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對話會落幕：中國把美中對話當“權力遊戲”？ 菲律賓總統劃“紅線”

在新加坡召開的第21屆香格里拉對話會星期日（6月2日）落幕。中國國防部長董軍與美國國防部長防長勞埃德·奧斯汀（Lloyd Austin）的面對面會晤雖然打破了兩國防長18個月沒有正式會晤的僵持局面，但美中兩軍未能借這次會晤建立關鍵戰區的直通“熱線”。分析人士指出，中國更多是把對話會當成了“權力遊戲”。

另一方面，第一次出席亞洲關鍵安全論壇的董軍中國在台灣問題上的強硬立場也受到各方關注。專家們認為，他有借國際會議向中國國內民眾宣傳之嫌。另外，菲律賓總統為南中國海安全問題再次劃下“紅線”則引發熱議。

專家：中國把對話會當成“權力遊戲”

美中兩國防長首次面對面是此次香格里拉對話會上的重頭戲。在對話會正式開幕前，美中雙方的代表就安排兩國防長的正式會晤。中國方面更是發起輿論攻勢，刻意營造一種美國防長急於與中方官員會晤的印象。

中共黨刊《人民日報》旗下的《環球時報》英文版在X平台發佈有關奧斯汀與董軍會晤的視頻時特意強調“奧斯汀首先抵達”新加坡香格里拉飯店。該報特約評論員、前主編胡錫進在一篇文章中說，美國對美中“兩軍溝通朝著更細緻的方向推進很迫切。說的俗一點，在中美關係中，美方現在更有求於中國。”

參加了本屆香格里拉對話的專家對美國之音說，中國把這次香格里拉對話會當成了一場“權力的遊戲”。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問題研究院國防與戰略研究所研究員許瑞麟（Collin Koh）說，中國媒體想要營造的氛圍是：奧斯汀是迫切的一方，他在等待董軍的到來。

許瑞麟說：“這是某種權力遊戲。有一些道德層面的東西，也就是說，（中方要表示）我們是對的。有錯的一方應該是首先發起討論的人。總是有這種權力遊戲，這是意料之中的。”

許瑞麟說，從政策層面來說，香格里拉對話的真正的價值在於這些場邊會晤。董軍與奧斯汀在會議舉行前率先進行了70多分鐘的面對面溝通，避免了隨後會場上雙方言論劍拔弩張時可能引發的不必要的尷尬。

奧斯汀在星期六全體大會的發言中用堅定的語氣強調，儘管面臨俄烏戰爭和以哈衝突帶來的全球安全威脅，美國對印太地區安全承諾仍然全力投入。

他說：“我們全力以赴，我們不會離開。”他重申美國總統喬·拜登（Joe Biden）此前的表述：“美國對這一地區的未來仍然至關重要，而該地區對美利堅合眾國來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

董軍台灣問題上的強硬立場目的是“中國國內宣傳”？

董軍在星期日發表了主題為“中國的全球安全觀”演講，以不直接點名美國的方式批評“外部勢力”對亞太地區安全事務的干預。

他說： “不允許霸權主義、強權政治損害亞太，不允許把地緣衝突、冷戰熱戰引入亞太，不允許任何國家、任何勢力在這裡生戰生亂。”

董軍著重強調了中國在台灣問題上的強硬立場。他雖然表示中國軍隊願意“維護亞太和世界的長治久安”，但表示“和平統一”的“前景正在遭到台獨分子和外部勢力的破壞”。

中共中央軍委聯合參謀部副參謀長、中國解放軍空軍中將景建峰6月1日在記者會上直指：“美國才是世界秩序的最大亂源、全球治理進程的最大絆腳石、地區和平穩定的最大挑戰。”

美國防務問題分析人士說，中國官員這次在香格里拉對話會期間的公開言論表明，中國推行的是一種有條件的“和平與穩定”安全觀。但多數專家認為， 董軍的強硬喊話並無新意，真正目的是對中國國內宣傳。

斯坦福大學追蹤南中國海海事問題的“Sealight”項目負責人、美國退役空軍上校雷蒙德·鮑威爾（Raymond Powell）對美國之音說，董軍的說法沿襲了中國的一貫表述。

他說：“他（董軍）強烈表示，中國作為一個亞洲大國，有更多的權威和權利制定議程，而美國的存在是不穩定的原因。這是相當典型的中國表述。”

南洋理工大學的許瑞麟強調，中國國防部長不具備軍事實權，董軍也不是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的成員。他說：“通常來說，（中國）國防部長只是一個面子，他只是中國國防系統的公眾形象。”

“畢竟，他必須向中國國內觀眾發出信號，我認為他們才是主要的觀眾，演講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外部受眾。”許瑞麟說：“當然，這些言論也是對美國和（中國）潛在對手的警告。”

美中官員在論壇上多次交鋒

美中兩國軍事官員在本次論壇上的針鋒相對尤其體現在問答環節。奧斯汀在演講後，回擊了一名中國解放軍軍官提出的北約擴張導致了俄烏戰爭的說法，贏得現場的一片掌聲。

在主會場外的一場座談會上，前駐美大使崔天凱在一場質疑美國的“震懾”路線對維護印太地區和平的作用。他質問：“讓兩個主要的軍事集團相互對抗，發生真正戰爭甚至核戰爭的風險非常高，這是正確的做法嗎？”

美國印太司令部司令塞繆爾·帕帕羅（Samuel Paparo）立即回應說：“基辛格博士在去世前兩個月告訴我：我贊同你的工作：我認為你們應該盡可能地強大，直到你們有能力建立更具建設性的雙邊關係。”

“但很明顯，(中方)闡明了非常明確的條件，即和平、繁榮與穩定要在什麼條件下實現，那就是要符合北京的條件。”斯坦福大學的鮑威爾說：“我們看到了中國方面的的立場的確強硬，至少在軍事方面是這樣。”

兩國交流沒有突破，中國或擔心實質溝通對北京無益

不過，比起2023年奧斯汀與時任國防部長李尚福僅僅幾秒鐘的握手致意，此次他與董軍的直接會晤，顯示了美中之間為落實習近平與拜登的舊金山會晤共識、重啟軍事交流的穩步推進。

儘管美中兩軍在此次對話會上未能取得共識與突破，但專家表示，外界的期望值本來就不高。

瑞士日內瓦韋伯斯特大學國際關係助理教授 利昂內爾·法東（Lionel Fatton）對美國之音說，雖然雙方言辭上有交鋒，但還是在對話，這本身很重要。

他說：“更重要的是，雙方保持著戰略溝通，如果我們能看到兩國繼續對話，那將是非常幸運的……考慮到他們仍然有懸而未決的緊張局勢，在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上存在分歧--但他們仍然在對話，這本身就很重要，我們不得不降低我們的期望值。”他說，這符合兩國逐步恢復軍事溝通的趨勢。

美國一直推動美中兩軍關鍵戰區之間建立直通“熱線”，但沒能借由此次香格里拉會晤取得進展。此前有分析說，奧斯汀希望借與董軍的會晤，將美軍印太司令部與解放軍東部戰區建立直接溝通機制提上日程。

美國時任國會眾議院議長佩洛西2023年在卸任之前訪問台灣後，中國方面切斷了包括兩軍交流在內的多個主要溝通渠道，作為對美國的“懲罰”。奧斯汀在此次香格里拉會議發言時，也含蓄地批評了中國把軍事溝通渠道當作戰略籌碼的做法。

他說：“高級領導人之間直接的軍對軍的對話是無可替代的。以開放的溝通渠道來避免誤解和誤判，這也是無可取代的。正如我一直說的，對話不是一種獎勵。這是必要的。因此，我期待著與中國進行更多的會談。”

中國解放軍東部戰區的戰略的方向是東中國海和太平洋，主管針對台灣的軍事行動，包括最近舉行各類大型軍事演習。美國希望與中國這一戰區建立直接的軍方溝通機制，以幫助雙方了解彼此意圖，以避免誤判。

中國已經和越南簽署了有關解放軍南部戰區與越南海軍設立熱線的諒解備忘錄，但顯然缺乏與美國建立類似溝通機制的興趣。

日內瓦韋伯斯特大學的法東認為，中國希望將美中兩軍交流停留在國防部長級別的政治層面，而非實質的溝通機制。

他說：“當涉及到中國在這一地區的利益時，尤其是在台灣海峽和南中國海東部，一切都在於越來越多地試圖維護其軍事主導地位。因此，（中方）希望在軍事行動方面減少美國的機動餘地。如果建立了這個指揮官級別的軍事溝通機制。中國方面會認為，美國可能會在航行自由、在進入台灣海峽等方面願意冒比現在更大的風險。”

斯坦福大學的鮑威爾則說，美中軍事熱線機制近年來的實質作用已經降低。

他說：“我對推動（建立熱線）並不感到興奮。它可能是一個有象徵意義的很好的信號，……但實際上，一旦我們真正進入危機時期，就只會有熱線電話的鈴聲而已。”

菲律賓總統“紅線論“再引熱議

此次香格里拉會議的一大亮點是菲律賓總統小費迪南德·馬科斯（Ferdinand Marcos Jr.）受邀發表主旨演講。中國和菲律賓最近幾個月來相互指責對方在南中國海地區採取激烈行為，發生多次對抗，引發區域緊張情勢升高。

鮑威爾說，小馬科斯被選作主旨演講人，凸顯菲律賓在南中國海與中國碰撞中發揮的領導力角色。他說：“小馬科斯總統被選為主旨發言人，這一點非常重要，並充分說明了他通過在西菲律賓海（編者注：菲律賓西側的南中國海海域）的強有力領導，改變了各方對整個印太地區的討論。”

中菲兩國船艦在斯卡伯勒淺灘（Scarborough Shoal，中國稱黃岩島）和第二托馬斯淺灘（Second Thomas Shoal，中國稱仁愛礁）附近海域發生了對峙和碰撞，中國海警船還頻繁攔截和阻止菲律賓海岸警衛隊船隻向在第二托馬斯淺灘坐灘軍艦上的軍人運送補給，並用水炮攻擊試圖突破中方攔阻的船隻。

小馬科斯在演說中強調，任何解決南中國海爭議的方式都必須以國際法為基礎，並表示在主權問題上“不會屈服”。

他在現場被問及，若中國使用水炮造成菲國人員死傷，這是否將被視為踰越“紅線”。他回答說，“這會非常非常接近我們所定義的戰爭行為。”

這並不是小馬科斯第一次談及觸發美菲防禦條約的“紅線”問題。他今年4月在參加美日菲首腦峰會後表示，如果任何菲律賓軍人因外國勢力的襲擊而喪生，就可以啟動《共同防禦條約》。

不過，小馬科斯的在此次香格里拉對話會上重申這一表述，再次引發外界討論。《華盛頓郵報》評論說，小馬科斯的言論表明，菲律賓政府在過去兩年中採取了尖銳的轉變，與華盛頓更加緊密地結盟，並打破了上屆政府順從中國的態度。

中國國防部長董軍在發言時說，“當前南海局勢總體穩定，希望個別國家認清利害關係，回歸對話協商的正道。”

鮑威爾說：“他（小馬斯科）今天重申這一點，意味著他在花了一些時間思考後，仍然認為這是一件大事。這基本上是為了提醒中國，他們需要小心與菲律賓船隻的互動方式，因為這不是一個（中方）想要進入的領域。”

日內瓦韋伯斯特大學的法東提到了小馬科斯和印度尼西亞新當選總統普拉博沃·蘇比延多 （Prabowo Subianto）的差別。

“普拉博沃和小馬科斯之間的差異在今年的香格里拉非常有趣。”法東說：“普拉博沃不希望印尼在南中國海問題上偏袒任何一方，而菲律賓現在非常明確地說，看，我們與美國的安全合作正在深化，我們將反擊中國，我們將捍衛我們的領土完整。”

印尼總統普拉博沃在一場特別會議上發表演講時，呼籲各方避免美中在印太地區的碰撞。他說：“我們再次呼籲偉大中華文明的領導人，以及代表偉大西方文明的美國及其西方盟友的領導人，承擔起作為全球大國的領導責任。”

他呼籲：“我們世界各國，依賴和要求大國的政治家智慧和仁愛之心。我們相信，為了追求人類的共同利益，大國領導人可以相互共存，可以合作，可以協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