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商李孟居2019年底於香港入境中國深圳後“被消失”,接著遭中國指控為“台諜”,前後服刑長達四年。李孟居今年刑滿後於7月24日飛往日本東京,因中國擔心他影響台灣選情,不准他直接回台。重返自由的他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不會再畏懼中國的威嚇,並已於7月30日開設油管(Youtube)頻道“自由的空氣”對外發聲,未來希望串連國際力量,聲援與他類似遭遇的人質外交受害者。
抵達自由世界的台商李孟居不再畏懼中國的威嚇,並勇於發聲,不再沉默。目前旅居日本東京的他告訴美國之音,自己無罪,也絕非台灣間諜,他於2020年之所以上中國官媒《央視》認罪自白,只是基於中共的脅迫,為了早點出獄,而將尊嚴放兩旁的無奈之舉。
李孟居說:“我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政治緊張時機點,它(中共)抓了一個戴罪羊。(對未來)我完全是心安理得。我更不是它說的什麼台灣間諜、台獨骨幹。我這種是台獨骨幹的話,台灣99%(的人)都是台獨骨幹了。”
“看不到盡頭的軟禁”最痛苦
現年51歲的李孟居2019年因公出差中國,8月20日從香港入境中國深圳海關遭捕,之後就“被消失”。他自述,前72天遭“指定居所監視居住”是最痛苦的一段時間,比監獄還痛苦,因為監獄至少有室友,還能去工廠勞動。李孟居說,他當時被關在一個旅館的小房間,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夜白頭。
李孟居說:“基本上不讓我們講話,不讓我們看電視、看報紙,完全與世隔絕,它(中國公安)也不通知家人。這就是外面說的‘被失踪’,有人被失踪了。最近最受到關注的(被失踪)就是(前中國外長)秦剛吧!我覺得,他現在就是處於這個狀態。”
“指定居所監視居住”是中國政府遊走法律邊緣的軟禁措施。國際人權組織保護衛士(Safeguard Defenders)曾發布報告指出,中國有多個部門在正式拘捕或提出指控前,將嫌疑人關在一處秘密地點審訊,形式從較溫和的連續問審到嚴厲的酷刑逼供等不一。當事人因被斷絕與外界的聯繫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當下面臨巨大的精神折磨,住所形同另一個監獄。
中國公安依法只能採取此強制措施至多六個月,但實際軟禁期卻可能長達數年。根據保護衛士的統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自2013年上任以來,中國擴大使用“軟禁”範圍,數十萬人恐曾被“監視居住”過。
面對中國政府的任意關押,受害者家屬通常選擇低調處理,以換得家人的平安。李孟居說,他的家人一開始也是靜默低調,但朋友和人權組織仍紛紛透過媒體為他高調發聲,台灣海基會也曾發函中國海協會公開表達關切。
李孟居:外界關注可改善當事人待遇
台灣人在中國莫名被捕案近年一再屢傳,台灣出版社八旗文化總編輯富察(本名:李延賀)原籍上海,但即將合法入籍台灣,他今年3月回到上海處理除籍問題時,遭到逮捕,引發台灣文化界的高度關注。
另外,台灣學者蔡金樹和施正屏也是因為台諜指控被判刑四年,蔡金樹於今年5月刑滿,但還要再服四年的附加刑,現被軟禁於廈門的鼓浪嶼,而施正屏則還在關押中。
針對富察案,李孟居說,富察原為中國籍,處境更艱難,且還有親友在中國境內,更忌憚發聲,因此,“要靠外面的人才有辦法(聲援)”,因此,他規劃返台後,也將加入聲援富察的行列。
有親身經歷的李孟居認為,“被失踪”前期尤其需要外界高調聲援與關注,這會對中國公安形成壓力,反而有助於當事人的安危,也能讓外界知道中國“一直在亂抓人”。
李孟居說:“我清楚記得,在我被限制居住第九或第十天的時候,那個審我的兩位官員審到一半,突然有一位看著手機,很驚慌失措地跟另外一位講(完話),就跑到門外去了。我馬上心裡就想到,是不是我失踪的事情被外界知道、也上了媒體?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對我就比較客氣一點。”
曾遭中國關押5年的台灣非政府組織工作者李明哲也說過,他認為正是妻子李淨瑜一路高調強硬的國際救援,才讓獨裁政權有所忌憚,因此改善他在獄中的待遇。
李孟居:中國羅織罪名,打壓反送中支持者
中國法院判處李孟居的罪名是“涉嫌為境外刺探、非法提供國家秘密罪”,正式判刑前,中國官媒《央視》於2020年發布他的“認罪自白”。當時廣東深圳市國安局官員於視頻中表示,李孟居拍攝的視頻、照片屬於秘密資料,危害中國國安,還指控他是“台獨”勢力干預香港事務的典型行為。
但恢復自由的李孟居反駁說,他之所以被關押與當時香港的政治氛圍有關,再加上,兩岸情勢越來越對峙,“我才了解到自己完全是人質外交受害者”。
他回憶,2019年8月20日他因公出差,在深圳海關遇到嚴格的行李檢查。他作為望遠鏡公司業務,本身也有攝影興趣,隨身攜帶行李中有望遠鏡產品、單眼相機和許多雜物。中國邊境人員在他行李箱中翻出印有“香港加油”、“愛、和平、包容、溝通”等字眼的小卡,馬上勃然大怒質問“這是什麼?”,他身旁的同事則大喊“顏色革命”,隨後便將他帶進暗室盤問。
李孟居坦承,他去過香港集會現場,但只是在“出差途中湊熱鬧”。至於行李中“愛、和平、包容、溝通”的小卡是為了鼓勵當時在台灣罷工的長榮空服員而做,根本與香港的民主運動無關,他自己也是在很久以後才知道,“愛與和平”也是香港2014年佔領中環運動的口號。
李孟居指出,2019年8月18日參與香港反送中集會的人數超過170萬人;國台辦於隔天8月19日警告台灣當局“停止插手香港事務”; 他於8月20日中午就莫名被捕,時機太過巧合。他認為,當時包括台灣在內的民主國家政府紛紛表態支持香港民主抗爭,刺激到中共高層的敏感神經,下令“要抓台灣人”,以儆效尤,所以,基層為執行任務就隨便抓人,“我就很倒楣嘛!”
至於中國公安指控的視頻與影片,李孟居強調,武警照片是在旅館吃早餐時透過落地窗拍,隨後又走到戶外多拍了一些,但仍是公開場合,也沒有任何人攔阻或警告是國家機密。後來傳至朋友圈分享,也是慣常的社媒行為,根本不涉及為任何人蒐集資料。他還說,他清楚記得出事前,已關閉手機雲端的自動上傳功能,但出獄後拿回手機,所有資料都已備份上傳。這顯示,有其他人刻意捏造,他對外散播這些影像資料的證據。
中國人質報復外交 李孟居盼建國際救援平台
李孟居分析,中國的人質報復外交,都是經過精密計算,將逮捕外籍人士作為籌碼,例如為報復加拿大逮捕華為公司財務長孟晚舟,中共於2018年底逮捕加拿大籍的“兩個麥克”案件就是一個範例。
他還說,美國時任眾議院議長佩洛西於2022年8月2日抵台訪問2天,中國隨即於8月3日逮捕人在福建經商的台灣社運人士楊智淵。而台灣總統蔡英文今年四月訪美,於現任美國眾議院議長麥卡錫會面,中國3月就逮捕富察,時間點也很接近,他認為,這些都是中國刻意為之的報復或嚇阻作為。
李孟居說,在民主社會,罪證確鑿才能入罪。但中國是極權國家,法律只是工具,維穩才是執政者的重中之重。中國對內濫捕公民,對外迳行人質外交,不只損及受害當事人的自由和生涯,也波及家人陷入痛苦。
李孟居希望將受害經驗轉化為勇氣與動力,並已開設油管(Youtube)頻道“自由的空氣” (https://youtu.be/haaSeCG-baE)對外發聲,揭發中國對人權的迫害記錄。
李孟居說:“我希望將來可以有一個國際平台,來為中共人質外交受害者的家屬提供一些協助。目前沒有這個平台,台灣現在在國際上也受到中共的打壓、在比較孤立的狀態,或許這可以轉化成一個力量,組織起來。台灣是個華語社會,或許有機會可以跟他們(中共)直接溝通,盡量讓人質外交受害者早日返家。”
仍需往來兩岸者 李孟居建議:帶"乾淨手機"
據台灣海基會統計,1991年至2020年間,共有594名台灣人在中國失踪。中國也曾於2020年聲稱,破獲“數百起台灣間諜案”。其中經媒體曝光者僅冰山一角,除李孟居外,還有鐘鼎邦、李明哲、蔡金樹、施正屏、鄭宇欽和富察等人。
李孟居說,台灣有數十萬台商因為工作關係,必須往來兩岸,因此,脫鉤是不切實際的方向。但就算要交流,也要保障台灣人的安全。他提醒台商,出入境中國,盡量帶“乾淨的手機”,不要帶在台灣慣用的手機,也盡量卸載中國禁止的“境外app”,如臉書或Line等。
李孟居說:“既然你要在那邊做生意,就必須犧牲一些事情(自由),跟外面的社會斷絕往來,只用中國的APP軟體,這樣才是明哲保身之道。那你就要考慮一下,這樣的犧牲對你值不值得。反正我是決定,幾年內都不去(中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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