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r browser doesn’t support HTML5
自從普丁發動烏克蘭戰爭以來,許多俄羅斯男子為了避免兵役而逃往鄰國,其中芬蘭便成了他們的首選之地。根據芬蘭移民局公佈的統計數據,過去一年中,來自俄羅斯的居住許可申請者人數急劇增加。在20萬出逃的俄羅斯人當中,至少五分之一到了芬蘭。其他接納俄羅斯逃亡者的國家還有哈薩克、喬治亞和蒙古。
逃離俄羅斯的IT工程師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Aleksandr Belous)是一位為躲避普丁的戰爭兵役,而逃亡芬蘭的俄羅斯男子。他今年50歲,雖然現行俄羅斯兵役法的徵兵年齡上限為27歲(2024年1月後將提高為30歲)。但亞歷山大說,逃離俄羅斯前,他不到50歲,眾所周知,俄羅斯前線瓦格納集團裡有很多高齡士兵,五、六十歲的士兵在影片裡也能看得到。「俄軍傷亡那麼大,徵兵令隨時會修改,俄羅斯男人都有可能被趕上戰場,無論四十歲還是五十歲。當局要我為他們提供技術服務,我不願意,」他說。
他直呼普丁政權為“黑手黨集團”,滿腹的怨恨表露無遺。「我能想到的是,俄羅斯的黑手黨,他們正在為自己準備逃命的管道。他們會輸掉這場戰爭,遲早會輸掉,」亞歷山大告訴美國之音。在談到普丁將可能在10月訪華時,亞歷山大忿忿地說道:「普丁現在已經被國際法庭正式列為罪犯,他是真正的罪犯。但中國不會遵守國際法庭的判決,中國是普丁黑手黨戰敗後唯一可以逃命的地方,就像當年阿根廷庇護戰敗的德國法西斯一樣。中國肯定會為普丁黑手黨提供幫助,但這是中國很大的恥辱。”
亞歷山大告訴記者,他曾是IT工程師,住在聖彼得堡,有很好的工作和生活。但戰爭使他感到憂慮,他憤恨戰爭,憤恨他口中的「俄羅斯黑手黨- 普丁集團」。他擔心將來會被強徵到軍隊提供技術服務。他決定逃離俄羅斯。戰爭開始後的第二個月,他先逃到土耳其,之後又輾轉希臘、德國。但因為他所持的是芬蘭簽證,最後只能來芬蘭申請庇護。
最初,他被安排在芬蘭南部城市拉赫蒂(Lahti)附近一個難民營裡暫居。但他很快就認識了自己現在的女友,兩人一起搬到了另一個芬蘭城市米凱利(Mikkeli)居住並工作,同時等待芬蘭移民局的庇護審批。
亞歷山大會講英語,在俄羅斯難民中很少有。但當我打算採訪其他俄羅斯人的時候,請他幫忙做俄語翻譯,他卻不願意。他認為,逃來芬蘭的俄羅斯人中,有些人是來自監獄的罪犯。
中國逃亡者趙雲庭,與拉赫蒂難民營
認識亞歷山大是因為一位中國朋友趙雲庭。趙雲庭今年23歲,來自上海,也是暫居拉赫蒂(Lahti)難民營的庇護申請者。趙逃離中國的原因是大陸的高壓政治氛圍讓他很反感,沒有說話的自由,讓他覺得難以呼吸。疫情3年期間,他因為在微博上罵了幾句疫情管控和共產黨,之後就被國保帶走,刑拘一個月。儘管上海有著很好的中國大都市生活,他還是決定潤出去,換個自由的國家,呼吸真正的人間空氣。2023年初他進入芬蘭,提出庇護申請後,被送往這個大營地暫居和等待庇護審批。
趙雲庭剛好和亞歷山大住在一起,倆很快就成了朋友。因為難民營裡多人雜居同一套公寓,凌亂而噪雜,他倆便在拉赫蒂市內租了一間公寓,住了一段時間,直到亞歷山大結識了女友搬離為止。
趙雲庭告訴記者,來芬蘭申請庇護的俄羅斯男子不少,很多都是因為逃避戰爭兵役的,光是拉赫蒂難民營他就認識好幾位。經趙雲庭介紹,記者在拉赫蒂難民營又遇到了另外三位俄羅斯男子,他們都是逃避戰爭兵役來到芬蘭的。
位於拉赫蒂市納斯道拉鎮(Nastola)的這座難民營,其實就是大片居民樓中的一部分,不像人們想像中的難民營地。它沒有特定的標識,也沒有圍牆,和周圍其他居民樓一模一樣,內部的居室和設施也與周圍居民區一樣,沒有任何差別。這一片難民安置點共約12棟大樓,我和趙粗算了一下,可以安置上千人。
一走進這片難民安置點,就看見一群孩子在花園裡玩耍,他們的叫喊聲並不是芬蘭語,也不是英語,一打聽,是烏克蘭難民。趙雲庭說,營地裡最多的就是烏克蘭難民。根據芬蘭移民局網站公佈的數字,芬蘭去年發放給烏克蘭人的居留許可近5.5萬人,超過芬蘭人口的1%,而今年仍持續接收。而根據芬蘭內政部公佈的報告,2022年,芬蘭在臨時保護的基礎上向約45,000名烏克蘭難民發放了居留許可。
在難民營的公寓大樓裡,有的住戶門上貼著烏克蘭黃藍標誌。趙雲庭說,那就是烏克蘭難民的住所。
俄羅斯逃脫者謝爾蓋
我們在難民營一棟公寓樓的三樓,遇到了俄羅斯男子謝爾蓋(Maslov Sergei)。趙雲庭曾和他同住過,兩人相熟。謝爾蓋看起來強壯而精明,待人友好誠懇,但他只會很簡單的一點英語,我們透過谷歌翻譯進行交談。離開難民營後,謝爾蓋透過WhatsApp簡訊繼續回答了記者的一些提問。
謝爾蓋今年38歲,家在聖彼得堡,妻子是烏克蘭人,他們有一個孩子。他說自己曾在2000年初服過兵役,在俄羅斯,所有人在一定年齡之前,都必須服兵役。俄軍在烏克蘭前線傷亡慘重,2022年9月21日普丁發布軍事動員令。“因為曾服過兵役,我知道我一定會收到軍隊的徵兵傳票”,謝爾蓋說。
謝爾蓋說,普丁對一個主權國家發動侵略戰爭,這和他內心的意識形態與道德理念相矛盾。他不願再當兵去和烏克蘭人作戰,他決定帶著家人逃離。
9月24日,謝爾蓋帶著家人開車匆匆離開俄羅斯。他們先進入芬蘭,再搭渡輪到愛沙尼亞首都塔林,之後一路越過波羅的海三國來到捷克共和國。他們有親戚在捷克,所以希望在那裡安頓下來。「我一離開俄羅斯,兩份軍隊傳票就送到了我在聖彼得堡的家裡,」謝爾蓋說。
但捷克拒絕了他,因為根據都柏林公約,芬蘭是他第一個進入的歐盟國家。2023年2月,他被遣送到芬蘭,而妻子和孩子則留在捷克的親戚家。
「我並不害怕,我正在努力改善我在芬蘭的生活並儘快融入社會。現在我在努力學習芬蘭語,晚上在郵局擔任司機,我簽訂了臨時工作合約。一旦我能在芬蘭養活我的家人,我會立刻把他們帶到這裡。為此,我需要找到一份長期工作、一套公寓。當然,最重要的是獲得庇護,取得合法定居權。」謝爾蓋在簡訊回覆中對記者說。
年輕的車臣逃亡者“不朽”
和謝爾蓋住同一間公寓的還有另外一位逃離俄羅斯的男子,大約才20歲左右,他住在另一個房間。謝爾蓋幫我們敲開他的房門,他正睡眼惺忪。他也不會講英語,他打通一位女孩的電話,請她做翻譯。透過翻譯得知,他來自俄羅斯聯邦車臣共和國,也是因為逃避俄軍徵兵令,來到芬蘭尋求庇護。
透過電話翻譯溝通很困難,他答應可以透過WhatsApp寫他的故事給我。一天后,我收到了他的俄語短信,翻譯大意如下:
「我的護照有效期是10年,由於過期了,我必須去換新護照。當我去換護照時,他們讓我去徵兵辦公室登記。我去了,到了徵兵處,告訴他們我來登記。一登記完,他們馬上就開始說入伍的事,並定了日期,要送我去,一周之內必須到達。我要求推遲截止日期,他們就要我付錢。我給了他們一些錢,日期推遲了兩個月。我立即利用了這個機會一走了之。”
我問他給了他們多少錢,他回說大約相當於50歐元。
他不願說出自己的真名,他的WhatsApp名是阿拉伯文,翻譯過來竟然是「不朽」的意思。他說他不能再告訴我更多,因為擔心遠在車臣的家人的安全。
他最終選擇不講自己的故事
謝爾蓋是個很爽快的人,他很快又帶我們去見他的另一位好朋友,住在另一棟公寓樓的俄羅斯男子。這名男子會一點英語,但還是需要手機翻譯才能溝通。他不願告訴記者他的真實姓名,也說他擔心在俄羅斯的家人安全。他說自己27歲,是亞美尼亞籍的俄羅斯公民,所以也有義務服兵役。但是他並不想為普丁的侵略戰爭打仗,犧牲,因此逃亡芬蘭,尋求庇護。
當手機翻譯溝通比較費時,這名男子答應會把他的經歷和故事寫出來,透過WhatsApp寄給我。但他一直也沒有發來他的故事。我理解,他有很多的擔心和恐懼。
謝爾蓋告訴記者,這個營地還有一些類似他這樣的逃避俄軍兵役的俄羅斯男子,但是因為不熟悉,他沒有辦法帶我去採訪。
19歲的逃亡者Max
因為阿列克斯搬走了,趙雲庭不打算一個人在市內繼續住下去。他很快就會搬回難民營,房子都找好了,是他以前住過的另一間公寓。走進這間公寓,客廳裡住著兩名男子。趙的房間也是兩人合住的,有兩張單人床,比較凌亂。
「我在這個房間的室友也是俄羅斯人,逃避兵役的,很年輕,但現在不在這裡,」趙指著壁櫃裡丟的一張護照影印紙說。在打皺的複印紙上,清晰可見一位年輕男子的頭像,以及他的俄文名字Maxim Andreevich。護照顯示他出生於2004年,才19歲,護照期限是2019-2029年。
壁櫃裡還有一張紙條,是他寫給趙雲庭的留言。他叫Max,他說自己目前在市內消磨時光,但很快就會回來,並留了WhatsApp號碼,請趙有事打他電話。那個號碼開頭是007, 顯然是俄羅斯區號。但是趙說有傳過訊息,他很久都不回覆了。
因為聯繫不上,我沒有能夠採訪年輕的Max。
俄羅斯逃亡潮
透過查看芬蘭移民局官網公佈的統計數字,多年來在芬蘭申請國籍和居留許可的外來移民中,俄羅斯一直是人數第一的來源國。2015至2021年的7年間,俄羅斯申請人數一直穩定在8,000—10,000人。但2022年突增至14,720人。2021年,所有申請者中,男性比女性多10172人,2022年,男性比女性多13194,突增302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