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中國的趙婷榮獲2021年美國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成為第一位獲得這個獎項的亞裔女導演,同時也是奧斯卡金像獎長達93年曆史以來第二位獲此殊榮的女性。
西方媒體熱烈歡呼這位傑出的華裔和亞裔女性創造奧斯卡歷史,但是在她的出生地中國,媒體報之以一片沉默,趙婷獲獎成為敏感詞,遭網絡屏蔽,預定放映的獲獎作品《無依之地》(香港譯音:浪跡天涯)也被撤檔,原因居然是網民舉報她早年發表過所謂“辱華”言論。
為什麼趙婷獲獎在中西方媒體上呈現冰火兩重天?“中國驕傲”如何變成“辱華小丑”?愛國主義達到如此非理性程度,是民間自發還是官方引導?
旅美作家、資深媒體人凌滄洲評論,趙婷在前後被區別對待的兩個原因可以理解為一枚硬幣的兩面,一面是中國政治考量下的民族主義情感、民族自豪感,另一面是中國公眾長久以來的文化自卑。歸結到底,是因為國內在政治利益的主導下,民族主義和文化自卑主導了對藝術的評判。
凌滄洲說:“中國為什麼形成一個戲劇性的反轉呢?我覺得一切都是利益決定的。首先它不是從藝術的角度,而是從政治的考量來看待趙婷獲獎的事情。它要把這個當作民族主義的一劑雞血,來給狂熱的民族主義者註射進去。趙婷首先是藝術界的事,首先是她個人的事。她個人再經歷這麼多年的拼搏,她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得到電影界的肯定。如果把這個當作集體的榮譽、當作國家的榮譽,我覺得肯定偏離了藝術工作者原本的初衷。還有一點,就是在中國的這些民族主義者看來,由於全球受到瘟疫的影響,受到瘟疫的打擊,那麼現在一些'東昇西降'的言論、'平視世界'的言論這是一方面的心態,極端的文化膨脹、文化自信,甚至可以說文化驕傲都上來了。另一方面我覺得長久以來的文化自卑還是深深地積累在那裡。也就是說一部分人把獲諾貝爾獎、獲奧斯卡獎等的國際獎當作集體榮耀,其實與你有什麼關係呢?所以這是一個硬幣的反面。我認為這可能是它戲劇性反轉的一個部分。”
獨立時評人吳強分析,胡錫進發推特祝賀趙婷,其重點在於對她的批評,用政治來掩蓋趙婷的藝術成就,避重就輕。而中國缺少的恰恰就是趙婷這樣擁有自由個性的人。沒有自由,就不會有創造力,也就不會有美。
吳強說:“胡錫進用這種東西來掩蓋趙婷電影的藝術成就,以及藝術成就對中國這種文化以及電影產業相關的一些相當大的一些鼓舞、一些振奮,甚至是中國公眾對美國、對中國一些看法。比如說我們看到,當趙婷在過去接受訪問,我們知道過去半年她拿過世界上能拿到電影獎的所有獎,她也接受了很多訪問,有人把她過去的一些話給重新扒了出來。但是我們看到都是一個生長中國新興的中產階級家庭裡面,然後到英國、到美國,成為一個自由成長的藝術家、自由成長的人,不在乎房子、不在乎中國世俗的職業。這種個性跟創造力直接相關。就像國內最近談論最多的,已經不是趙婷了,是清華大學110週年校慶上的一些舞蹈奪走了公眾的注意力。相比之下,我們看對照就明白了,有自由才有創造力,才有美;沒有自由,千篇一律情況下,女孩子都不知道怎麼會跳舞了。這個實際上就是中國目前某種意義上講最重要的一個文化現象。”
吳強認為國內對趙婷的態度轉變應該不是來自於官方引導,而更多是民間自發行為。這種“自發”是一種文革式的義和團式的模式,最後“戰狼們”的行為被官方順勢利用。官方為“戰狼”做好收尾工作的同時,也為自己維持住了意識形態的方向。
吳強說:“其實我相信北京之前的準備是,這個電影獲獎,一方面彰顯中國的文化自信,趙婷是當時的代表人物,而且我們知道過去幾年,北京在好萊塢的資本滲透以及審查,已經到了一個可以對他們來講是一個集結祝賀的一個時候了,實際上是對中國文化官員的一個、那這個做成褒獎的一個東西了。所以我不認為這個事情是北京一開始要蓄謀、要抵制、要封殺這件事情。確實是看到中國的戰狼在這件事情上,起到了一個戰狼放火、官府為他們買單、來清潔的一個作用。這完全是義和團、義和拳的一個模式。這種戰狼的、愛國主義的一種情緒,所謂的找一個人的歷史然後挖掘他的辱華史,然後貼上一個義和拳的標誌,這在中國的戰狼、在中國的互聯網裡面,這種揭發、告密,從揭發老師到揭發電影製作人,到揭發一個藝人,已經在中國成為一個非常令人恐懼的文革式的義和拳式風氣了。”
凌滄洲評論中國的愛國主義從來都是非理性的,原因在於愛國主義已經淪為政府引導輿論的工具。
凌滄洲說:“愛國主義既是麻藥也是春藥,該麻醉民眾的時候麻醉民眾,該刺激民眾的時候刺激民眾。你也可以說它是狗皮膏藥,到處都可以貼一貼。它要塑造國外的敵人,它要激發百年來已經泯滅的仇恨,百年前中華民族可能是遭受創傷了,但是你要照這麼說,那當初很多民族都在征服別的民族,是不是都要不斷地提起?所以就是說它靠的這個東西,包括抵制這個、抵制那個,它倒是在形成一個輿論場。通過這些輿論場,轉移民眾對基本人權、基本言論自由的追求,轉移民眾對貪污腐化的追責、責問,轉移民眾對一些社會問題的深度思考。這個我認為是很荒謬的。所以愛國主義從來是非理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