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障礙鏈接

突發新聞

孫韻:中國 - 新的“中東和平締造者”?


中共官媒新華社發佈照片顯示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阿里·沙姆哈尼(右)在北京同沙特國務大臣、內閣成員和國家安全顧問穆薩伊德·本·穆罕默德·艾班握手,中間是中共中央外辦主任王毅。(2023年3月11日)
中共官媒新華社發佈照片顯示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阿里·沙姆哈尼(右)在北京同沙特國務大臣、內閣成員和國家安全顧問穆薩伊德·本·穆罕默德·艾班握手,中間是中共中央外辦主任王毅。(2023年3月11日)

編者按:這是孫韻為美國之音撰寫的評論文章。這篇特約評論不代表美國之音的觀點。轉載者請註明來自美國之音或者VOA。

2023年3月6日至10日,沙特阿拉伯王國與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在北京進行了長達一週的外交會談。會議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委員會辦公室主任王毅主持,沙特外交部國務大臣兼國家安全顧問和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代表沙伊兩國參會。作為會議成果,沙伊兩國於3月10日達成協議,同意恢復2016年以來中斷的雙邊外交關係。

孫韻:中國 - 新的“中東和平締造者”?
please wait

No media source currently available

0:00 0:08:53 0:00

沙伊協議被認為是近年來、尤其是特朗普政府主導的亞伯拉罕中東和平協議簽署以來中東地區最為重大的國際關係事件,甚至代表了中東地區權力分化的新格局。美國作為中東地區安全架構的主要締造者和保護者,在沙伊關係正常化的過程中反而缺位。聯繫到近期美國和以色列對伊朗態度日趨強硬,關於軍事打擊伊朗核設施的討論日益熱衷,沙伊協議無疑代表了中東地區另外一股潮流,即,地區緊張關係降級、各國在國內政治經濟壓力倍增的情況下不斷尋求更加穩定的外部環境。

中共官媒新華社發佈照片顯示中共中央外辦主任王毅在北京主持伊朗與沙特阿拉伯代表團的閉門會談。(2023年3月10日)
中共官媒新華社發佈照片顯示中共中央外辦主任王毅在北京主持伊朗與沙特阿拉伯代表團的閉門會談。(2023年3月10日)

比沙伊達成協議更讓各國觀察家震驚的是此次協議的協調方——中國。嚴格意義上說,中國歷史上並不是中東地區主要的政治或者外交參與方。中國同中東最為重要也最為核心的利益在於經貿關係,尤其是能源關係。目前中國從外國進口的原油中52%來自中東,中國對中東地區的能源依賴,以及相應產生的能源安全問題是在研究中國中東關係時不可避免的核心議題。

但是此次中國在沙特和伊朗之間扮演了和平締造者的角色,這不僅讓人對中東地區未來的安全架構產生更多疑問,而且在美中大國戰略競爭的背景之下,美中在中東地區影響力呈現出來的此消彼長,使得戰略和安全人士很難不對中國在中東的意圖、以及對美國地區戰略造成的影響產生憂慮。

此次沙伊協議會前、會中和會後的保密工作都滴水不漏,所以關於會議結果,除了三方的公開聲明之外幾乎沒有細節透露出來。這給政策分析人士帶來了很大難題——我們固然可以通過以往沙特伊朗談判的焦點和內容大致判斷雙方在哪些問題上達成了協議,但是我們無法判斷這些具體問題協議的細節和雙方做出的具體承諾和讓步。

更重要的,我們無法判斷中國在協議達成的過程中究竟起到了哪些具體的作用。比如說,中國傳統上在地區衝突條件中扮演促進者(facilitator)的作用,例如中國在朝核問題六方會談中曾經多次作為主辦方在北京主持多邊談判,也曾經在緬甸內戰中幫助緬甸中央政府和少數民族地方武裝在中國和緬甸進行對話和談判。

但是促進者(facilitator) 和調解人(mediator)之間仍有重大差別,調解人一般要就問題的解決方案提出建議和設想,在談判陷入僵局的時候通過溝通和實質性推動幫助談判雙方取得突破,在雙方達成協議時作為見證者進行背書,對未來協議的執行承擔監督者甚至裁判的責任。

中共中央外辦主任王毅與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阿里·沙姆哈尼(右)同沙特國務大臣、內閣成員和國家安全顧問穆薩伊德·本·穆罕默德·艾班在北京舉行會談。(2023年3月10日)
中共中央外辦主任王毅與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阿里·沙姆哈尼(右)同沙特國務大臣、內閣成員和國家安全顧問穆薩伊德·本·穆罕默德·艾班在北京舉行會談。(2023年3月10日)

中國傳統上並不樂於承擔調解人的職能,而更傾向於扮演促進者的角色。調解人不僅有可能需要介入衝突雙方的內政,設計並影響衝突雙方在具體問題上的政策。更重要的,調解人對於和平協議的執行承擔著無形的責任,而這一責任可能是無窮無盡的。中國歷來認為“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是沙伊矛盾這一源於遜尼-什葉派鬥爭、長達千年的鬥爭。

當世界驚呼中國締造了中東和平時,大家似乎都忽略了幾個重要因素。首先,沙特和伊朗關於改善關係的對話存在已有時日,尤其在2021-2022年期間通過伊拉克軌道取得了很多進展,在2022年伊拉克政府換屆後才被迫中斷。所以中國並不是把沙特和伊朗兩個宿敵帶到談判桌的核心力量。更為準確的說法是——沙特和伊朗本身就已經抱有強烈的改善關係實現正常化的意願,而中國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通過同沙伊兩國的關係幫助雙方實現了最後一段里程,同時也是最為關鍵性的步驟。

中國的成功之處並非來源於對中東和平問題的獨特見解或者外交手腕,而更重要的是來自於同伊朗和沙特兩國的關係。自從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核協議重新對伊朗採取制裁,伊朗的內憂外患日漸惡化,而中國2021年承諾的25年中伊經濟合作協議在過去的兩年中幾乎沒有任何項目落地,伊朗總統萊西2月份對中國進行的國事訪問就是集中尋求中國的經濟支持,因此中國對伊朗具有關鍵影響力。

2022年12月9號,沙特阿拉伯王儲及內閣首相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右)歡迎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海灣國家合作委員會峰會和中國-阿拉伯聯盟國家峰會。
2022年12月9號,沙特阿拉伯王儲及內閣首相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右)歡迎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海灣國家合作委員會峰會和中國-阿拉伯聯盟國家峰會。

另一方面,習近平去年12月對沙特的訪問進一步鞏固了沙特對中國承諾和經濟合作的信心,而中國對伊朗的影響力也是沙特眼中能夠保證沙伊協議得以貫徹執行的重要因素。這也是去年12月沙特主動要求中國促成沙伊談判的核心原因。

在中美戰略競爭的背景下,中國所促成的沙伊協議無疑極大的鼓舞了中國外交的士氣,增強了中國對大國外交和全球安全倡議的信心。自二月以來,美國在慕尼黑公開關於中國考慮向俄羅斯提供致命性武器援助的情報,極大的遏阻了中國同歐洲改善關係的期望。在東北亞,美國促進了日韓關係的改善,使得中國對東北亞地區安全格局的憂慮更加深化。在美國不斷加強同歐洲、亞洲盟友合作同中國競爭的同時,中國外交在中東地區取得的突破無疑對美中競爭的大格局產生深刻影響。

當然,中國未來能在多大程度上複製此次沙伊協議的成果仍然是未知之數。如前所述,此次沙伊協議能夠達成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兩國改善關係的意願,如果沒有這一意願,中國的協調工作很難取得成功。習近平即將訪問俄羅斯,中國無疑也會將自己外交的落腳點放在俄烏之間勸和促談上。至少到目前為止,俄羅斯還沒有表示出願意進行和談、停止戰爭、改善關係的意願。中國能否在俄烏之間複製沙伊協議的成果,也許是對中國“和平締造者”身份的更好測試。

XS
SM
MD
L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