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美中在科技貿易領域衝突的焦點之一,華為給國家安全帶來巨大隱患已經成為美國社會的共識,從政府、產業界到實際用戶均少有疑義。美國的5G網絡建設已經將華為排除在外,未來也不太可能再有新的機會。
在美國現存的電信市場中,人口聚集的都市地區由大型電信運營商如AT&T, T-Mobile和Verizon等覆蓋,而地廣人稀的鄉村地區則主要依賴當地的小型運營商。由於在資金、規模和技術水平上的限制,許多鄉村小型運營商從十多年前開始陸續選擇了價格低廉、質量不錯的華為設備,而華為也因此在美國的鄉村電信市場紮下根來。
美國國會在2020年2月底通過了《安全可信通信網絡法案》(Secure and Trusted Communications Networks Act),旨在清理美國電信網絡中的不安全因素,其中就要求了鄉村地區的小型運營商置換它們正在使用的華為和中興等中國公司製造的設備。這部法案已經由特朗普總統簽署成為正式法律。
2020年即將結束,鄉村地區華為設備的置換工程緩緩拉開序幕。熟悉鄉村電信領域的專家對美國之音表示,這場較大規模的置換工作從開始到完成預計將耗時四到五年。除了物流、人工以及尋找新的設備供應商等因素外,各方尤其關切實施這項計劃的資金來源。
置換工程需要國會撥款
在距離科羅拉多州丹佛市一個多小時車程外的摩根堡(Fort Morgan),弗蘭克·德里克(Frank DiRico)經營的電信公司維艾羅(Viaero)在過去近30年來為科羅拉多州以及周圍的內布拉斯加州、堪薩斯州、南達科他州、懷俄明州的部分地區提供服務。用戶數量超過100萬。
德里克說:“如果不是我們的話,那裡的居民獲無法得到任何電信服務,而提供這種服務是我們的職責。”
維艾羅是華為在美國鄉村地區的主要合作公司之一,其設備廣泛地使用在了它的一千多個信號基站中。要將這些設備全部置換掉,對於維艾羅這樣的小企業而言將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大約在4億美元左右。
“這一行賺不到什麼錢,” 德里克說。 “所有的錢都被用來投資進公司的運作當中,所有的利潤都是。我們必須這樣,因為我們需要保證不斷更新技術。”
不過,德里克對置換來自中國的電信設備表示支持。
“我得對你實話實說。從我讀到的有關中國共產黨的消息來看,我對他們很擔心,” 他說。自從美國開始對華為採取強硬態度後,德里克說他已經一年多沒有從華為購買過任何新設備了。
但要想真正開始置換工作,他非常需要來自政府的資金。
“我不太可能靠自己籌錢來置換設備”, 德里克說。
《安全可信通信網絡法案》規定,用戶數量少於200萬的電信運營商可以從政府獲得置換設備的全部補償,像維艾羅這樣的鄉村運營商大都被包括在了其中。
但究竟什麼時候能得到撥款還是個未知數。
作為計劃制定和監督實施者,聯邦通信委員會(FCC)需要得到國會正式撥款才能全面展開華為設備的置換工作。
FCC主席阿傑特·帕伊(Ajit Pai)在9月份給國會的一封信中寫道:“我再次強烈呼籲國會撥款,給需要置換對國家安全有威脅的設備的運營商們補償,以保護我們的網絡以及依靠這些網絡的經濟和社會的大量構成部分。”
雖然資金還沒有正式撥出,FCC仍在12月早些時候正式確立《安全可信通信網絡法案》中規定的補償項目,並開始起草置換規則。
就在同一天,FCC的多名委員也再次向國會發出呼籲。
FCC委員杰弗瑞·斯塔克斯(Geoffrey Starks)說:“我意識到,沒有來自國會的撥款,許多的運營商寸步難行。這些小型的鄉村運營商就和全國其他的小企業一樣,度過了非常困難的2020年。在就有關事宜的對話中,小型運營商多次告訴我,他們需要幫助來置換這些設備。當初這些設備的購買都是合法的,運營商們出於真誠和善意。 ”
《安全可信通信網絡法案》的起草人之一、共和黨籍眾議員格雷格·沃爾頓(Greg Walden)通過一名發言人對美國之音表示,他感謝FCC正式設立補償項目並製定相關規則。
“保障我們的網路不受作惡者的影響對美國的經濟、國家安全和科技未來而言至關重要,” 他說。
不過在具體撥款時間和數量上,他並沒有提供進一步的細節。
法案的另一名起草人、民主黨籍眾議員弗蘭克·帕倫(Frank Pallone)則在推特上表示,在FCC設立項目後,“還有許多工作要做,首先就是要給這個項目全額撥款“。
《安全可信通信網絡法案》目前將這個數目定在10億美元,但FCC的一份報告顯示,他們估計全美國的大小運營商一共要花費18億美元來完成置換。如果僅補償客戶人數少於200萬的運營商,所需的花費則為16億美元。
但美國鄉村無線通訊協會(Rural Wireless Association)的法律顧問凱莉·班內特(Carri Bennet)補充說:“不是每個運營商都自願提交了數字,所以很大可能還有我們並不知道的開銷。”
FCC在報告中表示,算上可能出現的額外花費,他們希望國會可以提供20億美元的資金,以讓補償項目全面啟動。另外,《安全可信通信網絡法案》給增加總撥款數也留出了空間。
“好消息是,這部法案撰寫的方式意味著不是所有的資金都必須現在撥出,” 班內特說,“FCC可以過一段時間再回來對國會說,我們需要更多的錢。”
據路透社援引匿名消息人士的話說,國會參議院有可能最終給項目撥款19億美元。
但對科羅拉多維艾羅電信公司和其他鄉村電信運營商而言,保證置換項目的平穩完成,錢是主要因素,但並不是全部。
離開華為後 下個供應商會是誰?
“華為十年多以前第一次進入美國市場,但並沒有在美國市場造成了什麼巨大的影響,” 邁克·丹諾(Mike Dano)告訴美國之音。作為記者,丹諾有著近20年的美國電信行業報導經歷,他目前在電信科技新聞網站“輕閱讀”(Light Reading)擔任編輯主任,負責5G領域的報導。
華為曾試圖和美國的大型運營商,比如AT&T和Verizon,建立合作關係,但沒有獲得太多成功。不過在過去幾年裡,華為成功地與許多規模比較小的運營商以及為鄉村地帶提供服務的運營商開始了商業往來,由此開始了在美國鄉村市場的擴張。在為全美國少於100萬客戶的運營商提供支持的鄉村無線通訊協會的成員中,有大約四分之一在使用華為設備。
維艾羅總裁德里克透露,他的公司最早在16年前就開始從華為購買設備了。當時他不滿意上一個供應商提供的服務質量,於是開始尋找替代者。在一系列測試中,華為脫穎而出。
“(在測試中),他們做的非常迅速,” 德里克說,“他們把系統安置進來,一切都順利運轉了起來,這很不尋常。”
對和摩托羅拉和諾基亞都合作過的德里克來說,華為的表現讓他很滿意,於是一段十多年的合作關係正式展開。
“(華為)向一些大公司銷售了數量很小的設備,但是向一些小公司銷售了數量巨大的設備,” 丹諾說。 “總體上說,它是美國市場很小的一部分。可是對與他們合作的公司來說,對有華為或者中興設備的公司來說,比如維艾羅和聯合無線(Union Wireless),(置換設備)是一件大事,會影響到他們能否繼續經營的根基。”
雖然置換工作還沒有正式展開,但華為設備的替代供應商已經是維艾羅這樣的鄉村運營商考慮的問題。班內特認為,選擇美國國內的供應商可以避免國家安全隱患。
德里克表示認同,“那會是一個聰明的決定,因為你可以保證你的網絡的未來,你只會需要進行軟件升級而不是大規模地重建和再次進行置換。”
不過,在被問到美國國內有沒有可以替代華為的選擇時,德里克直言不諱。
“我也問過我自己同樣的問題,但是答案是否定的,” 他說,並表示接下來的供應商很有可能依然來自國外。
美國鄉村無線通訊協會的班內特也承認,目前美國還沒有一家公司可以完全替代華為的服務和設備,但她也補充道:“目前已經有了新的科技,比如開放式基站(Open RAN) 、開放式接口(Open Interfaces)、虛擬網絡(Virtualized Networks)。許多美國公司正在這個領域進行研發。”
實際移除工作或需多年來完成
儘管各方都認為撥款資金到位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務,但除了資金外,物流和人工都會是實際置換工作將面臨的挑戰。
需要置換華為設備的鄉村運營商們大多地處西部內陸,和東西海岸或者城市地區相比,那裡的交通並不那麼便利。想將大量的設備分別運送到幾千個使用華為設備的信號基站需要一定時間。
“這不是像亞馬遜快速送貨到家那樣簡單,” 電信新聞網站編輯丹諾說,“這種設備運送可沒有亞馬遜會員那樣的服務。”
等設備運送到位後,尋找置換工人也並不那麼容易。
鄉村無線通訊協會的班內特表示,現在美國的三大運營商(AT&T, T-Mobile, Verizon)正在進行自己的5G設備安裝工作,許多本來可以被鄉村運營商僱傭的工人都已經有了工作了。
此外,和三大運營商比,為鄉村公司工作並不那麼吸引人。
“並不是說現在正有一批工人在迫不及待地想去懷俄明州,攀爬那裡的信號塔,因為他們如果能為T-Mobile幹活的話,得到的工資大概會是兩倍之多,” 丹諾說。
當置換工作開始進行的時候,信號基站需要被關閉,用戶將不可避免的失去手機和網絡信號。除去新冠疫情導致人們更加依賴遠程通訊的因素,在今天,對網絡的使用已經成為了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過去,我們在每個週日凌晨的2到4點會有一個時間窗口,” 德里克說。 “那個時間段看起來比較安靜,我們可以利用那個窗口來進行維修工作。但是現在那個窗口不存在了。人們每天24小時都在使用他們的手機和互聯網。”
另外,業界人士還擔心在失去信號期間可能發生的緊急狀況。
“如果你遭遇了車禍或者其他什麼事情發生了,你需要打911報警,但是你的電話不會被接通,因為根本沒有信號,” 班內特說。
德里克也發出了同樣的擔心,不僅是因為緊急情況,也因為像他的維艾羅這樣的小企業是許多地區唯一的電信運營商,保持信號暢通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我記得許多年以前我去過科羅拉多州東南部的一個小社區,” 德里克說,“那裡什麼都沒有。除了維艾羅提供的信號就沒有別的了。到今天我們都還是那裡唯一的信號來源。”
他預計置換工程一共將耗時5年。隨著工作逐步展開,德里克面對的是許多未知因素。不過他還是保持著樂觀。
“我喜歡未知,” 他說,“我的整個生涯都充滿了未知。我們很會適應。我身邊有許多很聰明的人,我們會竭盡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