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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更多的發展中國家面臨債務困境,作為全球主要貸款人的中國正受到國際社會的嚴格審視。分析認為,在斯里蘭卡債務危機和國內經濟放緩的影響下,北京可能以更具合作性的方式進行債務談判。
斯里蘭卡總統拉尼爾·維克勒馬辛哈(Ranil Wickremesinghe)上週四(10月6日)表示,該國已經開始與中國討論債務重組問題。這個南亞國家在今年5月首次出現違約,欠下超過500億美元的外債。
中國不是斯里蘭卡最大的債權人,排在日本和亞洲開發銀行之後,但北京同意重組其貸款至關重要,因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上月就向斯里蘭卡提供29億美元金融救助達成初步協議,但債權人必須承諾支持重組,IMF才會發放資金。
中國近年來通過其“一帶一路”基礎設施項目向發展中國家提供了大量貸款,在這些國家面臨債務危機時,傾向於提供更多貸款或延期,而不願意接受債務減記,這種策略令斯里蘭卡陷入更深的債務泥潭,最終向IMF尋求援助。
威廉瑪麗學院“援助數據”(AidData)執行主任布拉德利·帕克斯(Bradley Parks)對美國之音表示:“他們(中國)基本上一直表現地好像他們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作為最後的貸款人。現在我認為他們正在重新考慮是否要扮演這個角色。”
中國成全球最大官方債權國
由於新冠疫情對經濟的打擊、通貨膨脹和利率的不斷攀升,更多的發展中國家面臨還款壓力。IMF在7月的一份報告顯示,30%的新興經濟體和60%的低收入國家現在已經陷入債務困境或處於高風險中。
據世界銀行的經濟學家統計,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官方債權人,向150多個國家提供了約1.5萬億美元的直接貸款和貿易信貸,超過了世界銀行和IMF這樣的傳統官方貸款機構。這也意味著中國對債務的處理方式將影響很多國家在未來一段時間的經濟命運。
如果這些面臨債務困境的國家不能儘快就債務達成協議,會誘發更多國家出現違約風險,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因此,防止這種連串違約事件一直是IMF和巴黎俱樂部的首要任務,後者是一個主要由西方發達國家組成的非正式團體,負責協調債務減免項目。
儘管多次受到邀請,中國一直拒絕加入巴黎俱樂部,也長期對參與任何的多邊談判存有疑慮。在經過多次協商後,中國才在2020年加入二十國集團主導的共同框架,該框架旨在幫助因新冠疫情陷入財政困境的國家重組債務。
威爾遜中心亞洲事務副主任兼南亞事務高級助理邁克爾·庫格曼(Michael Kugelman)對美國之音說:“北京以不希望在其金融安排以及如何與其他國家進行商業關係和投資方面保持透明著稱。因此,我認為它得出結論,與多邊金融機構合作不符合它的利益。”
庫格曼接著說:“中國正在與美國及其許多志同道合的夥伴進行競爭,他們認為與這類機構接觸可能會妨礙競爭。他們更願意按照自己選擇的條件來自己做事情。”
然而,全球債務問題越棘手,中國面臨參與債務減免的壓力就越大。今年早些時候,美國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Janet Yellen)公開呼籲督促中國參與斯里蘭卡的債務重組,IMF總裁克里斯塔利娜·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也曾發文暗示中國對全球債務重組的參與力度不夠。
在多方壓力之下,中國上個月與法國一起就減少贊比亞債務進行了談判,最終細節仍有待確定。贊比亞是新冠疫情衝擊後首批主權債務違約的國家,揹負了約170億美元的外債,中國是其最主要的債主,外界此前指責北京拖延了贊比亞的債務重組進度。
國內經濟低迷加重中國壓力
中國國內低迷的經濟情況也令北京更有動力協商債務。中國的一帶一路項目貸款有助於讓中國從其超過3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中獲得回報,但隨著中國經濟增長放緩,越來越多的基礎設施項目面臨困難。
庫格曼說:“直到最近,中國還有能力提供大量的援助,因為它有這麼多錢可以發放,但事實上我們已經看到中國的經濟放緩,我認為這意味著收回海外債務對中國很重要。”
此前,就算這些國家面臨債務困境,中國也傾向於借出更多錢,這有助於他們緩解短期的流動性壓力,卻不減少中國貸款的總面值;美國等發達國家往往傾向於免除部分貸款,減輕借款國的剩餘債務和利息壓力,但這要求貸款銀行立刻承擔損失。
帕克斯說:“他們(中國)提供這些緊急貸款的原因是認為只需要幫助借款人渡過難關,最終風暴會過去。現在他們處於重新計算的階段,因為這種假設,即許多這些借款人只是在處理一個暫時的問題,被證明是不正確的。”
相比IMF等國際金融機構的援助,中國的緊急貸款的利率更高,但很少要求借款國進行經濟改革,這對一些身陷債務的國家更有吸引力,儘管最終可能導致這些國家的債務越積越多,中國也更難收回貸款。
帕克斯表示:“他們(IMF)希望如果你要接受他們的緊急貸款,要進行經濟政策的改變,以恢復宏觀經濟的穩定和恢復外國投資者的信心,這種貸款方法與中國的方法不一致,他們不要求你做出任何政策改變。”
減記債務面臨阻力
中國央行對債務減免呈現出更加靈活的姿態,希望通過談判盡可能多的收回貸款,但這面臨來自中國領導層和國內其他金融機構的阻力,後者對承擔任何的貸款損失持更謹慎的態度。
世界銀行的經濟學家估計,中國近60%的海外貸款現在由被認為處於財務困境的國家持有,而2010年這個比例只有5%。
帕克斯說:“(中國)財政部和中國人民銀行,他們嚇壞了。他們很害怕,他們看到大量的不良貸款。因此,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他們開始思考,也許從1美元中能收回70美分比收回20美分,比什麼都拿不回來要好。因此,他們更願意接受協調債務重組的想法。”
然而,中國的政策性銀行並不願意承擔貸款損失,這些銀行通過“一帶一路”基建項目向發展中國家提供了大量貸款。
大西洋理事會地緣經濟中心高級研究員杰裡米·馬克(Jeremy Mark)對美國之音表示,考慮到中國經濟下滑的前景,這些政策性銀行在減免債務時面臨更大的政治和經濟壓力。
“使事情變得更加複雜的是近年來的經濟下滑,對金融系統產生了影響,特別是因為房地產危機,人們對中國的債務變壞深感擔憂,”馬克說。“除此之外,金融機構難以從中國借款人那裡獲得還款,外國借款人無法償還的前景在政治上就變得非常具有挑戰性。”
帕克斯認為,涉及債務償還的中國政策性銀行都在觀望,以期其他銀行先進行債務減免。
帕克斯說:“每家(政策性)銀行都有動機成為最後一個,因為你想讓其他銀行重新安排債務,幫助借款人變得有償付能力,然後你得到全額償還和利息。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這是一個集體行動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