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來訪前,北美地區的各路異議人士週末在紐約以“習近平的混亂棋局”為題舉行研討會。就中國政局、社會矛盾、中美關系、未來走向發表意見。會上,與會者對習近平是改革者還是獨裁者、反對派應做搗亂者還是監督者、以及中國應進行改革還是革命等問題仍存在很大分歧。但是,與會者對中國崛起對世界秩序和普世價值的挑戰,以及對美中關係的影響也進行了深入討論和分析。
網絡安全是中美聯手炒作?
習近平來訪美國前,中國民主黨主席王軍濤認為,習近平訪美面臨一系列挑戰,所到三地中“西雅圖是重中之重;華盛頓是來接受果實的,彈性很大;紐約只是面子之行。”
北京已經放出訊息,在西雅圖,習近平要對美國人民關心的重大議題做出回應。王軍濤的解讀是,在9月22日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舉行的歡迎會和9月23日美國商界的圓桌會上,習近平會做幾個宣示,“第一個,是中美兩國將聯手打擊網絡犯罪,甚至對一些案例進行調查,各自承擔自己的責任。第二個,習近平會通過給美國商界一些利益來緩和美中在經貿領域的衝突。比如‘一帶一路’,他會把這塊大蛋糕中很大部份切出去給美國的製造業,美國的商人一看有這麼大的訂單馬上就會非常高興。”
王軍濤說,美國有些議題吵得響,比如,網絡安全問題,其實中國並不是不想解決。“共產黨高層對網絡戰沒有任何興趣,它沒必要去要美國那些東西。但它為什麼不解決呢?它就是要找一個機會,”王軍濤說,江澤民時代以來就有個習慣,議題吵得越響越好,為的是到峰會時一舉解決,既顯示自己是個負責任的國家,又有利於建立領導人之間的私人關係,美國政客也好向選民交代。
“所以習近平的華盛頓行程比較開放,如果在西雅圖的演講能改變美國輿論對他的評價,政客就會動起來,某個大老板或跟議長打個電話,‘是不是跟習近平見一面’,這樣他在華盛頓將會有所收獲。共產黨一貫希望玩戲劇性一手。”王軍濤補充說,“如果美國人民這次沒有得到驚喜,那就說明習近平太笨了。”
王軍濤說,從2010年9月22日溫家寶來聯合國後,中國連續5年在聯合國首腦峰會上缺席,“這次來完全是個面子,表明我是個大國,還在掌握中國局勢。”
改革派?獨裁者?仍是個問題
習近平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改革派?獨裁者?與會者意見分歧尖銳。
《北京之春》社長于大海認為習近平李克強是有一定改革理想和理念的領導人,受到過70年代末、80年代初民主自由思潮的影響。但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坐在這個位子上也只能有今天這樣的的表現,“不過我仍對他們抱有一線希望,希望他們在穩定政權之後實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希望他們都是隱藏得很深的改革派。”
博訊新聞社創辦人韋石認為,習近平所作所為可能都不是他的真實想法,中國的政治非常複雜,他可能受到很大牽制,“最近了解到,習近平要換個私人秘書都拖了一個月;中央警衛局也拖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搞定。他打了軍內的兩隻大老虎,徐才厚、郭伯雄,但是上將處理了幾個?被谷俊山迫害的很多人沒有翻案;公安部的主要人馬還是周永康的人,而很多反周永康的人卻被抓了。”
世界日報副總編魏碧洲說:習近平有一套大計劃,前5年建立架構,後5年大刀闊斧行事。但最近兩年和未來兩年發生的事情會拖延他目標的實現,包括股市崩盤、不透明的金融運作、天津大爆炸帶來的官僚制度和中央地方關係的糾結。“最重要的是老百姓對生活的滿意程度決定政權存續的可能性;這個政權處理很多大事件的方式落後,無法滿足人民迫切的需要。未來2年有更大挑戰,危機會一步步加深,這個體制所代表的官僚已經不能滿足中國人民的需要。
中國維權律師滕彪表示,習近平執政三年,已經可以看得很清楚,從反腐到抓維權人士、鎮壓公民社會,控制意識形態的種種新的舉動,包括閱兵、建立各種小組集權,都表明他完全沒有可能朝著實現民主法治的方向走,在他當總書記之前的言論,他的教育和太子黨的背景,都可以看出他沒有要引導中國走向自由民主的可能性。“他是個又野蠻又二百五的領導人,會把中國帶向危險的邊緣,而且危害全世界。”
民主中國陣線副主席唐元雋認為,習近平不是個二百五的領導人,“一個人能上台三年穩穩操控中國的政局、鞏固權力,應該說不是二百五,他是有能力的。”
北大原經濟學教授、現任加圖研究所研究員的夏業良表示,“習近平沒有政治智慧,他在文化上素養很差,真實的文化就是初二輟學生,雖然頭上頂著博士學位,但是假博士,一開始是經濟學博士,後來又變成法學博士,工農兵學員學的化學都還給老師了。政治上又不依賴於廣開言路。”
唐元雋不同意:“應該承認習近平管控中國社會的能力。他的團隊管控中國跟習本身的學歷是沒有關係的。袁世凱連個貢生、秀才都沒考上,但沒有人說首創共和與他無關”。他表示,“具有人道主義的政治強勢人物的出現對中國的變化是件好事,雖然習近平是不是我們不知道。”
香港《動向》雜志總編金鐘表示:“習近平的任期按鄧小平以後的規定應該是10年,但按照習近平的強勢作風,他會修改陳規再做10年,因此他做20年不是沒有可能。”
學者王天成說,他可以對習近平下論斷,“他成為改革派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他說,習近平如果不被政變趕下台、如果不因身體健康而早亡,他將控制中國20年左右。“在他統治下,你不要指望有任何政治開放,任何有民主轉型意義的政治變革。這是個沉重的話題,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們不少人要老死異鄉。當今中國,革命是唯一的出路。”
夏業良說:他根本沒有可能指望習近平成為改革者,或像蔣經國那樣的人,“根本沒有可能,我可以下斷言。”
週六,這一研討會在紐約大學城市學院舉行。該校政治學教授夏明表示,習近平即將來美進行國事訪問,“我們自由民主人士不能沒有聲音。”他與魏碧洲、陳破空、金鐘、胡平共同發起了這一會議。
26年親歷之歷史巨變
習近平上台後,以“中國夢”為口號,更強硬地把中國崛起在全球推向高潮。這種強勢崛起究竟意味著制度博弈的勝出、發展模式的優異?還是標誌著另一個人類未見證過的挑戰現有秩序的新時代的開端?
《北京之春》榮譽主編胡平認為,六四鎮壓以來,中共用武力維持社會穩定與高速發展的模式是對人類文明最大的威脅。“只過去了26年,整個世界發生了驚人巨變。還是這個黨、還是這個軍隊,公然在全世界目睹大屠殺的地方舉行大閱兵。”
胡平說,當年蘇聯垮台、東歐國家瓦解,中共面對全球抗議聲浪奄奄一息,“但是,這個政權不僅挺過來了,而且更加強大了,經濟上超過美國指日可待。而西方卻在衰落。照目前趨勢下去,不到5年整個世界會變得面目全非。這是非常荒謬的。”
胡平說,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我們在目睹一場歷史巨變,它對整個人類影響之大在歷史上無出其右。中國對世界秩序和普世價值的挑戰是根本性的。”
胡平對包括美國的西方世界的應對之道很不樂觀,“看不出有根本性的調整。因為他們不知道要怎麼辦,就算知道也許已經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極權政權崛起。”他說,“你怎麼能指望靠屠殺手段而穩定起來的一個政權會變成一個民主自由的制度呢?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嘛!這跟我們每個人的常識都是相反的嘛。”
《華爾街日報》最近發表的一篇文章說,1994年打開中國大門的美國總統尼克松,晚年時曾懷疑他對中國長期開放究竟是凶是吉。胡平說,“尼克松不知道美國是不是創造了一個弗蘭肯斯坦?就是雪萊夫人科幻小說中那個殺死自己創造者的恐怖怪物。他的意思是,第一,暗示了對象是個邪惡;第二,這個邪惡是我們幫助製造出來的。已經造成這樣的現狀了。”
胡平指出,“不僅國際社會對中國崛起顯得曖昧不明、一籌莫展;而且習近平上台後加緊打壓,使得國內的反對資源也不容樂觀。26年過去了,中國基本上沒有出現過成規模的民主運動,這在中國建政以來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現在看不到有跡象哪個地方會出現以民主為訴求的運動。情況惡化的可能卻在增加,因此這種情況更加值得警惕,我們面對的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問題。”
挑戰現有秩序的新時代開端?
前中國社科院助理研究員、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客座教授張博樹說,他發現過去100多年的歷史顯示了一個可分為五大階段的邏輯:第一個階段,19世紀,是國與國關係以實力為原則的時代;第二階段,1914第一次世界大戰到1945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出現兩個變化,美國威爾遜總統提出的14點和平倡議,強調國與國之間的問題不應靠戰爭而應以和平方式解決,二戰後出現的聯合國就是這一原則的體現;而另一方面則出現了蘇聯、中國這樣的極權主義國家。第三階段,冷戰,其特點是突出了意識形態之爭;第四階段,冷戰結束,從中國的89民運到蘇聯解體,民主制度在全世界獲得全勝,如果還有衝突,那是文明衝突;制度衝突似乎已經結束,民主普照天下;第五個階段,中國的黨國體制不但未垮,經過30年反而慢慢恢復過來,儘管還有很多問題,但是,今天它在經濟上是世界第二,在世界上的影響絕非30年前可比。
他說:“一個基本事實:中國作為黨國的重新崛起是全世界都承認的事實;結論:黨國政體與民族國家結合,或,黨國政體綁架了民族國家,處處以民族國家名義在世界上不斷擴大影響,從時代的意義上,也可能真的構成了某種新的現象,值得認真對待。”
王軍濤認為,西方勢力擴展到全球之後,在建立不同民族國家的問題上始終存在著不同道路之爭,法西斯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挑戰先後都垮了。他說,習近平是要走一條不同於美國的路,在這一點上他跟國際社會、跟美國發生了衝突,這是他訪美面臨的最大困境。
習近平的夢能不能實現呢?王軍濤說,他很難實現他的抱負,如果從正面說他有一個的話。“第一次大戰的教訓是沒有集體維安,國家主權不保,會被強權打破。第二次大戰的教訓是,必須在國內講人權,否則主要國家之間會發生戰爭,所以才把人權寫進了聯合國的主要文獻,後來證明了二戰後西方民主國家之間無戰爭。
王軍濤說,“現在,習近平想走一條不尊重人權的道路,實際上這是國際社會對他最大的不放心”。王軍濤表示,亨廷頓講的文明衝突論現實中其實並不多見;而同一文明內部的衝突倒很多,比如,伊斯蘭國家之間;只有在一種文明中沒有戰爭,那就是在承認普世價值的國家之間。因此他說,“人類社會要保持永久和平,就必須走保持普世價值的道路,重建民主國家之間的秩序。”
張博樹表示:當今中國出現的問題與全世界息息相關,因為中國的黨國體制綁架了民族國家,它對全世界構成了挑戰,不僅對原來主權國家意義上已經由和平取代戰爭的人類大趨勢構成了挑戰,而且也在民主與專制這個問題上構成了挑戰。
王軍濤以最近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週年為例說明了這一挑戰,“當全世界都在紀念二戰的死者,避免人類再發生戰爭的時候,中國的調子卻是怎麼打贏下一場戰爭、不再受欺負。”
“中國崛起、美國衰落”是偽命題?
政論家陳破空對整體形勢有不同分析。他認為,中國在走下坡路,美國在走上坡路。“雖然從表面看好像中國在示強、美國在示弱,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可怕的,這就是當年日本的做法:二戰前日本也一再示強,美國一直示弱。但是珍珠港事件後美國被迫反擊,結果被美國這個工業巨人打敗。”
他表示,其實中共的防線很脆弱,表面強大但其弱點非常分明,就是它的互聯網。“它的防火長城一經瓦解,人民了解真相,共產黨的位子就坐不穩了。”
陳破空指出,大閱兵上政治老人全體出席,上海踩踏事件、天津大爆炸只處理了區級官員,在在說明了習近平權力很有限,“習近平訪美是美中關係40年中的最低點,他在華盛頓只呆一天半,說明中美關係瀕臨攤牌和破裂,而且國宴設在星期五晚上,據說這在美國屬首次,因為議員都離開了,減少了炮轟的可能性。”。他總結8個字,習近平政權是“四面樹敵,內外交困”。
紐約城市大學城市學院政治學教授夏明認為,“中國崛起、美國衰落”是個偽命題。中國的崛起2008年到頂峰,極盛後開始走下坡。
他說,最大的問題是中共統治的維持已經陷入公共行動的困境:沒有腐敗,官員不幹活。他認為,中共腐敗的底線是無法突破的:居民消費佔GDP20%,而國家消費佔30%;而股市危機既帶來暴力救市,破壞法治原則,也破壞了市場經濟。
因此他認為,中國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衰退,“尤其習近平未經任何許可搞大閱兵,勞民傷財,在可容納百萬觀眾的地方只敢安排兩萬觀眾,是個沒有群眾動員的法西斯主義”。他確認,“中國在衰落而不是在崛起” 。
夏明認為,美國在繼續回彈,美國的危機是一種“創造性的破壞”,“美國的精英已經開始反省,製造業在回歸,資本在回到本土。通過這次總統選舉美國正進行討論美國衰落的辯論。”
夏明說,“美中關係已經進入冷戰,而且有很高的危險會進入熱戰”。他認為,輿論和宣傳的冷戰已經開始:中國驅趕外國記者;美國精英發聲反擊,各大美國媒體揭露中共高官腐敗,美國新聞界已集體拋棄中國。而中美之間在網絡、貿易、貨幣上均展開了冷戰;在南海和東海很可能會爆發熱戰,尤其在日美同盟的情況下。
夏明表示,美國是個後發制人的國家,“無論一戰、二戰、韓戰、越戰、911反恐,美國都是後發制人。中國目前對美國的挑釁沒有逃脫歷史上所有國家對美國挑釁的規律:歷史上三次專制極權主義對世界政治秩序的挑戰,都失敗了,法西斯德國在熱戰中失敗,蘇聯在冷戰中失敗,我相信中國在冷戰加熱戰中也一定會失敗。”
他批評在西雅圖為習近平主辦企業高管圓桌會議的前美國財長保爾森,是“制度投機”,“就是還想利用最後大家對中國的信心還沒有完全崩潰的時候,進行最後一次投機”。
美國民主基金會訪問學者、中國維權律師肖國珍認為,中美之間最大的衝突是價值觀衝突,由此導致了軍事、經濟、文化等其他方面的衝突,而焦點是人權問題。她說,中共在國內宣傳中一直把美國當作假想敵,但習近平訪美卻說要建立中美新型大國關係,這是專制政權人格分裂的必然體現。她認為,在中美關係上要回到尊重普世價值的道路上而不是總是考慮價格。
最近維權律師郭玉閃獲釋,有人認為這是習近平來訪前中共向美國釋放的善意,但她指出,從7月9日到現在,中共抓捕了200多律師,現在只放了2個人,她呼籲,必須釋放所有沒有犯法的所有維權律師,中共必須尊重國際準則,止住它伸向民間的黑手。
嘲笑消遣還是學習分析對手
在異議人士群體如何扮演反對派角色的問題上,與會者分歧也十分尖銳。
維權律師滕彪說,中共主導的改革或改良越來越失去支持者,民眾對當局的失望和嘲笑隨處可見,中國要回到革命。
網絡活躍人士北風說,他對習李要不要改革不關心;習近平只是他調侃、消遣和譴責的對象。他認為,異議群體對中國高層的影響力幾乎可以忽略,對美國幫助中國民主轉型的誠意也不要太在意,對中共黨內的改革派則完全不必在乎,“他們太聰明了:民間力量沒成型前他們不冒頭;轉型趨勢確立後他們冒不冒頭有關係嗎?”
他認為,針對國內群體做些事情是最有意義的。他問:“我們能做什麼?”他答,利用網絡,走去中心化的廣場革命道路。“我最近成立了唯恐天下不亂黨,只有我自己一個黨員,倡導‘新習民運動’,不管做什麼事情只有一個標準,給當局添麻煩就是好事。”
北風表示,就是要調侃、嘲笑,政治上唱衰、經濟上做空;行動上可以做“扔火柴”戰略,“捕捉民間情緒,發現訴求,設計運動,把火柴點著後扔出去。”他總結道,“與其坐而論道,評點國際形勢,不如先放低身段,把自己埋了,去製造麻煩。”
民主中國陣線副主席唐元雋則完全不以為然。他認為,反對派要改變看待中國局勢的思維方式。“在關心中國轉型的時候,要對各種力量進行客觀評估,不能僅僅處於亢奮的狀態、出於美好的願望。在對方統治力量不斷加強、國內局面沒有按照我們的期望發生任何鬆動和改變的時候,我們對對手的觀察要既細致又客觀。要戰勝對手,就要學習對手的招數和優點;認為對方很快會垮,最後失敗的可能不是對方。”
與會的世界維族大會副主席伊利夏提談到了習近平統治下中共民族政策使維吾爾族與漢族的矛盾加劇、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聯繫被切斷,並解釋了世維會的宗旨“維族人有民族自決的權利”與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的區別等問題。與會者跟他進行了交流溝通。
在研討會上發言的還有女權活躍人士張菁、八九學運領袖、律師李進進、台灣筆會會長郭正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