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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為什麼惦記著格魯吉亞?可能攸關格魯吉亞地緣政治未來的黑海港口


在安納克利亞酒店工作20年的達塔·加貝利亞望著酒店窗外
在安納克利亞酒店工作20年的達塔·加貝利亞望著酒店窗外
中國為什麼惦記著格魯吉亞?可能攸關格魯吉亞地緣政治未來的黑海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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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納克利亞酒店屋頂俯瞰格魯吉亞安納克利亞港。中心左側可見的觀景塔原本是一家高級餐廳,但該建築物現在空空如也。

達塔·加貝利亞(Data Gabelia)在安納克利亞酒店工作的20年裡,他見證了這個擁有1500人口的黑海度假勝地的興衰。

被監禁的格魯吉亞反對派領袖、前總統米哈伊爾·薩卡什維利
被監禁的格魯吉亞反對派領袖、前總統米哈伊爾·薩卡什維利

在2000年代,他看到資金湧入安納克利亞。當時的總統米哈伊爾·薩卡什維利(Mikheil Saakashvili)試圖將其打造成一個頂級度假勝地,作為推動經濟發展的一部分。

在薩卡什維利於2012年失去權力後,新政府放棄了安納克利亞的大膽計劃,留下了一大堆建了一半的建築物和廢棄的海濱酒店和餐廳。

從那以後,這個小鎮一直在考慮通過舉辦音樂節和夏季狂歡派對,將自己變成黑海的一個遊樂消遣地點。但後來游樂人們都走了,將這個西部格魯吉亞小鎮拋在了身後。

加貝利亞說:“我在這裡所看到的趨勢似乎是一切都在倒退,而不是前進。”

但現在,安納克利亞可能正在擁抱一種新的身份,成為可能將格魯吉亞置於全球貿易路線和基礎設施競爭中心的地緣政治熱點,這在過去也許是難以想像的。

這是因為在莫斯科全面入侵烏克蘭後,人們對國際貿易的興趣大幅增加,西方對俄羅斯的製裁使得大部分跨洲貿易的通道受阻,貨運公司和政府正在尋找新的貿易路線。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格魯吉亞政府重新提出了在安納克利亞建設一個雄心勃勃且備受爭議的深水港口的計劃。

如果成功,這可能會徹底改變格魯吉亞在歐洲和亞洲之間的關鍵中轉地位,並減輕該國作為全球貿易瓶頸的問題。

飄揚的棕櫚樹俯瞰著阿納克利亞的一座人行天橋。這座天橋是為了迎接大量遊客而建造的。
飄揚的棕櫚樹俯瞰著阿納克利亞的一座人行天橋。這座天橋是為了迎接大量遊客而建造的。

這個巨型項目的未來也引起了國內的政治爭議,以及國外關於誰將建設它的地緣政治爭奪。這可能會對第比利斯產生深遠影響,因為它正在尋求加入歐盟,可是近年來格魯吉亞通過與俄羅斯建立更緊密的聯繫,同時越來越多地轉向中國公司來建設其大規模基礎設施,令布魯塞爾感到擔憂。

隨著招標過程的開放,安納克利亞可能成為一個重要的風向標,用來確定格魯吉亞是繼續走向更加融入歐洲聯盟和西方的道路,還是轉而更加親近俄羅斯和中國。

前歐盟特使羅曼娜·弗拉胡廷
前歐盟特使羅曼娜·弗拉胡廷

“(因為)俄羅斯的入侵,我們正處於黑海地區地緣政治風險的非常時刻,”德國馬歇爾基金會的訪問研究員、前歐盟特使羅曼娜·弗拉胡廷(Romana Vlahutin)說。“在事態如此不穩定的情況下,很難為任何事情做計劃,但我們知道,我們不做的事,其他人會做。”避免通過俄羅斯的主要替代方案是所謂的中部走廊,它通過格魯吉亞

和阿塞拜疆將中國和中亞國家與歐洲連接起來。

這條路線也引起了布魯塞爾的強烈興趣,布魯塞爾希望資助戰略性基礎設施,削減俄羅斯對其貿易網絡的影響,並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競爭。“一帶一路”是一個耗資數千億美元的全球發展項目,北京正利用該項目來建設基礎設施並擴大其影響力。

“如果(布魯塞爾)認真考慮實現中部走廊,那麼沒有安納克利亞,你幾乎無法做到,”弗拉胡廷說。

安納克利亞的醜聞與鬥爭

格魯吉亞位於黑海東部邊緣的戰略位置,使其對中部走廊的發展至關重要,如何使其成為連接東西方貿易的樞紐現在已經成為該國外交政策議程的優先事項。

但格魯吉亞缺乏高質量的基礎設施,這迄今為止一直限制了其貨運過境潛力,由於自2022年以來該路線上的貿易穩步增加,邊境到巴塔米港(Batuni)和波季港(Poti)的貨車隊排得很長,港口的運營能力已接近飽和。

2023年7月28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會見格魯吉亞總理加里巴什維利
2023年7月28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會見格魯吉亞總理加里巴什維利

這導致歐洲復興開發銀行和世界銀行等組織發出警告說,如果格魯吉亞沒有一個深水港口,允許更大的船隻以更高效的速度運輸增加的貨物,那麼無論是該國還是中部走廊都不會在全球貿易路線中具備競爭力。

在這個背景下,格魯吉亞政府於2022年開始討論恢復該項目。一年前年再次出任政府首腦的格魯吉亞總理伊拉克利·加里巴什維利表示,在阿納克利亞建設港口是他政府的“主要和雄心勃勃的優先事項”。格魯吉亞政府於今年早些時候發出了對該項目的新版本的招標,表示政府將保留51%的股份。

這一舉動讓一些觀察人士感到意外,因為此前由格魯吉亞的TBC銀行與美國的康蒂國際公司組成的財團曾試圖在安納克利亞建設深水港口,但該項目因多年的爭議而於2020年被政府取消。

這個財團成立於2017年,由一名從銀行家變成反對黨政治家的馬穆卡·哈扎拉茲德創立,他在2019年創立了保衛格魯吉亞黨。在此之後不久,他和他的合作夥伴巴德里·賈帕里茲德受到了洗錢指控,後者與哈扎拉茲德共同創建了格魯吉亞最大的銀行TBC銀行。

在這些指控之後,美國投資者退出了該項目,項目陷入停滯,直到政府取消了價值25億美元的港口合同。2022年,法院判定哈扎拉茲德和賈帕里茲德犯有欺詐罪,但他們兩人都沒有被判刑。

哈扎拉茲德聲稱當局試圖破壞該項目,並且爭端背後的真正問題是他與畢茲納·伊万尼希維利之間的個人衝突,後者是自2012年以來一直掌權的格魯吉亞夢想黨的領導人,也是當過政府總理的億萬富翁。

格魯吉亞媒體也猜測,俄羅斯向第比利斯施壓,要求結束這項合作,因為莫斯科不會歡迎一家在黑海上由美國公司支持的港口,也不會歡迎一個可能與其在更北部的諾沃羅西斯克港競爭的港口。

哈扎拉茲德拒絕了自由歐洲電台的採訪請求,但他目前正在倫敦的仲裁法院起訴政府,聲稱這是出於政治動機的指控,旨在破壞港口項目。他一直是該項目復興的堅決批評者,認為鑑於他的案件可能引發的法律障礙以及政府希望持有港口51%的股份,項目不太可能吸引足夠的投資。

誰將建設安納克利亞港口?

儘管存在這種持續的爭議,安納克利亞項目的招標過程正在進行中。

截至6月份的投標截止日期已過。格魯吉亞經濟與可持續發展部負責安納克利亞深海港口開發的官員大衛·賈瓦哈茲德告訴自由歐洲電台,他們目前正在審查收到的投標提案。

“幾家國際公司對該項目表達了興趣,其中包括一個由幾家公司組成的聯合體,”賈瓦哈茲德表示,但未透露具體哪些公司投了標。

一旦選定,深水港將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完成,可能耗資數十億美元。與此同時,關注的焦點集中在選擇哪些公司以及它們的原籍國。

從銀行家變成反對黨政治家的馬穆卡·哈扎拉茲德
從銀行家變成反對黨政治家的馬穆卡·哈扎拉茲德

在所有的投標者中,中國公司顯得特別突出。中國公司此前曾接觸過哈扎拉茲德的財團,提出建設港口的計劃,由於烏克蘭戰爭對可靠貿易路線的破壞,中方對格魯吉亞的興趣只增不減。在2022年底的一次採訪中,中國駐格魯吉亞大使周謙表示,安納克利亞對於中部走廊的成功至關重要,大使館將鼓勵中國公司投標。

第比利斯對中國的興趣似乎也在增長,加里巴什維利在7月份訪問成都期間會見了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和總理李強,將格魯吉亞與北京的關係升級為戰略夥伴關係,這一發展加劇了一個猜測,即中國主導的競標可能會被選擇來建設安納克利亞的深水港。

這樣做可能會對第比利斯與布魯塞爾的關係產生影響,尤其是在今年12月歐盟將決定是否讓格魯吉亞成為候選會員國。

近年來,由於格魯吉亞的反西方言論氾濫、國內法治被削弱,再加上第比利斯政府對烏克蘭戰爭持中立立場、同時夾生了跟俄羅斯的關係,特別是及執政的格魯吉亞夢想黨在民主上的倒退,第比利斯與布魯塞爾和華盛頓的關係變得緊張。

今年2月,格魯吉亞政府試圖通過一項備受爭議的“外國代理人”法案,該法案效仿了俄羅斯於2012年頒布的類似法律,將媒體、非政府組織、個人和其他從外國獲得20%以上資金的組織,定性為“外國影響代理人”。然而,在持續的街頭抗議和國際譴責之後,第比利斯當局於今年3月撤回了該法案,布魯塞爾表示該法案與歐盟的價值觀不符。

當克里姆林宮意外地取消了對格魯吉亞公民的簽證要求,並解除了2019年單方面實施的飛行禁令,此禁令是在格魯吉亞爆發了一波反克里姆林宮的抗議浪潮後實施的,關於第比利斯與莫斯科的關係變暖的擔憂也在今年5月浮出水面。

作為回應,儘管自從2008年莫斯科入侵格魯吉亞以來兩國關係一直不穩定,第比利斯失去了對兩個得到俄羅斯支持的分離地區的控制,但政府還是同意恢復與俄羅斯的直航航班。歐盟發言人彼得·斯塔諾(Peter Stano)在這之後對記者表示,這使人們對格魯吉亞加入歐盟的前景感到擔憂。

歐盟駐格魯吉亞代表團副團長阿松西翁·桑切斯·魯伊斯(Asuncion Sanchez Ruiz)表示,選擇阿納克利亞深水港口的中標方將面臨類似的考驗。該項目已被列入歐盟的“全球門戶”計劃,該計劃是布魯塞爾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基礎設施融資的回應,她表示歐盟強烈希望看到歐洲企業參與該港口的建設。

桑切斯·魯伊斯在接受自由歐洲電台採訪時表示:“格魯吉亞已向歐盟提出了申請,而無論最終的投資者是誰,我們都需要確保它符合[歐盟-格魯吉亞]聯合協議”,她指的是2016年的協議,該協議授予格魯吉亞進入歐洲單一市場某些領域以及前往歐盟免簽旅行的權利。

她還說:“如果最終選擇的方案與歐盟不一致——而格魯吉亞希望加入的是一個俱樂部——那麼這應該有助於告訴我們這個政府朝著什麼方向發展。”巨大的希望與破碎的

夢想

在點綴安納克利亞的棕櫚樹和原本旨在將其打造成海濱旅遊勝地的木板路上,仍然可以看到建設格魯吉亞首個深水港的放棄嘗試的痕跡。

瑪雅·斯瓦尼澤走在阿納克利亞原本建造深海港的入口處。2020年施工後不久,合同被取消,留下成堆的沙子和泥土。
瑪雅·斯瓦尼澤走在阿納克利亞原本建造深海港的入口處。2020年施工後不久,合同被取消,留下成堆的沙子和泥土。

瑪雅·斯瓦尼澤(Maya Svanidze)是安納克利亞一位年過六旬的居民,她在夏季為遊客經營一家招待所。她記得當時政府在雄心勃勃的項目中承諾新的工作機會和發展時,整個城鎮都充滿了樂觀情緒。

和安納克利亞西南部許多居民一樣,政府為她提供了一筆補償金,以出售自己的房屋,為港口的運營用地騰出空間。斯瓦尼澤接受了這筆錢,她說這足夠搬遷,並在幾分鐘之內購買了一所新房。她在2018年與家人搬到了那裡。

隨著工程的開始,大量的泥土和沙子被運輸並堆放在新的廣闊的圍欄施工現場內。然後,一切都停下來了,但沙子留了下來。

這些沙子現在已經成為當地居民的一個主要困擾,海風不時地將沙子吹進靠近海邊的居民的房屋、下水道和汽車內。斯瓦尼澤和其他人曾向政府官員提出過這個問題,但這些沙堆仍然存在。

“我會很高興看到這個港口建成,這些沙子和灰塵最後會消失,”斯瓦尼澤告訴自由歐洲電台。“但之前曾經有過承諾,而且並不總是能兌現。所以,我會在看到實際情況之後再相信。”與此同時,安納克利亞項目還面臨來自波蒂港的競爭,

波蒂是格魯吉亞最大的港口,目前是格魯吉亞國際貿易的主要樞紐。

荷蘭公司APM Terminals是波蒂港口的運營商,他們宣布計劃將港口容量翻倍,並允許更大的船隻進入。

目前,他們正與政府進行擴展方案的最後階段的談判,該擴展方案可以提升波蒂港的容量,有助於解決當前的航運瓶頸問題,儘管由於其狹窄的入口,波蒂相對於安納克利亞的計劃仍然可能限制船隻數量。

APM Terminals沒有回應自由歐洲電台的評論請求。

反對派“聯合國民運動”黨的議員羅曼·戈齊里澤(Roman Gotsiridze)表示,即使中部走廊上的貿易增加,格魯吉亞是否需要同時實施這兩個項目還不清楚。

他表示,這就是為什麼過去幾個月他一直致力於尋求政府關於安納克利亞項目的答案,並推動進行正式調查,以揭示更多關於該計劃的細節。

但是這些努力並沒有取得太多成果。他表示,政府不願意回答反對派關於港口的問題,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會利用漏洞來避免議會的查詢,或者乾脆不出現在議會的聽證會上。

與此同時,他表示將密切關注招標過程,看看有哪些投標。

戈齊里澤說:“我的擔憂是,西方國家的投標可能不會被選中,被選中的可能是某個與俄羅斯沆瀣一氣的國家。中國、海灣國家或這些國家的聯合體都有可能中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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