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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施近一年的港版國安法對言論自由產生了空前的震懾力。不少政界人士和學者選擇了噤聲。但是,香港民意研究所副行政總裁鍾劍華在接受美國之音的採訪時表示,國安法的確干擾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抉擇,作為公共知識分子,他有責任發出有別於政府的聲音。
港版國安法實施接近一年以來,共有超過一百名港人被捕,部分涉嫌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香港民意研究所副行政總裁鍾劍華接受美國之音專訪時也表示,國安法執法的隨意性增加了自己的後顧之憂。
鍾劍華說:“我一向不會呼籲別人幹些什麼,就算六四晚會我也不會呼籲別人參與,我覺得大家會懂得判斷。現在就更要小心,不要有片言只語涉及這些問題,就好像蘋果日報的李平先生都被說成勾結外國勢力,真的是政府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鍾劍華本有上傳文章到臉書的習慣,但他認為,目前香港政治形勢嚴峻,有必要作出調整。
政治氣候轉差減少撰文
鍾劍華說:“從2020年4月開始直到11月底,我每天都會把一篇文章和一首詩上傳到臉書。我的詩是使用唐詩宋詞的體裁,透過文章和詩來諷刺政府,批評政府不恰當的行為,甚至會批評共產黨。我每天都會寫。那段期間寫了接近兩百篇,但是11月之後情況變得更差。我也少寫了。今年一月之後我往往只寫詩,不寫文章。我相信不用解釋太多,大家也會明白。我用詩詞方式寥寥幾句,說得比較隱晦,大家可以猜猜我想說什麼。”
反送中運動及港版國安法引發不少香港人移民。今年頭五個月,香港警方接獲超過一萬五千份俗稱“良民證”的“無犯罪紀錄證明書”申請,同比上升超過四成。英國政府自宣布開放BNO,也就是英國國民(海外)護照的移民簽證後,今年首季收到超過三萬四千份申請。
鍾劍華說,過去一年身邊不少朋友也選擇了移民。
他說:“現在政府似乎沒了底線。過去一年,我有很多朋友都移民離開香港了。自己教的學生近期一家移民的也很多。他們都會提醒我說,很擔心我的情況,'不如你也離開吧'。無論是否認識我的人都會提到這一點。這樣我也不可以不思考這個問題。以前我持有BNO(英國國民(海外)護照),但後來過期了也沒有續期,但是有了國安法之後,為了讓自己和家人更安心一些,在舊的BNO過期十多二十年後,我再度申領BNO。”
為求安心考慮移民
香港從今年8月1日開始會實施入境條修訂例,賦權政府要求航空公司在航班抵達香港前,向入境處通報乘客資料,同時授權入境處可要求航空公司,禁止運載個別乘客。雖然保安局強調,修訂條例只適用於前往香港的航班,但外界質疑,修訂內容讓入境處具有不受約束的權力,阻止香港居民離開。
鍾劍華說:“政府除了規定不讓人登機,也有人跟我說,你只有BNO是不夠的,還要加上'居英權',但起碼我又有了BNO了,有人會覺得是最後的保障。疫情下,政府呼籲市民注射疫苗。我最初沒有打算去打,然後有人提醒我,就算手持BNO,你要離開也要有疫苗接種紀錄,所以四月底我終於打了疫苗。”
國安法也讓鍾劍華的家人對香港失去信心。
鍾劍華說:“我第二個兒子在澳大利亞念完書之後回到香港,本來打算在香港發展自己的工作和事業,但是國安法生效之後,有次他講得很清楚,他打算離開了。當時我覺得有些意外,但之後覺得這很正常,因為對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說,很難在這樣的社會渡過餘生。其實我家裡的主要親人沒有人移民,卻在一年之間出現這樣的轉變。”
他說, 最大的問題是,目前的困局看似沒完沒了。
鍾劍華說:“大家不能示威請願,有些人連開聲也不敢,加上疫情,社會十分鬱悶。大家出來吃飯聊天,話題離不開移民,或者如何應對國安法之下的教育問題,可以看到社會普遍瀰漫著對政府的不合作情緒。朋友之間都會以政府官員、親北京人士、北京可笑的行為作為笑料,苦中作樂,但是另一方面,上層社會每天又在撒謊。我覺得最大問題是,目前看不到政府想追求怎樣的一個終局,問題是沒有人知道目前這種氣氛會延續到什麼時候。”
被大陸拒絕入境
鍾劍華在1997年香港主權歸還中國不久之後在廣州買了房子。最近幾年,他經常到廣州度週末,但是2019年11月,香港反送中運動如火如荼之際,他在深圳口岸被大陸當局拒絕入境。鍾劍華向一名負責統戰工作的中國官員致電查詢。根據該官員的說法,他被拒絕入境與“形勢緊張”有關。
鍾劍華說:“我曾經想過,乾脆把房子賣掉算了,卻又覺得有些可惜。我曾經計劃退休後多些留在大陸,可以換一個大陸車牌,可以開車到不同地方遊山玩水,瀏覽風光和歷史名勝。但是以目前這樣的環境,難免要考慮,長遠來說還是否要回到大陸退休。”
鍾劍華曾與負責統戰工作的中方官員,就香港問題交換意見,並以自己為例,認為香港人原先並不抗拒中央,而是北京的政策使香港民心越走越遠。
鍾劍華說:“就算我們經常多嘴批評政府,甚至對中國的情況有意見,其實我們並不是它們所說的'反中亂港','抗拒中國文化'那類人。這正好證明了北京的失敗。我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是支持民主回歸的第一批人,覺得應該洗脫殖民地的歷史。到了今天好像被形勢所逼,越走越遠。”
鍾劍華曾定期為蘋果日報撰文。他說,蘋果終止營運,對他本人沒有太大影響,但背後的象徵意義卻使人感慨。
鍾劍華說:“這清楚象徵了北京根本無法維持香港原有的生活方式,無法實踐自己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已對港人作出的種種承諾,所以最失敗的不是蘋果日報,也不是民主運動,而是北京。我是少了一個(發表的)平台,但我覺得,其實大媒體時代基本上已經過去,對我來說是無所謂,我寫的大部分文字都不是投稿報紙的,大部分是在臉書或其他社交平台(發表)。我會繼續寫。以往每個星期我會在蘋果論壇發表文章,也許以後每週一我會在臉書搞一個'我的蘋果論壇'”。
邀約學者發言日益困難
今年一月,香港警方到鍾劍華出任副行政總裁,負責協辦和操作2020年民主派初選的香港民意研究所調查。警方要求鍾劍華協助調查,並且到他家裡搜證。
鍾劍華表示,過去一年,研究所邀約學者越來越困難。
鍾劍華說:“我們最初打算為年輕學者提供多些機會,但是這些年輕學者大部分不敢應約,也有些以前很熟的甚至不回覆我在WhatsApp的留言,有些會坦白跟我說,我們現在如果出來發言,擔心會給上司糟蹋或者影響續約。有個別高校的人告訴我,學者公開發言後要給上司寫簡報。就算有人肯出席也要請假,甚至不用自己的職稱。以前不會有這樣的事,以前是鼓勵大家去參與社會,在社區作出專業貢獻,但現在卻變成這樣。”
不因恐懼而選擇噤聲
雖然面對不少挑戰,但鍾劍華強調會堅持發聲,不會擔心因為誤踩紅線而保持沉默。
鍾劍華說:“多年來我一直扮演著公共知識份子的角色。我覺得自己對社會有責任,不應該停止指出問題所在。不應讓恐懼支配自己,如果每個人都因為恐懼而選擇噤聲正是中了政府的計。我從來無黨無派,不屬於任何政治團體。在每個人都自我調整,因為各種理由而覺得需要噤聲的時候,我覺得能說多少就說多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讓政府和社會人士知道一種角度,而這種角度未必是官方的角度,甚至如果官方的角度是錯誤是謊言,我就更有責任去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