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總統選舉於10月22日舉行首輪投票,一位揚言將埋葬長期執政的親中民粹政黨的自由派經濟學家,確定將在下月複選時挑戰首輪領先的左派政府現任經濟部長。美國負責西半球防務的高級將領在選前對中國在阿根廷的太空基地和影響提出警告,總統選舉結果不僅將決定阿根廷與中國間長達30年的全方位盟友關係是否持續,也將改變南美地緣政治現況。
首輪投票結果,現任經濟部長塞爾吉奧·馬薩(Sergio Massa)代表的“團結愛國黨”(Unión for the country)以36.5%領先,他分別在前總統克里斯蒂娜·基什內爾(Cristina Kirchner)和現任總統阿爾貝托·費爾南德斯(Alberto Fernandez)任內擔任主要經濟政策負責人,也是與中國進行人民幣結算的推動者。
新近崛起的“自由進步黨”(Freedom Advancs)候選人哈維爾‧米萊(Javier Milei)獲得30.04%排名第二,將與塞爾吉奧·馬薩進入二輪複選。
創立政黨僅兩年但迅速崛起的米萊被稱為“阿根廷特朗普”,他在8月的各政黨聯盟初選中一舉拿下全國22個省中的16個,搖身一變為最熱門的總統候選人。米萊說當選後阿根廷將與中國斷絕關係,或至少不再進一步發展關係,也不再和中國做生意,因為中國由共產黨統治且不尊重人權。他直言將拉近與目前第3大主要貿易夥伴美國的距離,並退出“南方共同市場”(Mercosur)。
首輪投票前民調一度領先所有對手的保守派候選人帕特裡夏‧布爾裡奇(Patricia Bullrich)獲得23.8%選票,排名第三未能進入決選。她的中國政策主張較米萊溫和,強調阿根廷必須重新評估與中國的關係,重新考慮加入“金磚國家”集團,並對最近由中國獲得的數十億美元貸款展開調查,採取措施阻止北京主導阿根廷的關鍵經濟。
11月19日決選已經被視為阿根廷選民在極左與極右政策間的選擇,同時也是中美兩大強權在南美洲支持者的對決。22日初選結果確定後,哥倫比亞左翼游擊隊領導人出身的總統古斯塔沃·佩特羅(Gustavo Petro),也在飛往中國進行國事訪問途中通過他的X帳戶做出反應,他寫道:“阿根廷擊敗了野蠻。現在是充滿希望的時刻,我向阿根廷人民道賀。”
阿根廷初選前,美國“南方司令部”(Southern Command)司令勞拉·理查森(Laura Richardson)將軍對中國在阿根廷的太空基地提出警告,她說:“中華人民共和國(PRC)對美國構成的嚴重威脅”,因其“全面推動中國共產黨(CCP)利益並破壞美國的利益。”這是一年來的第二次,引起了拉美各國的關注。
隨著總統大選,圍繞中國的“內烏肯”(CLTC-CONAE-Neuquen) 地面空間站和重要港口開發的問題,再次成為候選人關注的議題。批評者將這個空間站描述為“黑匣子”,甚至將其比作“中國殖民地”。他們指出阿根廷政府缺乏對地面空間站的直接參與,更因秘密條款而無從監督。此外,由於腐敗指控,在地面站附近南極洲門戶建設新港口的諒解備忘錄,也正受到重新審視。
美國民主黨參議員杰克·裡德(Jack Reed)在2022年年3月指出,“拉丁美洲地區存在一個特殊的跟蹤站網絡,其作用可能不僅僅是太空跟蹤”。此外,他還提到,阿根廷與中國簽署了為期50年的秘密協議,由中國人民解放軍衛星發射與跟蹤控制總局管理。
阿根廷的“內烏肯”地面空間站是中國探月計劃和太陽系探索計劃在南美不可或缺的地面站,也是中國境外首個安裝和管控的基地。由於關鍵基礎設施都可能具有雙重用途,在與不尊重其公民或其合作國家的人權的共產主義政府打交道時,這一點尤其令人擔憂。
中國殖民地隱憂
阿根廷“全新聞”(Todo Noticias)電視頻道針對該地面站的調查報導指出,阿根廷利用18層高天線的一部分來研究天文行星和天體,同時證實了中阿兩國簽署的79頁文件中第5頁第10條規定存在保密條款,這些保密條款用來保護內烏肯基地使用的技術以及活動和計劃內容。
該協議於克里斯蒂娜‧費爾南德斯·德基什內爾(Cristina Fernandez de Kirchner)總統任內簽署,並於2015年2月獲得國會批准。繼任的毛里西奧·馬克里(Mauricio Macri)總統任內,北京同意增加一項明確該站作為和平用途的條款。
然而,該協議的某些條款仍充滿疑問。例如第3條規定阿根廷政府“不會干涉或中止”該站的正常活動,而第6條則表明,阿根廷不會對該站上發生的事情承擔責任。
協議稱:“阿根廷政府對中國政府在其領土上與該項目相關的活動不承擔國內或國際責任。”協議還補充說,“北京將使阿根廷免受可能產生的任何義務損害的索賠”。阿根廷政府同時授權將200公頃土地使用權轉讓給中國為期50年,這也是內烏肯地面空間站被稱為“中國殖民地”的由來。
“阿根中國”: 阿根廷對中國的長期依賴
阿根廷是農業輸出大國,產品包括肉類、小麥、玉米和大豆,以及石油、天然氣和鋰等礦產資源,都是中國經濟發展與成長的必需品。阿根廷長期以來美元短缺,主要是由於其在各種危機期間積累的高額外債,加劇了這種依賴,而中國正是被國際金融機構拒諸門外的阿根廷主要債權國。
據中國海關總署統計,2023年第一季度,阿根廷是中國在拉美第六大貿易夥伴,也是阿根廷第二大貿易夥伴和最大貿易逆差來源國。中阿雙邊貿易額46.47億美元,同比增長6.6%。中國佔阿根廷大豆出口總額的70.6%,牛肉出口的84%。
最近在中國的支持下,阿根廷將於2024年成為該組織由巴西、俄羅斯、中國、印度和南非組成的“金磚國家”(BRICS)集團的6個新成員國之一。此外,阿根廷也是2022年拉丁美洲第一個支持習近平“新一帶一路”倡議的主要經濟體。
隨著政府在央行儲備耗盡的情況下加大印鈔力度,阿根廷正處於惡性通貨膨脹的邊緣。今年6月前往北京尋求中國數十億美元應急貸款時,經濟部長出任總統候選人的馬薩開玩笑說,阿根廷(Argentina)應該更名為同音的“阿根中國”(ArgenChina)。
2022年阿根廷已經取代巴西成為中國在拉丁美洲最主要的投資目的地,而在1992年時僅排名第14位。中國不斷注入的投資與融資,使得在2007-2015執政的克里斯蒂娜‧基什內爾(Cristina Kirchner)總統以來由其所領導的政黨,在年通膨率高達138%、存款年利率133%和貨幣崩潰的情況下,仍然底氣十足的以現金補貼和減稅換取選票,推出馬薩角逐總統大位。
阿根廷的拉美財經記者大衛‧費利巴(David Feliba)告訴美國之音:“對哈維爾·米萊和帕特裡夏·布爾裡奇兩位候選人來說,一旦當選後新政府對中國在內烏肯地面空間站將不會有太大的關注空間。尤其是新政府在與美國為首的西方軸心對中國的定位確定前,並不存在對現存地面站相關的秘密條款進行修正或退回再議的急迫性。”
現年52歲的米雷在競選期間經常以揮舞電鋸現身造勢大會,預告著他一旦勝選的施政態度。他承諾將公共支出由國內生產總值佔比由目前的40%刪減至15%,同時取消大部分稅收。裁撤12個部會外,還會將國有企業私有化,並將法定貨幣由比索轉為美元。
近年來中國一直是阿根廷的主要金融盟友,現任的阿爾貝托·費爾南德斯(Alberto Fernandez)總統深陷金融危機時及時伸出援手。阿根廷外匯嚴重短缺下,開始與中國以人民幣進行結算,費爾南德斯專程在10月14日前往北京會晤習近平表達謝意,同時出席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
費利巴分析,目前實施中以人民幣與中國結算的措施,兩國中央銀行在“交換交易”(Swap)金融工具間的互換運行正常付款良好,很難想像阿根廷大選後因為政治立場改變而取消該交易方式。阿根廷人存的是美元而不是人民幣,人民幣只是用來在美元短缺下輔助交易,人民幣將在阿根廷取代美元的說法,則是言過其實。
“巴西中國觀察”(Observa Da China de Brasil)常駐研究員賈斯達(Gustavo Cardozo)向美國之音說:“米萊一旦當選,由於米萊的副總統搭檔對國安問題的重視,與中國關係的檢討將極為深入,這或將是現政府與中國蜜月的最後章節。”
通曉中文的賈斯達也表達他對大選最終結果可能牽動人民幣在阿根廷地位的看法。他說:“對外匯外流而短缺的阿根廷來說,缺乏美元而無法進口,人民幣從而成為阿根廷政府手中重要的貨幣,併發揮極為積極的作用。但宣稱將以美元替代比索的米雷來一旦當選,勢必會檢討現行政府的人民幣結算政策。至於有人說以人民幣替代美元,那是天方夜譚。”
米萊在開票結束後說:“我願意重新開始,重新洗牌,目的是結束基什內爾主義政權。我們必須明白的是我們面前有一個犯罪組織,它會為了繼續掌權而不惜犯下暴行。”他強調” 沒有人願意生活在和古巴相同的獨裁政權下。”
這和曾任安全部長的布爾裡奇所說的不謀而合。她說:“我們永遠不會與阿根廷的民粹主義同謀,也不會與摧毀這個國家的黑手黨同謀;無論我身在何處,我都不會放棄這目標。”觀察家認為,布爾裡奇和米萊兩個政黨聯手在11月19日複選時挑戰執政黨的馬薩,基本上已成定局。
阿根廷“科爾多瓦證券交易所”(Bolsa de Comercio de Córdoba)總裁曼努埃爾·塔格萊表示,阿根廷社會尚不了解繼續推行民粹主義意味著什麼。馬薩近幾個月來為了爭取選票放任通貨膨脹率飆高到 180%甚至接近200%,濫發紙幣發放現金補貼從而加劇經濟惡化。財政赤字耗盡了美元,這使得局勢越來越難以控制。
秘魯“紅杉政治諮詢”(Sequoia Political Advisory)合夥人魯道夫·羅哈斯(Rodolfo Rojas)告訴美國之音記者,“我不認為阿根廷的政治指針會比現在更加左移,一定會發生一些非同尋常的事情。如果他們遵循原材料出口國的模式,他們就無法從潛在的交換中獲得什麼。阿根廷與大多數拉美國家一樣,也面臨著依賴無附加值原材料出口的困境。這些年來,他們在融入經濟知識方面做得很少。”
23日上午以美元報價的阿根廷海外債券和股票價格暴跌。主權證券跌幅高達10%,華爾街的阿根廷股票跌幅也高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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