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政府官員近期分別前往美國與中國,討論經貿和安全議題。觀察家分析,新加坡持續與華府和北京保持密切關係,並維持不在美中之間選邊站的政策不變,或有可能透過外交調解和經濟合作,降低美中兩國之間的緊張氣氛。
“永遠不要押注中國衰落,因為中國經濟規模巨大,在先進製造業、綠色經濟等許多領域佔有優勢,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如此巨大的市場。”
這是新加坡副總理兼財政部長黃循財(Lawrence Wong Shyun Tsai)在12月8日結束訪華行程前,在北京接受新加坡媒體採訪時,被問及國際預期中國經濟增長將放緩,將會如何影響中新雙邊合作時做出的表示。
黃循財是於12月5日開始訪華,為期4日。他在與中國代表在兩國最高層級的年度雙邊合作會議上,達成包含互相實施免簽30天等24項協議。此外,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並於稍早宣布,進行兩國間的跨境數位人民幣試點。中國媒體指出,這使得新加坡成全球首個宣布此措施的國家。
就在黃循財訪問中國的同時,新加坡國防部長黃永宏(Ng Eng Hen)則於12月5日至7日前往美國華府進行正式訪問,除了參加一年兩次的安全與外交政策會議「阿斯彭安全論壇(Aspen Security Forum)」外,訪美期間也與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Lloyd J. Austin)在五角大廈會面,就中國在印太地區日益增長的影響力進行相關討論。
對此,觀察家分析,新加坡近期一連串舉措顯示,其持續希望在美中之間左右逢源的政策不變,同時確保與兩國的合作有彈性空間,藉此獲取最大利益。
不選邊站新加坡持續強化與美中關係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研究學院(RSIS)國防與戰略研究所中國計畫助理教授甘麗宜(Stefanie KAM Li Yee)告訴美國之音:「從本質上講,這意味著新加坡不願在華府和北京之間選邊站的一貫立場。當然,這取決於兩個條件,就是新加坡在部分特定領域中,與美國或是與中國的合作並沒有差異,然後在這些合作領域中,新加坡也可以從中受益。因此,只要這些條件持續存在,這能讓新加坡享受'兩全其美'的好處。”
根據中國和新加坡官方數據顯示,自2013年起,中國即為新加坡最大商品貿易夥伴,中國在2022年佔新加坡商品貿易總額12.8%,中新雙邊貿易在去年也達到1,151.3億美元。
不過,新加坡也是美國第3大亞洲投資國、美國則是新加坡最大的投資國,2022年新美兩國雙邊貿易額達1,200億美元。此外,新加坡也是美國主要的安全合作夥伴,根據雙邊國防合作協定,美軍在2035年前都能使用新加坡的空軍與海軍基地。
新加坡國際事務研究所資深研究員胡逸山(Oh Ei Sun)對美國之音表示,位處於東南亞的新加坡,其外交策略大多能反映其他東協國家的立場,也就是說,新加坡近期分別派出兩個代表團前往美中,凸顯東南亞也希望與正努力和緩關係的美國和中國保持友好互動,並同時與他們維持一定程度的安全及經貿聯繫。
胡逸山說: 「主要的東南亞國家,除了新加坡以外,也包括泰國、馬來西亞,印尼等,長期以來都希望,在中美以前可能比較良好的關係裡面,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東南亞可能也希望美國繼續在本區域,有一個所謂戰略的存在,同時他們也不會放棄跟中國的龐大貿易量。”
不僅能同時與美中交好,近期一篇評論文章還指出,新加坡甚至有助緩和這兩個大國之間的緊張局勢。
分析:新加坡可透過外交及經濟合作降低美中緊張
《外交家》(The Diplomat)雜誌於12月5日刊登,由新加坡前總檢察長、目前是新加坡管理大學(SMU)李光前客座教授的溫長明(Walter Woon),撰寫的「新加坡能扮演幫助西方理解中國的中立解釋者角色」(Singapore's Role as a Neutral Interpreter of China to the West)的分析文章。文章指出,新加坡有能力在私下和公開場合提出中立的意見,以降低美中的緊張關係。
溫長明在文章中說,這是因為新加坡同時與西方和中國保有密切關係,因此有其獨特優勢,可以為西方世界,對中國及其實行政策提出更中立的詮釋。
有鑑於此,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的甘麗宜說,傾向在美中競爭上採取中立立場、並反對任何一方使用武力的新加坡,的確能在部分領域上做美中之間的撮合工作,間接讓華府與北京管控分歧。
甘麗宜說:「無論是主持會談、還是促進中美雙方代表之間的非正式會晤,正如我們從近期的事件中看到的那樣,由於新加坡在東南亞甚至亞太區域中扮演重要角色,它已經試著小心翼翼地處理這種複雜的關係。因此,外交調解是新加坡可以緩解中美緊張關係的一個中立平台,另一個領域則是在促進更廣泛的經濟合作上,因為經濟攸關許多民眾的生計,因此這是一個重要的領域,讓中國和美國可以在此找到實際共同點。”
甘麗宜也說,新加坡甚至可以藉由文化和教育訓練計畫,或是透過氣候變遷和永續發展等議題,促進美中之間的交流和合作。
新加坡民眾不買單
然而,新加坡國立大學政治系副教授莊嘉穎對此則有不同想法,他告訴美國之音:「新加坡畢竟是個小國,中美的利益衝突範圍廣於新加坡太多了。有很多其他國家比新加坡份量大, (在)中美雙邊關係(上),比新加坡的影響力要大,它(們)都沒有辦法,那新加坡何德何能?”
新加坡總理李顯龍(Lee Hsien Loong)曾於去年3月在美國進行訪問時表示,雖然俄烏戰爭加劇了美中緊張,但是他反對兩國脫鉤。李顯龍當時說,自己並不是北京的耳語者(Beijing Whisperer),只是不希望印太區域陷入熱戰。
莊嘉穎說,李顯龍這番論述顯示,目前新加坡政府與新加坡前官員溫長明的立場並不盡相同,因此新加坡是否有意願提出建言來調解美中衝突,仍有待觀察。
此外,數名新加坡民眾也與莊嘉穎看法類似。在新加坡擔任舞蹈老師的林嘉琪(Valerie Lim Jiaqi)對美國之音表示,新加坡政府並非沒有能力擔任美中之間的橋樑,但「新加坡人可能會叫政府不要去參與這些,因為可能會連累到一些問題,畢竟(這)是美國跟中國之間的問題”,所以新加坡實際能發揮的作用有限。
一名在新加坡餐廳擔任創辦人、因議題敏感而不願具名的人士也對美國之音說,美中「兩個是大國,你覺得他(們)會聽小國(指新加坡)的話嗎?新加坡是一個neutral(中立)國家,只能和和氣氣地讓他們在新加坡來討論(某些議題)”,但難以讓兩個超級大國在此化解紛爭。
新加坡能為兩岸僵局發揮建設性作用?
不過,根據《外交家》,溫長明也說,新加坡不只有可能間接使美中關係和緩,由於新加坡同時與中國持續發展、也和台灣保持密切的非官方關係,新加坡政府還有可能在台海議題上發揮建設性作用,像是「如果中國和台灣之間要實現和解,新加坡是開始進行談判的理想地點」。
回顧兩岸領袖及官員會面歷史,1993年,前台灣海基會會長辜負振甫,與中國海協會會長汪道涵,於新加坡舉行首次「辜負會談」。分析家指出,「辜負會談」開創兩岸新局;2015年,前台灣總統馬英九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也於新加坡舉行歷史性會晤,成為台灣與中國領導人60多年來的首次會面。
不過,中國與台灣關係在「習馬會」後急轉直下。習近平在11月中與美國總統喬・拜登(Joe Biden)舉行會談時強調,台灣問題始終是中美關係中最重要、最敏感的問題。要求美方行動上體現不支持台獨、停止武裝台灣。
對此,新加坡國際事務研究所資深研究員胡逸山認為,新加坡未來在兩岸問題上將會持續秉持務實態度,在不損及該國利益的前提下,最大化體現台灣與中國之間的和平與和解,但兩岸分歧還是得依靠雙方領導人的智慧妥善解決,單憑新加坡一己之力,恐怕成效不彰。
胡逸山說:「(兩岸)有分歧的地方,(新加坡)可能就不過於聚焦,比如說在台灣你可以看到,希望台灣趕快跟中國大陸統一(的人)應該是極少數的,所以(新加坡)在能夠掌控的、在可能雙方都有點利益的範圍內,多提出一些建議。比如說,即便兩岸政治立場不同,可是在某一些經貿範圍裡還是可以考慮(合作),主要還是要兩岸之間有一個想要談判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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