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實施《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已經一年多,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扣留了價值約14億美元的產品,但從全球汽車產業到太陽能行業,都發現仍和新疆強迫勞動存在著大量關聯。分析人士表示,只要市場的需求面夠大,就會有人願意冒險,而企業也會運用包括“洗生產履歷”等各種方法來逃脫美國法令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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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謝菲爾德哈勒姆大學的海倫娜·肯尼迪國際司法中心(Helena Kennedy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Justice)近期發佈了一份維吾爾地區太陽能行業採購暴露評估報告,結果發現,儘管受到美國《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UFLPA)的限制,全球絕大多數的太陽能電池板仍然在維吾爾地區生產。
該報告指出,一些世界上最大的太陽能組件製造商考量美國法令的合規性,創建了一條聲稱不含有新疆在內的產品線,專用於美國市場,但這些供應鏈的產能僅佔公司全球產能的7%至14%,他們同時還繼續向在維吾爾地區有其他產品線業務的供應商或次級供應商進行採購。
然而,這份報告所揭示的太陽能行業,恐怕只是眾多仍持續涉及新疆強迫勞動生產商品當中的一環。
多行業涉及強迫勞動
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的數據顯示,邊境稽查的重點從原本的服裝、棉花、西紅柿和多晶矽等4個高風險優先行業,逐漸擴大至電動汽車電池和其他汽車零部件以及金屬、藥品等,這也反映了有更多行業可能與新疆強迫勞動有關。
而英國謝菲爾德哈勒姆大學在去年底的另一份報告或為美國將要對汽車產業擴大審查奠定基礎。該報告揭示,有超過100家國際汽車零件或汽車製造商在一定程度上曾接觸維吾爾強迫勞動所生產的產品。
美國《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自去年6月實施。在該法律下,所有來自新疆的商品都被視為與強迫勞動有關,並被禁止進入美國,除非進口商能提供足夠證據表明其供應鏈中無強迫勞動。
擴及汽車業
在過去的一年內,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一共扣押了超過4269批貨物,總貨值近14億美元。其中679批貨物已被排除,1608批貨物已被放行,1985批貨物還在審查當中。被扣押的貨物主要集中在電子產品,服裝、鞋類和紡織品。但自今年2月以來,已有31批汽車和航空航天貨物被根據《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扣留,包括鋁和鋼在內的基本金屬貨物的滯留量也從2022年底的每月約100萬美元飆升至每月超過1500萬美元。
為了阻斷維吾爾人強迫勞動的供應鏈,美國做出的努力不止於此。8月初,美國國土安全部宣佈,電池製造商駱駝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和香料研製公司晨光生物科技集團最新被列入《維吾爾人強迫勞動預防法》的實體清單,其商品禁止進入美國。在此之前,已有24家公司被美國列入黑名單。
不過,儘管美國加大執法尺度,也確實獲得了一些成效,但英國的報告顯示仍有不少企業涉險。
台灣亞太產業分析師協會院士陳孝昌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從商業邏輯層面分析,只要市場的需求面夠大,就會有人願意冒險去採購新疆商品。以太陽能電池板為例,在國際間推動2050年淨零排放的使命下,世界每個國家都揹負著所謂的KPI(關鍵績效指標),必須要在一定的時間內達成某種程度的減碳目標。因此,在政策驅動下,太陽能板的需求量就會變得非常大。汽車產業也是如此,全球汽車零件製造市場預計在2026年成長至近2萬億美元,同樣有很大的需求。
為何涉險
陳孝昌說:“所以第一個的話,因為需求過強、越大,所以他們願意冒這個險。那第二個的話,他也是覺得說,像美國的操作很有可能都還是屬於所謂政治性的一個操作。”意思是說時間久了,美國自己可能也會妥協而逐漸放寬審查,因此他認為,美國《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在短期內會有效果,但長期下來影響可能會減弱。
台灣國防安全研究院國家安全研究所副研究員侍建宇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美國將人的尊嚴與貨物的價值和經濟利益脫鉤,做了一個很好的示範,但能否真正達到減少新疆強迫勞動的成效,他也抱持懷疑。
侍建宇說,原因在於這些涉及新疆強迫勞動的貨物不見得要出口到美國,並且美國的盟邦如歐盟、加拿大或中南美洲等國家都並未達成一致的協議要對強迫勞動進行立法制裁,所以涉及新疆強迫勞動的公司與貨物照樣可以送往其他國家去賣,“而這個還不是躲躲藏藏,它就是直接賣過去,只要不進到美國境內就好”。
《地緣政治》(The Geopolitics)網站在8月初發表一篇《誰從俄烏戰爭中受益?》的文章,分析了包括美國、中國、印度和阿拉伯國家在內的多個國家都從中受益。今年4月,《歐亞時報》(The EurAsia Times)也說中國正從俄烏戰爭中受益。
侍建宇表示,俄烏戰爭讓中國跟歐洲的貿易額大幅增加,無可諱言新疆也是受惠者之一。他說:“從這個角度來講,美國的這個法案事實上並沒有達到原來預期的功效。”
應變手法
侍建宇表示,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為了規避美國法令,一些企業在中國設立了很多空殼公司,明明是新疆生產的貨品,卻藉此繞過新疆或是製作假文件來假裝貨品並非產自新疆。雖然美國還是可以去追溯源頭,可是問題在假文件查也查不完。
此外,在俄烏戰爭後,中亞國家變成是新疆很大的出口國,一些低階的產品通通進入中亞,再從中亞轉運到中國其他一帶一路的國家。再加上中國還會利用東南亞國家從事產品再加工去“洗生產履歷”,所以企業有各種應變方法去逃脫美國法令的限制。
《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在施行的第一季度中,似乎就已經出現了這個現象。攔截最多的太陽能電池板當中,只有26%來自中國,69%來自馬來西亞和越南。也就是說,運往美國的太陽能電池板幾乎都是在這兩個國家生產的,儘管全球約有8成的太陽能關鍵原料“多晶矽” 是產自中國,而且這也和英國學術機構的調查報告結果不同。
侍建宇強調,美國的經濟跟中國的經濟到底要進行什麼樣的脫鉤,是必須弄清楚的事。
他說:“如果美國真地決定要跟中國的經濟做全面脫鉤的話,這當然都可以做得到,乾脆就是不要這個貿易往來。如果你只是要限制在高科技上面,然後低階的這些東西你沒有要全面做制裁、做脫鉤的話,那我想這個法案是不足以抵擋那些產品在國際市場上流通的情況。”
儘管美國進一步對涉及新疆強迫勞動企業祭出實體黑名單,但侍建宇認為,這種指控必須要在有確切的法律依據下才能進行,雖然美國和人權團體提出了一些他們所謂的證據,但怎麼判讀這些證據又是另一個問題。
如何判讀證據
著有《新疆-被中共支配的七十年》的作者、日本法政大學法學部准教授熊倉潤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維吾爾強迫勞動預防法》的成果雖然限制了部份新疆產品的供應,但不能說取得了顯著的成果,原因在於無法明確區分強迫勞動與普通勞動。
他表示,如果西方部分國家停止使用新疆強制勞動的產品,原來這些受到強迫勞動的維吾爾人的生活恐怕也不會因此變得更好,因為他們以後還是需要繼續從事其他某種勞動,因為中國仍舊能夠將其他產品出口到許多其他國家。
兩種價值觀
熊倉潤表示,西方包括日本,跟中國在強迫勞動的問題上認知分歧,西方很難強制將自己的認知推到中國,因此西方的方法可能會受限。
在他的書中,強迫勞動的爭論形成兩種不同論點,是相互衝突的平行線。西方認為,如果工人是非自願的,那麼完成職業培訓後成為勞動力的本身就是一種脅迫的產物。中方則是發佈《新疆的勞動就業保障》白皮書,辯稱尊重工人自由意志的同時並促進就業,大大減少了新疆的貧困人口。
熊倉潤說,這就好比時尚企業H&M在宣佈停止從新疆採購棉花後,在中國遭到抵制,這使得有意在中國開展服裝市場的企業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是停止採購新疆棉花並在中國遭到抗議,還是繼續採購新疆棉花而受西方世界批評。而這恰恰是西方倫理與中國邏輯兩者價值觀差異所造成的兩難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