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十年,中國政府一直在努力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希望能夠逐漸擺脫對美元的依賴並使人民幣也能像美元和歐元那樣,躋身全球主要儲備貨幣行列。去年爆發的烏克蘭戰爭導致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使人民幣至少在俄羅斯已取代美元成為交易量最大的貨幣。但國際金融專家說,受到其自身問題的限制,北京讓人民幣國際化的努力進展緩慢,幾乎不可能在可預見未來撼動美元的全球主導地位。
人民幣在俄羅斯打敗美元
據彭博社根據莫斯科交易所的每日交易報告彙編的數據,人民幣在今年2月份的月度交易量首次超過了美元,而這一勢頭在3月份變得更加明顯。在俄羅斯發動對烏克蘭入侵戰爭之前,人民幣在俄羅斯市場的交易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西方對俄羅斯金融體系的製裁已迫使克里姆林宮和俄羅斯公司將其外貿付款從美元和歐元轉移到包括人民幣在內的其他貨幣。俄羅斯財政部在今年早些時候也將其市場業務從美元轉換為人民幣,並為國家財富基金製定了一個新的架構,以將其持有的60%的資產變成人民幣資產。俄羅斯銀行定期呼籲俄羅斯企業和公民將其資產轉移到盧布或“友好”貨幣,以規避被封鎖或凍結的風險。
此外,北京也為俄羅斯商品提供了一個市場。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報導說,去年俄中兩國之間的貿易額達到創紀錄的1,900億美元,其中大部分是以人民幣和俄羅斯盧布進行的交易。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高級研究員布拉德·塞策(Brad Setser)對美國之音表示,在西方對俄羅斯實施嚴厲的經濟制裁下,人民幣的地位在俄羅斯提升並不令人意外。
“當然,美國和歐盟對俄羅斯實行的制裁產生了影響。”他說,“美國、歐盟以及英國和日本凍結了俄羅斯的外匯儲備。他們阻止了用於銀行間轉賬的SWIFT系統的使用,凍結了俄羅斯許多最大銀行的外國資產。在如此全面的制裁下,俄羅斯把它的貿易轉向其他貨幣,以減少受到未來制裁的風險是很自然的。”
北京力推人民幣國際化
過去十年裡,中國一直在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但近年來,特別是在烏克蘭戰爭爆發,西方對俄羅斯施加嚴厲制裁,以及美中關係圍繞台海局勢、高科技和其他地緣政治議題而不斷惡化後,北京有意加快腳步,提高人民幣的國際地位並減少對美元的依賴。
巴西最近批准了以人民幣進行與中國的貿易和投資結算。路透社3月31日報導說,人民幣已經成為巴西外匯儲備中第二重要的貨幣,超過了歐元。截至2018年,人民幣在巴西的外匯儲備中還沒有份額,到2022年底,人民幣佔巴西央行外匯持有量的5.37%,儘管美元的佔比仍高達80.42%。
在此之前,沙特阿拉伯3月初表示,它對以美元之外的貨幣結算石油出口持開放態度。據報導,這個中東石油大國正在與中國討論以人民幣作為其部分石油銷售的結算貨幣。
伊朗去年7月表示,它已經在與俄羅斯的貿易中完全放棄了美元,將採用盧布進行交易。伊朗還宣佈,在與印度、土耳其和中國的貿易中也有類似計劃。
北京也一直在通過由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組成的“金磚國家”,在貿易結算和金融方面推廣本地貨幣。
但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高級研究員約瑟夫·加格農(Joseph Gagnon)對美國之音表示,儘管如此,人民幣距離成為國際主要貨幣的距離仍十分遙遠。加格農曾在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任職。
他說:“(全球)有一個非常緩慢的小趨勢,就是其他貨幣被納入外匯儲備。但人民幣並不佔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因為事實上,很多國家選擇了澳元、加元、瑞典克朗或韓元作為外匯儲備,而不是中國的人民幣,雖然中國也有所斬獲。但它的佔比仍然是很小的,我認為人民幣作為(全球)外匯儲備的佔比不到2%。”
美元穩居全球霸主地位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官方外匯儲備貨幣構成數據,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的份額在2022年最後一個季度跌至59%以下,是1995年有數據記錄以來的最低水平,也延續了二十年的跌勢。
但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的塞策認為,這並不能說明美元的地位在下降。他說:“(去年)第四季度的下跌只是美元對歐元和日元走勢相關的正常波動。正如2022年早些時候美元佔比的上升反映了美元的強勢,在過去10年裡,美元在全球儲備中的佔比基本上維持在60%左右的水平上。”
反觀人民幣的情況,人民幣國際化的進展依然緩慢,儘管北京為此付出了巨大努力。中國對資本賬戶的控制以及全球投資者對地緣政治擔憂,仍然是制約人民幣成為國際主要貨幣的兩大因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底,全球外匯儲備中的人民幣配置約佔總額的2.7%,低於第一季度的峰值2.9%。
“只要人民幣只是用來結算沙特阿拉伯和中國之間的貿易,它作為全球貨幣的作用將是有限的,”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的塞策說,“真正的大挑戰是,當中國非常不願意允許離岸和在岸人民幣之間的自由兌換,不願意允許開放金融賬戶,不願意允許採取一系列措施,使人民幣更廣泛地用於不涉及中國實體的外部交易時,人民幣作為一種全球貨幣的表現就不會好。”
“金磚幣”能撼美元?
在中國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同時,北京也在和莫斯科聯手,試圖在“金磚國家”中發行一種新的儲備貨幣。俄羅斯總統普京去年6月說,“金磚國家”正在籌劃為其成員國發行一種基於一攬子貨幣的新儲備貨幣。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在1月份說,發行新貨幣的問題將在8月底在南非舉行的“金磚國家”峰會上討論。
分析認為,此舉是在莫斯科和北京在面對西方制裁時呼籲去美元化行動的一部分。
塞策說,所謂“金磚貨幣”(BRICS currency)的前景並不明朗。
“金磚貨幣離實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它實際上並不具有經濟意義,”塞策說,“印度和中國是競爭對手,他們不可能有很多緊密的合作。巴西和中國是貿易夥伴,但它們的經濟週期完全不同。巴西是由大宗商品驅動的,中國的週期則不然。金磚國家的貨幣並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因此,目前我只把它看成是口頭上說說而已,而不是一個真正的倡議。”
加格農:美元主導讓中國獲益
鑒於北京在可預見的未來仍無法撼動美元的全球霸主地位,中國官方的新華社上星期發表系列評論文章,抨擊美國“金融霸權”。該系列述評的首篇就批評美元的霸權地位,稱“美國坐享全球‘鑄幣稅’,對世界實施‘日常收割’……以一種成本僅約17美分的百元美鈔,就可從其他國家換取價值相當於100美元的商品和服務。”
曾在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擔任國際金融部副主任的加格農說,這種說法完全有失公允。
“恰恰相反,世界一直在利用美國,因為各國想要一種他們可以積累儲蓄的貨幣,並操縱它,這樣他們就可以有大量的貿易順差,而美國允許他們這樣做。因此,當各國想要實現貿易順差時,他們必須將這些錢投資於出現貿易逆差的國家,也就是美國。因此,這個系統將非常大的貿易赤字推給了美國。”
至於人民幣能否最終成為像美元一樣的國際儲備貨幣,加格農說,這將完全取決於中國怎麼做。
“如果中國能成為一個開放的、有法治保護的西方式的民主國家,人民幣很可能在50年內成為全球主導貨幣,很可能會這樣,但問題是他們會這樣做嗎?”他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