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語“禁令”加速蒙古人離開中國 甚至“走線”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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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民眾在烏蘭巴托舉著“請尊重你們的憲法”的標語牌抗議中國當局在內蒙古所推行的漢語教學計劃。 (2020年9月15日)

中國政府在2020年開始在內蒙古自治區推行的蒙古語教學“禁令”迫使年輕一代的蒙古人離開家園,前往蒙古或日本。有些人甚至不顧艱辛險阻,加入了“走線”美國的隊伍。

這些走線者中,有放棄了曾經世代依賴的土地的農民,也有離開了他們珍惜的牛羊的牧民。他們說,中國當局實施的退牧還林政策已讓他們難以依靠傳統的土地生活,而語言政策的推行則進一步剝奪了他們使用母語的權利。在經濟與文化的雙重擠壓下,他們被迫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離開家園,尋求一條通往新生活的道路。

這些“走線”來美的人普遍擔心還在中國的家人受牽連,包括被中共警察騷擾、威脅。出於安全考慮,他們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大多數要求使用化名。

“走線”美國

來自內蒙古阿拉善盟的達先生(化名)曾在日本學習、工作十多年,但為了讓孩子學習母語,他還是回到了家鄉。在中國當局頒布以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普通話)授課的國家統編教材後,他做出了離開中國的決定並在一年前“走線”來到美國。

達先生最近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解釋了他離開中國的原因。

他說:“中共當局禁止學校裡用蒙古語授課時,人口最少的阿拉善盟蒙古人強烈抵制,多人遭到逮捕,好幾個人自殺抗議。那里政治氣氛非常恐怖,社交媒體上說中共領導人的名字都不允許,因為言論(而遭到)警察訊問、拘留已成常態。生活來源,被迫進城打工維持微薄的收入。”

美國之音無法獨立核實達先生所說的情況。中國官方也從來沒有明文規定要取消蒙文教材課程或取消蒙語教學。但蒙古族活動人士說,現實情況是,內蒙古自治區以及其他地方已經全部取消蒙古語教學。這個新規定在2020年9月開始實施時遭到了當地蒙古族人的強烈反對與抗議。

總部設在紐約、以保護蒙古民族各種權益為使命的人權組織“南蒙古人權資訊中心”(SMHRIC)的創辦人和主任恩赫巴圖·陶格楚格2024年7月在海牙世界公民法院的中國特別法庭上作證時說,中國當局推行的所謂“第二代雙語教育”聽起來好像提倡學習蒙漢兩種語言,但實際上是禁止蒙古學生接受蒙語授課,推行徹底漢化,剝奪蒙古人的基本人權,大搞文化上的種族滅絕。

南蒙古指的是南部蒙古高原。對於不同的人來說,這個詞有不同的意義。在蒙
古國,大部份人認為南蒙古指蒙古國南部的戈壁地區,一部份中國蒙古族人認為,南蒙古狹義上指代內蒙古自治區,廣義指代整個沙漠以南,天山南路,阿爾泰山以南,以至青藏高原的蒙古人聚居區域,包括在遼寧、吉林、黑龍江、甘肅、陝西、河北以及寧夏回族自治區等地的部份地方。認為內蒙古帶有漢中心色彩的蒙古民族主義者大多使用南蒙古的說法。

美國國會參議院來自俄勒岡州的民主黨參議員傑夫·默克利(Jeff Merkley)與來自阿拉斯加州的共和黨參議員丹·沙利文(Dan Sullivan)去年11月共同提出了一項旨在支持和促進中國境內蒙古人權狀況的《南蒙古人權政策法案》。

達先生歷經兩個多月,輾轉香港、土耳其、厄瓜多、哥倫比亞、巴拿馬、墨西哥等地,最後來到了美國。他向美國之音講述了他這段艱難的“走線”過程。

“路上不斷遭到警察和武裝黑幫的盤查、搜身,所有的現金被搶。因為不給他們錢不讓上車船。海上和巴拿馬運河上乘大船安全些,但乘坐小船很危險。渡河小船在鱷魚群中通過,如出意外不是淹死就是被鱷魚吃掉。分文來到了美國,” 他說。

達先生說,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把家人接過來。

他說:“美國是法治國家,真是自由和美好。在中共國靠法律維權毫無可能,也無法獲得真實的訊息,我不忍心讓我的下一代在這種環境下受教育、成長。我一定要爭取孩子和愛人接到美國。”

前不久全家從內蒙古自治區巴彥淖爾市來到美國西部的年輕牧民白·諾敏女士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也談到了她來美國的原因。

她說:“我們為了生存,為了讓孩子們學到自己的母語,設法來到了美國,並選擇留在這裡。”

走線者也包括曾經在體制內的人

A先生對美國之音說,他是2023年7月帶著一家三代八口人經過51天輾轉10個國家和地區後來到美國維吉尼亞州的。他和妻子曾是內蒙古自治區西部地區的公職人員,參與抵制2020年語言政策的活動,多次遭到各種威脅。

他說,他們一家人從南美到美國邊境的路上經過熱帶雨林時,連續6天沒有足夠的食物,他幾次昏倒,在一些好心的拉美人的幫助下脫離危險。他剛滿一歲的女兒走線期間發高燒,差點喪命。有一位家庭成員在巴拿馬摔斷腿,在巴拿馬和哥斯大黎加住三個月醫院後才與家人團聚。精疲力竭、遍體鱗傷的一家人路上不斷遭到黑幫、劫匪甚至警察的勒索、搶劫。

美國之音無法獨立核實包括A先生在內的這些人在“走線”美國過程中的遭遇,但此前有不少人有類似的經歷。

A說,來到美國後,中國的警察把他家的老人叫去,強迫他們勸他回國。警方也多次給他打微信電話,要求他交代離開中國的原因、過程及國外的情況,並威脅說,如不配合,就會懲罰他在國內的親人。

他說:“我們為自由付出了艱辛,我們不後悔。要在美國好好生活,讓孩子在自由、文明環境中受教育,更多的揭露南蒙古的人權狀況。”

來自內蒙古東部地區的古先生現暫住在美國肯塔基州。他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他乘坐的小船與在加勒比海上出事故死亡20餘人的小船相差僅3個小時進入巴拿馬境內,並目睹了海浪吞噬了幼小女兒的一位中國母親讓人心碎的慘狀。

他深感來到自由世界的不易,呼籲美國政府進一步關注他們所說的南蒙古的人權狀況,為透過各種管道來美避難、求助的南蒙古人提供更多的幫助。

他對美國之音說:“我永遠無法忘記實施‘雙語’政策的時候,家鄉人民的強烈抵制的情景。來到海外的蒙古人應時刻關心自己民族的語言、文化權利等基本人權被侵犯的狀況,絕不做旁觀者,不當逃兵,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為之發聲和出力。”

因不滿中共統治而越境逃亡的現像一直都有

從歷史上看,在中共當局設立了內蒙古自治區後,因為不滿中共統治的蒙古族人越境逃亡的現象從未間斷過。

1962年夏天,內蒙古師範大學附屬中學的三名蒙古學生偷越邊境逃到蒙古人民共和國,其中兩位後來移居美國,現已年過八旬。他們各自用蒙古文和中文撰寫、出版回憶錄,記述了逃亡時的背景和經歷。

他們在書中稱,60年代初的中學生已經清醒地認識到中共民族政策的虛偽性和最終同化蒙古民族的目的,認為唯有擺脫中共統治才是出路。

離開中國後也面臨各種挑戰

但是這些離開中國到海外生活的蒙古人也面臨多重挑戰。

目前生活在蒙古國的巴拉吉尼瑪接受美國之音訪問時說,為了讓孩子在蒙古國學習,來蒙古國的內蒙古家庭不少,但是他們的處境也很艱難。

他說:“這裡物價、房租非常高。今年內蒙古牛羊價格一直很低,牧民家庭難以承受這裡的各種費用。‘雙語’後,內蒙古的孩子從幼兒園開始語言權利被剝奪,牧民的生存條件也日益惡化。”

1962年越境逃亡蒙古國,現生活在美國的阿拉坦巴圖老先生以書面形式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在蒙古國的蒙古族人處境其實很艱難。

他說:“他們往往不被信任,處處受排擠,甚至受各種迫害。很多人在那裡生活了幾十年都拿不到國籍。”

旅居日本的蒙古族青年學者阿日查告訴美國之音,在他週圍就有10多個家庭,自從蒙古語言風波後,為了讓子女接受母語教育來到了日本,這些人中的大部份在他們所說的南蒙古有正式工作。

“這些人普遍擔心在南蒙古的親人受到牽連,不願意多談自己的情況。他們來到日本又面臨怎樣創造環境和條件給孩子教授母語的問題,”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