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海外港人如何主動融入社區,關心所在西方國家社會,是近年多個國家內的新興港人組織所積極推動的情況。鑑於澳洲即將舉行有關旨在改善原住民權益的公投有可能被否決,最近被香港國安警點名懸賞通緝的香港法律界人權活動人士 – 前香港“法政匯思”召集人任建峰(Kevin Yam)為此呼籲在澳港人,要關心原住民福祉投贊成票,將當年香港反修例社會運動所追求的公義,放諸四海實踐。
澳洲快將舉行公投 決定是否設立機構聆聽原住民聲音
即將於10月14日(星期日)舉行的“原住民之聲”公投,是澳洲近年罕見的一次全國性公投。其目的是要讓國民決定應否為原住民設立由原住民組成的“原住民之聲”機構,並就影響他們的政策向聯邦政府提出建議。
推動這次公投的澳洲總理阿爾巴尼斯在7日完成提前投票,並稱這次公投是“一代人一次的機會”,呼籲選民投下贊成票。
不過,最近有關“原住民之聲”公投的民調皆顯示結果並不樂觀。澳洲知名民意調查機構羅伊摩根(Roy Morgan)在10月5日發表的調查指出,46%澳洲人表示將投反對票,僅有37%表示將投贊成票。
相對澳洲全國總人口二千六百多萬人,在澳洲政府官方網頁中確認的香港出生移民人數於 2021年6月僅為接近10萬5千人,佔總人口也不足百份之一,僅為0.4%。
在澳港人比例難以左右公投結果 港人組織仍舉辦論壇
澳洲是強制投票國家,按此推斷,即使全部在澳香港移民人投下贊成票,他們能夠左右是次公投結果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不過,縱然結果看似早有定局,去年從香港回流至澳洲繼續從事律師工作的前香港“法政匯思”召集人任建峰,在公投倒數最後一個星期仍然對此感到憂心忡忡,出席了由當地港人組織 “澳洲維港VHKA”與“澳港聯”於10月8日(星期日)聯合舉辦的“香港人社區原住民之聲公投論壇”,呼籲投下贊成票,希望移居澳洲的香港人關心原住民福祉,使國家變得更尊重人權,變得更美好。
近年為外界所熟悉的任建峰,是今年7月初其中一名被香港警方懸紅一百萬港元通緝,指控他是“反中亂港份子”,涉嫌在海外繼續“從事危害國家安全行為”。早年,任建峰曾擔任香港律師會人權憲制事務委員會委員,是前任政治組織“法政匯思”召集人,長期關注香港人權議題。
任建峰早年在澳攻讀法律 已經關注當地原住民權益議題
任建峰在出席這次論壇前接受了美國之音中文部的訪問,回顧了約在30年前他從香港到澳洲留學攻讀法律時,便已接觸有關當地原住民的資訊與法律爭議。他說,剛巧當時澳洲高等法院就原住民地權頒佈重要判詞,他作為法律系學生皆需要研究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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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建峰首先說:“其實很有趣的!那時候在高等法院有這些終極判決時,像在目前(準備)公投會聽到一些很相似的觀點。就是說,如果讓這些原住民得到這些(土地)權利,那麼可能我們(家中)的後院都被奪走,我們的房屋,他們都會搶掉,那末怎麼辦呀?就是會在這些時候,會聽到這些以訛傳訛的(論調),其實(我在當時)已經很關注。到了現在,我看見在這次公投運動裏,再有很多人,異曲同工這樣去搬回一些幾十年前,是一個類似但有少少不同的原住民議題上,又是拿出這些論據出來威脅,(所以)我更加會關心。”
任建峰說,他並不是在甚麼法律專才或人權鬥士身份驅使下追求原住民公義;相反,作為一位普通澳洲國民,他確實看到澳洲原住民在過去個多世紀遭受的苦難,甚至相比其他西方國家如美國及加拿大等地的原住民有更差的待遇,所以才在這方面發聲。他說,澳洲於1901立國後至1967年期間,在人口統計上,不將原住民當作是人,不將他們計算在人口當中,便是一例。
早年強迫原住民兒童與白人家庭生活 被稱為“被偷走的一代”
根據澳洲博物館(Australian Museum) 和澳洲人權理事會 (Australian Human Rights Commission) 公佈的訊息,數以千計原住民兒童在1910至1970年代被迫離開自己的家庭。澳洲政府當時以“保護”兒童為名,“合理化”地將這些兒童安置在白人家庭中成長,但這種做法最終導致很多人遭遇虐待。
這代原住民被稱為“被偷走的一代”(The Stolen Generation) ,他們所遭受的創傷甚至延續至下一代的身心健康,導致了原住民的社會孤立。
目前原住民在壽命、經濟狀況和教育程度方面均落後於澳洲的大多數人口。
國會議員達頓2008年離場抗議總理道歉 現更擔任反對黨黨魁
最使任建峰感到氣憤的,莫過於2008年澳洲工黨時任總理陸克文(Kevin Rudd),在國會內就過去澳洲原住民分離政策發表道歉聲明時,當時一位自由黨議員彼得達頓(Peter Dutton)還公開離場抗議。十多年過去,他目前在政治仕途上還擔任了反對黨自由黨的黨魁。
任建峰說:“相隔了這麼多年,大家都可以見到,就是道歉了,卻並沒有使原住民獲得很多賠償,沒有使他們得益,無論說我在90年代讀法律時,說原住民土地權利問題,到後來就分離政策有道歉問題,再到目前的公投又是這樣,每一次來去,那些人都是拿著這些(奪走大眾土地與房產的)威脅問題來說,過往經驗告知我們,這些從來都沒有實現過,所以實在只是靠(恐)嚇。”
任建峰指澳洲原住民與香港新界原居民有別 不會到處欺負
任建峰回顧歷史說,其實這次公投建議設立的“原住民之聲”機構並非新鮮事物,約在30多年前也曾經設立過類似機構,而且還成功運作一段時間,但因出現腐敗醜聞而最終被取消。他說,其後政府便只依靠撥款途徑,改善原住民的生活;但這並不是改善他們生活的根本之道,所以他在這次公投中,明確公開其支持設立“原住民之聲”的取態。他特別要向在澳港人移民指出,澳洲的原住民與香港新界的原居民是有分別的。
任建峰說:“很簡單,就是這東西,我們目前所說的不是說,好像香港新界那群鄉紳,所謂原住民那樣,一群土豪在那裡欺負別人的一群人。我們在這裡說的是,一群在這國家有4至6萬年的原住民,在200多年前在白人來到,後來一浪又再接一浪的新移民,來到之後他們(原住民)越來越被遺忘,他們嘗試因為我們移民帶來很多有別於他們身體不習慣的病菌,使到他們死亡,他們也試過受到很多不同政策欺凌。”
前國會議員廖嬋娥反對公投 指“原住民之聲”架床疊屋
在這次論壇上,舉辦組織並邀請了在公投上持反對意見,同樣來自香港的前國會議員廖嬋娥。儘管廖嬋娥強調,絕對認同有必要改善原住民的生活水平,但設立“原住民之聲”並寫進澳洲憲法中,她認為這是架床叠屋,破壞了原來行之有效的民主機制。廖嬋娥說,以往政府也有推行一些善政,真正改善了原住民的菸酒與家暴問題。
廖嬋娥說:“做(上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是沒有Voice(原住民之聲)的,你(政府)做到的 !你是不需要有這個Voice(原住民之聲)的。如果你做得對的話,是OK的。好了 ,既然我們不需要這個Voice(原住民之聲),那麼為何我們需要有設立這個Voice(原住民之聲)?而這個Voice(原住民之聲)無端放在我們這個行之有效的一個民主政制、三權分立,行政、立法與司法中,這麼多年這個國家做得那麼好,你現在無端卻要加入(Voice(原住民之聲)架構),那會變成如何呢?”
在澳港人應學習公投民主真諦 不應再事事二元對立
任建峰與廖嬋娥兩人在論壇上陳述的觀點不盡相同,前者關注的另一角度,更是有權在公投中投票的香港移民為何要關心這議題。澳洲政府近年在香港人權受到侵蝕議題上也曾經發聲,身在澳洲的香港人要求澳洲政府持之以恒的同時,是否也同樣地關心澳洲社會事宜,才會有這道德力量作出這種要求?任建峰回答說,他不會將事情放得這般大;但這次公投對港人移民而言,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民主示範學習機會,學好民主的真諦,不要再將不同意見放進二元對立,即非黑即白,鬥過你死我活。他感到心痛的,就是香港人經歷了2019年社會反修例運動後,每樣事情就是先計算是否同一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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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建峰說:“就是大家有不同意見是正常的,因為我覺得我們香港人完全可以理解,就是無論所謂黃絲(支持民主派陣營)又好、甚至所謂藍絲(親政府建制陣營)也好,習慣了將政治議題視為正邪之爭,而不是將它視為不同的人有不同理念之爭。這個分別是很大的,因為第一套就是很你死我活,第二套就是真真正正那種民主精神,就是大家可能理念不同,可以就著這些議題爭辯至死,但爭辯至死過後,大家還可以晚上出來吃飯,就是這種心態,我覺得我們作為香港人,經過這幾年創傷後,來到一個真真正正的民主社會(澳洲),我們是要習慣正常民主節奏,體驗民主究竟是如何活出來?而不再用那種好你死我活的心態。”
原住民並非單純內政 中國在新疆議題上反指澳洲“種族滅絕”
任建峰續說,理解到目前反對公投聲音高漲,並非大部份澳洲國民要延續欺壓原住民,也不認同民主失效;只是目前國內百物騰貴、通脹高企、生活艱苦,很多國民都不想過份聚焦原住民議題,暫且不想推行新制度。
不過,看似只是國內內政,但澳洲原住民也是外交議題。近年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指責中國在新疆對維吾爾人實施種族滅絕政策,澳洲政府也在西方國家行列加以批評。澳洲外長黃英賢去年9月1日便發表聲明,對聯合國人權辦公室發表的有關新疆人權報告中的負面內容,表達關注。
不過,澳洲批評中國的理據是否站穩,早已在此的一年多前已遭到中國的挑戰。2021年7月12日,時任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回應中國代表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第47屆會議上批評澳洲人權議題時指出,澳洲的人權記錄“劣質斑斑,鐵證如山。 澳方應該停止打著人權的幌子攻擊抹黑他國,多反躬自省,解決好自身的人權問題。”他特別列舉澳洲對待原住民,才是“種族滅絕”。
任建峰續說,就是部份澳洲民眾不理解這次公投不只是內政,才會使他憂心。較早前已有一些太平洋島國領導人盼望公投得到通過,從而提升澳洲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他解釋說,客觀現實是,目前太平洋群島作為一個戰略要地,澳洲必須與中國競爭,獲取這些島國的信任與合作;但這次公投若反對票勝出,無論用甚麼理由強詞奪理也好,現實就是會給予中國共產黨多一個理由與機會,至少在太平洋那些國家間,將他們與澳洲的關係去挑撥離間。
縱然生活在國安法下 港人多留意別國公投 也可增長知識
“公投”一詞,其實在過去10多年期間,對部份香港人並不陌生。2009年底,當時屬於泛民主派的公民黨與社會民主連線兩個政黨聯合發起五區總辭運動,透過派出5位立法會議員辭職引發補選,並以爭取“盡快實現真普選、廢除功能組別”作為唯一選舉議題,將補選當作為“變相公投”讓市民投票。這次於2010年5月16日舉行的被外界普遍稱為的“五區公投”補選,約有58萬人投票,總投票率為17.1%,比過往補選為低。
在經歷了2019年反修例社會運動後今天仍然選擇留在香港生活在“港版國安法”下的香港人,有否需要及有否意義去理解這次澳洲的公投?任建峰強調說,他身不在香港,沒有資格對受著“港版國安法”壓力下的港人指指點點。但他想概括說,公投不是如中國及香港政府眼中的“洪水猛獸”,自己多留意新聞增長知識,這次也是一個良好機會。
任建峰說:“無論你(屬於)贊成陣營或者反對陣營,可能在這一刻對某些事物說到很大也好,到公投日有結果後,其實可以很體驗到的一樣,太陽繼續會在東邊升起,這個也是體現了一個民主精神,是嗎?對於你說香港人可以體驗,即是說看到原來正正如你所說,公投並不是一個這麼洪水猛獸的事,其實是一個表達民意的機制,可以有法律約束力,可以看到情況是如何,以及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參考,我覺得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你當自己去增(長)一些知識,可能有一天香港有改變,大家要去研究,香港憲制未來是否要有一個公投機制的時候,都可以拿這次(澳洲公投)做一個參考。”
不能完全放下被點名 但會好好生活下去 為香港、澳洲發聲
被香港國安警點名追捕三個月後,任建峰此刻心情除了牽掛著這次不被看好的澳洲公投希望有奇跡出現外,也坦承不能簡單接受別人的“讚美”,認為被點名是“能幹”的表現。他說,與其眷戀這些所謂的“光環”,他更在意的是要做事實,用自己是學者、研究員甚至是澳洲工黨普通黨員的身份,去就香港以及澳洲社會上各種值得關注的議題繼續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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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建峰最後說:“我不會說,我會淡忘話自己是榜上有名,也不可以說不害怕。即是說,我想其實我不是唯一一個這樣說,就算之前有其他人這樣說,老實說,你說這些沒有影響,說心裡沒有離一離,這是欺騙你的,是嗎?這一樣(事情)長遠來說,如何也會在某方面會有一些影響的。但是,(我)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你可以做的,就是你繼續去正常盡量生活下去,其中我正常生活的其中一部份,就是不僅關注香港議題,也關注澳洲本土議題,因為我始終現在已經回來了澳洲生活,你可以甚至說榜上有名這事,使我很體會到澳洲的民主政制有多重要,有那麼好。再加上大家非常關心我,所以我覺得我更加有責任盡量在我可以的層面上,不僅在香港議題,也落地生根,在澳洲社會上,盡量去(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