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僅僅是沿著普通的道路行駛，我們是沿著偉大的絲綢之路行駛，」正在帶我向東駛向與中國邊境的司機埃爾圖甘自豪地說。但今天，與其說是駝隊運送絲綢和香料，不如說是裝滿運動鞋和床單的卡車在路上轟鳴。
當我們接近哈薩克東南部傑提蘇地區的紮爾肯特時，我們遇到了一輛汽車運輸車，它與運往市場的中國電動車一起被燒成了灰燼。”
據埃爾圖甘稱，火災可能是由短路或隨意丟棄的香菸引起的。司機在火勢蔓延時設法卸載了一些車輛，但大部分電動車都被摧毀了。
在扎爾肯特，我發現對當地人來說，中國汽車是一個敏感話題。有些人認為，中國在向當地市場大量推銷價格實惠的汽車之後，將藉此在哈薩克國內站穩腳跟。
“他們行動緩慢，但正在一點一點地佔領這裡，”大約50歲的當地人阿西爾別克說，“現在他們正在引入大量設備：汽車、電動車、卡車。你知道嗎，如果一輛中國車壞了，在這裡修不好嗎？”
阿西爾別克曾駕駛汽車從中國前往哈薩克，但在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邊境關閉後，他改行養牛。
阿西爾別克表示，一旦市場被中國汽車飽和，「他們就會在大城市開設公司，為中國汽車提供零件。他們會派自己的工人到哈薩克去修理這些車。這樣一來，中國人就已經滲透進來了。
阿西爾別堅信，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工業領域。 “中國人正在那裡建廠並安裝他們的設備，哈薩克的專家無法操作。隨著設備的到來，中國的工程師也會來到這裡，而當地居民充其量只能在工廠裡找到卡車司機或工人的工作。”
中國汽車品牌在哈薩克的銷售榜單上佔據主導地位。 2023年，哈薩克暢銷的十大汽車品牌中有七個是中國品牌。產業專家預測，2024年中國汽車在這個中亞國家的銷售將進一步增強。
札爾肯特有四萬多人口，但它幾乎感覺不到像城市。舊車在崎嶇的道路上顛簸行駛，在城郊，牛群和馬匹在啃食稀少的青草。
該城市的大多數人口是哈薩克族和維吾爾族穆斯林。我與之交談的人都避談新疆境內臭名昭著的「再教育營」。每當我試圖詢問有關北京方面反穆斯林的壓制行動時，當地人要么迅速改變話題，要么乾脆拒絕進一步討論。
扎爾肯特周圍是大片農田，種植玉米。一家工廠將玉米加工成玉米澱粉、糖漿和動物飼料。
這座城市的主要景點是一座木製清真寺，19世紀末由一位中國建築師根據當地商人的委託而建造。這座地標建築的獨特捲曲的簷口讓遊客想起扎爾肯特毗鄰中國。
清真寺內的工作人員告訴我，他們偶爾會接待一些西方遊客，但大多數遊客要么是參加中亞旅遊團的中國人，要么是前往扎爾肯特以東約30公里的霍爾果斯的哈薩克人。
2005年，哈薩克和中國在霍爾果斯邊境建立了一個免稅貿易區。自那時以來，在中國一側，一座整個城市已經崛起，鋪設了道路，設立了購物中心，有精品店銷售服裝、鞋、家用電器和紡織品。
在哈薩克一側，近二十年的自由貿易幾乎沒有為人們帶來任何實質的利益。幾家商店只有少量產品，包括糖果和蜂蜜，但這並不奇怪。對於哈薩克向中國最有價值的銷售—主要是石油、天然氣和貴金屬來說，奢華的商店並不是必需品。
去年，哈薩克與中國的貿易額達到了創紀錄的315億美元。這一數字與2022年的240億美元和2021年的180億美元相比大幅上升。許多人認為，貿易額的飆升是西方對俄羅斯的製裁被與莫斯科友好，或至少願意與莫斯科進行貿易的國家所顛覆的結果。哈薩克當局否認他們在幫助克里姆林宮規避制裁，並稱與中國蓬勃發展的貿易是“可持續進步的長期動力”。
中國政府為其雄心勃勃的“一帶一路”倡議投入了數十億美元，該倡議旨在透過在歐亞大陸及其他地區實施一系列基礎設施項目來增強中國的影響力。哈薩克之所以能成為“一帶一路”的扣環，主要得益於其交通基礎設施。透過鐵路網絡，只需兩週時間就可以將貨物從中國運送到歐洲。 2015年，霍爾果斯“陸港”在與中國接壤的邊境地區開港，貨物在此加工儲存。
我已經閱讀了相關的統計數據，但我想親自去霍爾果斯看看，了解這種大規模的國際合作如何影響普通人的生活。
每天早晨，寬尼什都會啟動他的老式大眾高爾夫，前往扎爾肯特汽車站，與其他計程車司機一起將人們送往中國邊境。他曾是一名修理重型卡車的機械師。他希望自己的計程車工作只是暫時的，很快就能找到更穩定的工作。他抱怨說：“你省吃儉用，結果車壞了，你不得不把所有錢都花在修理上。”
在通往邊境的路上，我們搭載了兩名乘客，阿森古爾和古爾珍。他們要去霍爾果斯，利用邊境的法律漏洞賺點外快。
哈薩克人每月最多可從霍爾果斯免稅出口31 公斤貨物。但商大衆會付錢給像阿森古爾和古爾佔這樣的人，讓她們用自己的名字登記貨物，以此規避限制。
當我們經過村莊和精心維護的蘇聯時代的公車站時，這些女性與我分享了在邊境貿易的各個方面。
“中國人不會說哈薩克語或俄語，所以他們會僱用我們的一位交易商來處理商品，” 阿森古爾告訴我。
但這些非中國貿易商在貨物到手後將價格提高了約50%。
如果我在霍爾果斯看到喜歡的東西，我會先問價錢。如果賣方會說俄語、哈薩克語或維吾爾語，我就會離開；我知道價格會被提高，」阿森古爾說。
“但是，如果一個中國人不得不在一張紙上給我標價，那麼你就知道你能拿到一個好價錢，」她告訴我。 “即使他說1,000特戈(2.30美元)，你也可以討價還價到700甚至500。”
這些商店與任何廉價城市市場相似。鞋子、衣服和床上用品佔據了主要位置。有些人來購買皮草大衣、汽車零件和輪胎。選擇很多，但要找到品質好的產品可能需要很長時間。
在購物中心的入口處，大衆站在那裡呼喚著中介，他們希望能夠註冊他們希望從中國運出的商品。我的同行古爾珍和阿森古爾立刻走向其中一位男子，協商好費用，然後前往一棟大樓，那裡有其他人購買的商品等待運輸。
當我在一個銷售兒童服裝的攤位上逛時，一位中國女銷售員用流利的俄語喊道，“先生，請進，找到你需要的東西！”
這位銷售女士告訴我，她從未前往哈薩克斯坦這個近處的國家。 ”我們不是遊客，我們是商人，“ 她笑著說。
除了說俄語的女銷售員外，要在這裡和別人攀談幾乎是不可能的。有些商人暗自瞥了一眼我的相機。最終，我把相機塞進背包裡，以避免不必要的關注。
有一個大約30歲的女人會說俄語。原來她住在邊境的札爾肯特，每天都要來這裡上班。她說，作為一個成功的銷售員，技能包括擅長數字和具備銷售員的魅力。語言能力也很關鍵。她不會告訴我她的工資，部分是基於提成的，只說足以維持生活。
在從中國進入哈薩克的邊境上，裝滿貨物的卡車不斷地進入哈薩克斯坦，而火車則排成長隊蜿蜒前進。每天有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商品從中國進入哈薩克斯坦，然而，我遇到的普通人，如計程車司機和中間商，似乎只能得到一些微薄的利潤。
最近，中國取代俄羅斯成為哈薩克最大的貿易夥伴，北京和阿斯塔納為霍爾果斯的進一步發展制定了宏偉的計劃。至於貿易發展是否會影響哈薩克邊境地區居民的生活，則是另一個議題。我問了經濟學家拉蘇爾·瑞斯曼貝托夫。
專家解釋道：“霍爾果斯是整個哈薩克斯坦跨境合作的中心。它最初並非設想成為發展邊境地區的方式。”
今年3月有報導稱，中哈兩國共享的特殊經濟區可能很快就會建造一個主要的客運和貨運機場。計劃新設施將於2027年投入營運。
“包括霍爾果斯在內的邊境貿易區的缺點是，它們往往是在私人主動參與最少、國家預算參與最多的情況下建立起來的，” 瑞斯曼貝托夫說道，“總的來說，在跨境合作貿易中心中，國家的角色應該是最小的，因為並不是所有私人交易商都願意成為國家的合作夥伴。”
但他表示，跨境貿易有可能振興哈薩克貧困的邊境地區。 “霍爾果斯位於一個農業區域，如果我們能與中國就農產品出口達成一致，那麼當地居民可能會更積極地參與兩國之間的經濟關係。”
完成了我的採訪之旅，我向西駛向阿拉木圖。行駛了三個小時後，我們進入了這座城市的郊區，這裡開始有市場銷售我之前在霍爾果斯市場看到的同樣的中國消費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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