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會眾議院本星期通過法案，要求中國科技公司字節跳動出售TikTok股權，否則TikTok將面臨在美國被禁用的命運。如果接下來參議院通過這個法案並被總統簽署成法律，TikTok除了提出法律挑戰以外還有什麼選項？如果不得不被迫出售的話，它又會花落誰家？
美參議院會通過有關的法案嗎？
美國眾議院3月13日以352票對65票的表決結果通過了《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對手控制應用程式侵害法》（Protecting Americans From Foreign Adversary Controlled Applications Act）。法案規定短視頻分享應用程式TikTok的中國母公司位元組跳動（ByteDance）要在180天內剝離TikTok，否則TikTok將在美國被下線。
這個法案還需要得到參議院的批准，在總統簽署後才能成為法律。
拜登政府官員表示，白宮正在向國會提供一些技術支援和協助，並希望看到參議院迅速採取行動。拜登總統說，如果國會兩院通過這項措施，他會將其簽署成法。
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高級副總裁、戰略技術項目主任詹姆斯·劉易斯（James Lewis）認為，參議院最終會通過一個修訂版的法案，但需要較長的時間。
“參議院傾向於進行更多討論，坦白說，這項法案有點愚蠢。另一個影響法案何時通過的因素是選舉。每位參議員都會問，『我在TikTok上的投票對選舉有什麼影響？'這也會減慢（它通過法案）的速度，” 他在接受美國之音電話採訪時說。
這位專家說，有些參議員對這個法案只針對TikTok有保留。一個更大的問題是像希音和拼多多等美國人日常使用的中國軟體正在引起越來越多的擔憂，而該法案並沒有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參議院的版本不會禁止所有的中國軟體，但會以中國對待美國軟體的同等方式來處理。
美國企業研究所的駐院學者史劍道（Derek Scissors）也認為，今年的總統大選會影響參議院通過這個法案的時機。
“我認為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是，該法案將在跛腳鴨執政期間獲得通過。我並不是說這是保證會發生的事情，但我認為這是最大的可能性。沒有人急於冒中斷TikTok服務的風險。我認為，中斷它的服務可能會在2025年發生，那時沒有選舉，然後它將被取代，” 他對美國之音表示。
這位研究美中經濟問題的專家認為，如果前總統川普贏得大選的話，他會保護TikTok。
特朗普在任期間曾經發布了禁止TikTok在美國運作的行政命令，但是他最近改變了他對這個問題的立場。他在電視節目中說，TikTok雖然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但禁止它只會使臉書變得更加有恃無恐，而臉書是“人民的敵人”。他也表示，有很多年輕人使用TikTok，沒了它，他們會發瘋。
如果法案最終成為法律，TikTok有什麼選項？
毫無懸念的是，TikTok會對這項立法提出法律挑戰。它在川普總統2020年發布了有關的行政命令後採取了法律行動並贏得勝利。
“他們告訴我，他們已經在計劃發起法律挑戰，所以首先會發生的事是，取決於這個法案是怎麼寫的，它會被提交到法庭上。你知道，起草法案的人知道它將面臨法律的檢視。所以，他們試圖以一種能夠通過法庭的方式來寫它，但我們要看到法案的最終文本才能知道，”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劉易斯說。
美國企業研究所的史劍道認為，TikTok這次挑戰可能不會起作用。他說，TikTok可以透過打官司使事情往後拖，然後再靜觀其變。
曾在布魯金斯學會主要研究美國隱私和反壟斷立法的分析師陳智美（Caitlin Chin-Rothmann）認為，不僅是TikTok會發起法律挑戰，該應用的使用者也會這樣做。在她看來，美國政府在應付這起官司的問題上會面臨一些困難。
“美國政府將面臨一項艱鉅的挑戰，以顯示強制剝離或禁令不會侵犯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賦予TikTok用戶的權利。根據第一修正案，限制言論的門檻很高；政府需要表明，任何限制措施都是為了推進重大的政府利益而針對狹窄的目標制定的，而且他們沒有什麼其他可以採取的限制性更少一些的措施。目前的情況是，禁令將影響到所有美國人（所以它是廣泛的，而不是狹窄的），並且有限制性較少的措施來推進政府在隱私和資訊安全方面公開宣布的目標，而政府並沒有採取這些措施，” 她透過電子郵件對美國之音表示。
這位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戰略技術計畫的研究員舉例說，國會可以為所有數位平台製定全面的資料隱私法規和演算法透明度的規則，但它沒有。
TikTok執行長週受資3月13日在TikTok發布的影片中說，公司將盡一切力量，包括採取法律手段來保護TikTok。「如果這項法案被簽署成為法律，將導致TikTok在美國被禁止使用……並將造成創作者和小型企業數十億美元的損失。這將使30萬個美國工作崗位面臨風險，」他說。
週受資強調了TikTok這個平台為美國用戶和小業主帶來的好處，包括為1.7億用戶提供一個自由表達自己的平台，也使700多萬家美國企業獲得了力量。他也表示，對於依靠TikTok維持生計的小企業主，甚至是激勵數百萬名學生學習的教師來說，TikTok尤其重要。
誰會買TikTok？
儘管TikTok不想被出售，但它可能被迫出售在美國的業務。目前已有一些人表達了想購買這家公司的意願。
私募股權公司
前美國財政部長姆努欽3月14日向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表示，有關TikTok的法案應該獲得通過，TikTok應該被出售。他說，擁有超過1.7億美國用戶的TikTok“應該由美國企業擁有。中國方面絕不會讓美國公司在中國擁有這樣的事物。”
“這是一個非常棒的生意， 我將組成一個團體來購買TikTok，”他說。
努欽沒有提供有關投資者團體中可能包括哪些人或TikTok可能估值的詳細信息，但他強調，沒有哪一個單一的投資人將會擁有控股權。
在特朗普政府任職的姆努欽離任後創立了自由戰略資本公司。這是一家位於華盛頓特區專注於科技公司的私募股權公司。
除了努欽以外，還有幾位億萬富翁表達了購買TikTok的意願，其中包括《創智贏家》（Shark Tank）電視節目的常客、加拿大投資人凱文·奧利裡（Kevin O'leary ）。不過，他稱這是一筆“複雜的交易”，因為國會還沒有明確說明它必須是全部還是部分剝離。
遊戲公司動視暴雪(Activision Blizzard)的前執行長鮑比·科蒂克（Bobby Kotick）也表示有興趣從字節跳動手中收購TikTok。根據《華爾街日報》報道，科蒂克已經向字節跳動的聯合創始人張一鳴以及OpenAI的山姆·奧特曼提出了這個想法。他的目標是收購這個平台，並可能利用其用戶資料來訓練人工智慧模型。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劉易斯說，備受美國年輕人歡迎的TikTok目前的估值遠遠超過了2千億美元，有的人甚至認為達到了3千億美元。因此，沒有哪一家美國公司可以負擔得起。他對姆努欽等人能否籌到足夠的資金來購買TikTok抱持懷疑態度。
“我們要看他們是否真正能夠拿到錢。我是說，說你正在籌錢是一回事；真正能夠籌集到這筆錢則是另一回事。所以我認為，他們是希望TikTok被迫賤賣，被迫以較低價格出售。我認為這種情況不會發生，”他說。
財力雄厚的美國科技公司
與努欽等人需要籌集足夠的資金來收購TikTok所不同的是，美國的微軟、蘋果、英偉達、亞馬遜、Alphabet以及Meta這六大科技巨頭有足夠的財力來進行收購。
美國企業研究所的史劍道認為，TikTok的估值不會超過1千億美元。因此，這六大科技巨頭都買得起TikTok，但他認為，他們在目前這個階段不會對此表達興趣。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研究員陳智美說，這些公司的收購將面臨美國反壟斷監管機構以及法院的嚴格審查。
“雖然它的競爭對手，像Meta或YouTube，可能對收購它有最大的戰略興趣，但直接競爭對手之間的任何交易都可能引發反壟斷擔憂，並可能被法院阻止，” 她說。
Alphabet旗下的Google擁有YouTube，而Meta擁有臉書和Instagram。這兩家公司都可能因收購競爭對手而面臨反壟斷審查。
美國司法部和聯邦貿易委員會的反壟斷官員越來越擔心科技巨頭收購其他公司的企圖。
除了上述的六大科技巨頭以外，大衆很自然的會想到另一個可能的買主，即一直是TikTok緩解國家安全擔憂計劃的關鍵合作夥伴- 雲端運算公司甲骨文(Oracle)。
為了解決美國政府對TikTok用戶資料可能被中國政府操縱等國家安全的擔憂，TikTok與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共同製定了所謂的「德州計畫」。根據該計劃，TikTok與甲骨文合作，把它的美國用戶資料與公司的其他業務分割，儲存在國內伺服器上，以確保TikTok沒有後門。TikTok說，該公司為該計畫耗資近15億美元。
上一次特朗普政府試圖禁止TikTok時，甲骨文（Oracle）與沃爾瑪和微軟達成了購買公司股份的協議，但這筆交易最終沒有實施。甲骨文目前沒有說它是否有意收購TikTok。它也不具備另外六大科技巨頭那樣的財力。
陳智美認為，出於各種原因，TikTok潛在買家非常少。
“任何買家都需要擁有大量的可消耗資源以及很高的風險承受能力 - 因為交易很有可能無法完成，” 她說。
收購TikTok有什麼好處?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劉易斯認為，TikTok的價值，尤其是如果它成為一家上市公司的話，對買家有很大的吸引力。
“它是市場上最有價值的公司。這是目前最有價值的首次公開募股。所以，我認為人們看到了它的收入成長，他們看到了它的規模。它在過去四年裡增長驚人，他們想看看他們是否能抓住這種增長，” 他說。
一直關注TikTok並撰寫了不少評論文章的陳智美認為，收購TikTok尤其能夠幫助買家打入社群媒體市場。
“好處是，買家可以獲得一款大的、擁有龐大用戶、廣告網絡、工程師團隊、數據和基礎設施的很受歡迎的應用。打入社交媒體市場並不容易 - Tiktok是少數幾個成功挑戰Meta（擁有Facebook、Instagram和WhatsApp）在社群媒體市場長期控制的主導地位的應用程式之一。因此，如果有潛在買家想進入這個市場，收購TikTok可能是做到這一點的途徑，” 她說。
不過，美國企業研究所的經濟學家史劍道認為，TikTok的營收雖然不錯，但它的利潤率不見得好，甚至可能很糟糕。
TikTok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
在被封鎖以及被迫出售之外，TikTok還有一個選擇，就是位元組跳動將它分拆成一家獨立的上市公司。它上次在面臨被出售或被禁的時候也考慮過這種選項。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劉易斯認為，對TikTok來說，這是更好的選擇。
他說：“TikTok前一段時間曾談到要創建一個名為全球TikTok的東西。這將是一個從中國和北京分離出來的獨立實體，它將滿足美國的許多安全擔憂。因此，如果首次公開募股是為了TikTok這種全球性的東西，如果伴隨著監管措施，我認為這會奏效。當然，如果北京同意，它就會奏效。”
中國政府表示將反對TikTok被強迫出售。它在2020年8月發布的有關出口管制措施可能會讓北京方面阻止TikTok被剝離的交易。如果美國政府迫使TikTok低價出售的話，北京聲稱要採取報復措施。
如果沒有人想要或有能力購買TikTok，或者如果中國或美國政府因出口管制、國家安全或反壟斷問題而阻止TikTok被剝離，並且如果TikTok輸掉訴訟的話，那麼TikTok會怎麼樣呢？
TikTok被迫退出美國市場，它的用戶會受到甚麼影響？
陳智美說，在這種情況下，它可能需要退出美國市場，而這無疑會影響到它的用戶。
“有些TikTok用戶和內容創作者可能會嘗試使用VPN來隱藏自己所處的位置以便訪問該平台，但許多人可能就會停止發布影片。短期內，沒有直接取代TikTok的產品。雖然許多人確實使用多個應用程式（例如Instagram 或Snapchat），但這些平台的運作方式非常不同，並且覆蓋不同的受眾和細分市場。如果有人主要使用TikTok 來建立他們的受眾群體，他們就無法輕易將他們的粉絲帶到其他平台。因此，我們可能會看到一些TikTok 內容創作者至少在短期內減少其受眾和產出，” 她說。
劉易斯認為，TikTok的用戶對該應用程式退出美國市場的反應要視具體情況而定。
“如果只是直接轉讓所有權，他們可能不會注意到（這種改變），但如果其中的一些嚴厲措施，例如不能在蘋果的應用程式商店上銷售TikTok，生效的話，那麼你就會看到抗議，” 他說。
目前一些TikTok的用戶已經在國會以及白宮前舉行了抗議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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