto Lohi) 表示,在上述鐵錨中還檢測到了與受損天然氣管道相同類型的油漆。

洛希表示,我們已聯繫中國當局,並向國際社會提出法律援助請求,以獲取信息並加強合作,偵破此案。稍後將獲得更精確的技術檢驗結果。

10月24日撈出肇事船錨,懷疑新新北極熊號拖拽所致

芬蘭國家調查局總部大樓 (李北平攝)

此前,10月24日,芬蘭國家調查局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他們從事發地點打撈出一隻船錨,鐵錨距離管道受損點只有數米,其中的痕跡表明它曾與天然氣管道接觸過。他們並在海底發現一條1.5至4米寬的拖曳痕跡通向天然氣管道的受損點。他們根據這些觀察結果和船舶交通分析的數據相結合,確認中國航運公司的新新北極熊 (Newnew Polar Bear) 號貨輪為重大嫌疑。

調查人員懷疑管線損毀是由於船錨在海底拖拽造成。

芬蘭國家調查局官員在發佈會上表示,曾多次聯繫新新北極熊號,但他們不願意合作。

探訪芬蘭Inkoo港,海底天然氣管道入海處

10月8日,連接芬蘭和愛沙尼亞的海底天然氣輸送管道以及通信電纜受損,天然氣中斷供應。芬蘭和愛沙尼亞最終重點鎖定一艘中國遠洋集裝箱貨輪新新北極熊號,它當時距離事發地點最近,是最可能的肇事者。

11月8日位於萬塔的芬蘭國家調查局總部的兩位調查人員回答美國之音查詢時表示,根據航程估算,新新北極熊號現在應該已經接近中國海域,芬蘭會否派出調查人員和中方共同調查。調查人員表示,他們和中國方面有合作,但根據工作紀律,暫時不能透露進展情況。他們說,調查的進展情況會以官方新聞公告方式在其官網不定期披露。

芬蘭音高港(Inkoo)民用碼頭,距離天然氣廣島入海處約5公里 (李北平攝)

芬蘭音高港(Inkoo)天然氣供應基地和浮動液化氣碼頭,是橫跨芬蘭灣,連接芬蘭和愛沙尼亞的海底天然氣管道的入海處。

芬蘭天然氣網格公司的副總裁詹奈·格倫隆德(Janne Grönlund)通過電話對美國之音說,在對損毀的技術分析結束後,公司將開始修復工作,這個過程將可能長達四五個月。

從正在建設的音高深港工地外圍,可看到碼頭停泊著一艘碩大無朋的輪船,藍色的船體上,有一層白色的金屬覆蓋。格倫隆德確認那就是芬蘭租來的巨型浮動液化氣碼頭船Exemplar。

音高港天然氣供應基地外圍,可以看到天然氣管道的地面標識樁,間隔大約十多米,一路向北排列。這條陸上管道來自俄羅斯,從俄芬邊界城市伊馬特拉(Imatra) 一直到音高港,長約300公里,覆蓋多個芬蘭南部城市。

天然氣管道和通信電纜同時受損,波及三國

芬蘭音高港(Inkoo)附近的地下天然氣管道標識樁,這條天然氣管道從俄羅斯通到音高港,再跨海通往愛沙尼亞 (李北平攝)

10月8日,天然氣管道被損壞後,同一地點鏈接芬蘭和愛沙尼亞的的通訊線纜出現故障。稍後,瑞典報告說,瑞典和愛沙尼亞之間的通訊電纜也被部分損壞,發生事故的時間和地點非常接近天然氣管道事故地點。

芬蘭方面確信,天然氣管道損壞地點位於芬蘭水域,而通信管線損害地點位於愛沙尼亞水域。二者相距較遠,但卻幾乎同時受損。

事故發生後,10月10日,芬蘭總統尼尼斯托對媒體表示,天然氣管道和通訊電纜損壞很可能是外部活動造成,芬蘭和愛沙尼亞兩國將展開調查。愛沙尼亞國防部長對媒體說,根據他們的了解,管線損害是機械和人為原因造成。歐盟委員會也公開對此表示關切。

這條管線在俄烏戰爭爆發後,幾乎是愛沙尼亞全部天然氣供應的來源,因此對愛沙尼亞能源供應影響較大。目前,愛沙尼亞只能暫時依賴拉脫維亞因庫卡恩斯(Incukalns)的地下儲氣庫供應天然氣。該地下儲氣庫位於地下800米處,最多可儲存44.7億立方米天然氣。

波羅的海連接器是擺脫對俄羅斯依賴的利器

位於芬蘭音高深港 (Inkoo),可載68000噸的浮動液化氣碼頭船(李北平攝)

連接芬蘭和愛沙尼亞的海底天然氣管道被稱為”波羅的海連接器”,工程總長度約151公里。其水下部分為77公里,介於芬蘭的音高港 (Inkoo) 和愛沙尼亞的帕爾迪斯基 (Paldiski) 之間。其年最大輸送能力約為26億立方米。該管線總耗資約3億歐元,於2020年投入使用。

建設這條管道的目的,就是為了擺脫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有了這條管線,芬蘭可以從歐盟、美國或其它地區獲取天然氣,並可通過這條管道與波羅的海三國甚至波蘭共享天然氣供應。

烏克蘭戰爭爆發前,芬蘭和波羅的海三國,天然氣供應幾乎全部依賴俄羅斯。芬蘭年天然氣需求量約為16億立方米,愛沙尼亞約為4億立方米。

2022年2月俄烏戰爭爆發後,這條戰略管道果然發揮了效用。當年4月,波羅的海三國停止進口俄羅斯天然氣。5月,俄羅斯切斷對芬蘭的天然氣供應。此後一段時間,芬蘭依靠這條管線從拉脫維亞的地下儲氣庫獲得天然氣供應。

往來於芬蘭音高港(Inkoo)的液化氣運輸車 (李北平攝)

2022年12月,芬蘭租來一艘大型液化氣浮動碼頭船 Exemplar,將其固定在音高深港。這條浮動碼頭船長約291米,可載68,000 噸液化氣。它可以將從美國運來的液化氣氣化後輸送到天然氣供應管道。對整個芬蘭和愛沙尼亞來說,每個月只需大型液化氣運輸船供應2-3次即可滿足。

這個措施使芬蘭和愛沙尼亞徹底擺脫了對俄羅斯的天然氣依賴。

此次天然氣管道損毀事件政治影響很大,牽涉到多個國家和歐盟能源安全,但其實對芬蘭能源供應影響並不大。天然氣只佔芬蘭能源構成的5%,而且主要是工業使用,居民主要用電,包括供暖。

愛沙尼亞的能源結構中,天然氣約佔9%,但總需求量小,僅為芬蘭的四分之一左右。愛沙尼亞目前主要依賴拉脫維亞地下儲氣庫的供應。芬蘭方面公佈,損毀管道維修可能耗時五個月,直到明年4月。因此,該事件對愛沙尼亞的影響要大於芬蘭。

謎一樣的航運公司,它在掩蓋什麼?

網查新新北極熊號,發現它曾屬於海南新新陽航運公司,註冊資本1億人民幣,註冊時間2023年3月。通過企查查網站可查到一串複雜的股權關係,然後發現一位最終受益人 - 樊昱忻。

海南新新陽 - 樂多可(重慶)物流有限公司 - 上海樂多可供應鏈管理有限公司 - 海南馳豐物流服務有限公司子- 樊昱忻

樊昱忻對新新陽間接持股56%。

樊昱忻並通過重慶樂多可持有海南新運月航運有限公司100%股權,以及海南洋浦天運新航運有限公司50%股權,股權結構錯綜複雜。

但是新新陽航運公司、新新運月航運公司、洋浦天運新航運公司,都無法查到它們的官網。

網查發現上海樂多可和樊昱忻也在做中歐班列的生意,她並且還是俄羅斯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副會長。實力和背景很不一般。

通過外文名稱,查到一個 Yangpu Newnew的公司名稱。

但是Yangpunewnew.com無法打開,顯示已經關閉掉了。

依此英文名,還可查到一個中文公司名: 海南洋浦碩佳國際航運有限公司,但是依然查不到它的官網。

網查新新北極熊所屬公司,還能看到一個新新海運,但通過關鍵詞”新新海運”,卻查不到該企業信息。

海南馳豐物流服務有限公司,網查沒有任何信息。

樂多可(重慶)物流有限公司,網查不到任何信息。

上海樂多可供應鏈管理有限公司,網查發現被阻止訪問,無法打開。

迷霧重重的一個公司,股權關係複雜,名稱繁多,卻沒有一個中文名稱可以查到其官網。仿佛是在著意掩蓋著什麼。

10條新新系貨輪,全在跑俄羅斯航線

不過,通過外文報導,發現一個英文公司名稱 New New Shipping Line,這個企業網站目前可以打開,並可以看到新新北極熊是其旗下貨輪。該網站公佈了自己的一個國際班輪運輸經營資格登記證,顯示其中文公司名是海南良恩航運有限公司,發證日期2022年,但是沒有發證機關名稱,也沒有發證機關印章,更沒有證件有效期。

該網站顯示它有10條集裝箱貨輪,其中:

新新海1、新新海2和新新山,經營中國和俄羅斯遠東航線。

新新天1、新新天2、新新星和新新月,經營中國和俄羅斯聖彼得堡間航運(經蘇伊士運河)。

新新北極熊,經營中國和俄羅斯聖彼得堡之間貨運(經北極航線)。

這條北極航線是今年7月新開闢的,新新北極熊號從聖彼得堡出發,8月抵達上海。這是中國集裝箱船的首次北極之行。10月它返回到聖彼得堡,在自己的第二次遠航中,就涉嫌肇事了。

該航線僅開闢3個月,就在敏感的波羅的海----歐盟和北約的腹臟部位,輕鬆損壞了能源和通訊管線。這條貨輪的真實用途,確實令人生疑。

根據俄羅斯媒體報導,新新航運代表克錦,9月在俄羅斯對媒體稱,該公司計劃於2024年在北極航線上新增8-10艘集裝箱船。今年年底前還將進行10次北極航線航行。聖彼得堡至上海的海運線,走北極航線相比走蘇伊士運河,航程可以縮短約5000公里。

新新北極熊,回國的路上

新新北極熊號建造於2005年,總噸位約16324噸,國際海事組織編號為 9313204。它懸掛香港旗幟,船籍港為塞浦路斯利馬索爾港。

通過海上交通網站追蹤它的蹤跡,發現最近一次位置記錄是10月31日,在俄羅斯以北的拉普捷夫海,北緯74.8度,東經130度,航速11.1節。按這個速度計算,截止發稿它應該接近日本海域,距中國不遠了。

成立不過一年,躋身全球運力前38

網上可以看到一篇來源於壹航運的文章。稱New New Shipping可能是全球航運市場最彪、最神秘的公司。

“成立不到一年,Alphaliner最新全球運力排名第46位(截止8月24日),運力近3萬標箱,自營航運多達8條,開通舉世矚目的北極集裝箱班輪航線,但是這家公司甚至沒有自己的中文名。”這篇文章寫道。

成立不到一年,運力躋身全球前50名,這是許多民營航運公司努力一百年也達不到的業績。而且它還在極力擴張中。

查閱Alphaliner網站,New New Shipping排名已經是38位了。這才不過2個多月時間,國際排名躍進了8位。擴張力如此驚人,該企業背後若非大型財團支持,便是有政府力量支持。

依其公司代表克錦的宣稱,2024年再擴增8-10艘集裝箱船,其名下船隻數量將翻倍。屆時,該公司將有可能躋身全球運力排名前30位。

如此彪悍的國際航運黑馬,開創了中國首個集裝箱船北極航線,至今並無一個正式的中文名稱。一個神秘、低調的企業,卻可能是一起國際大禍的肇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