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潘功勝7月1日獲任為該行黨委書記後,媒體紛傳,他可望兼任行長,打破人行“雙首長”的慣例。對此,觀察人士說,潘功勝具金融實戰和外匯專業,他主導下的金融和貨幣政策將具持續性,不過,他們質疑,在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獨攬大權下,潘功勝恐難獨立行使職權,更何況,以中國目前面臨的經濟困境,降息或降準等貨幣政策也不是刺激經濟的良方。
即將年滿60歲的潘功勝本周升任中國人民銀行的黨委書記後,也成為外界呼聲最高的準行長人選。
《星島日報》7月3日報導,雖然潘功勝於中共二十大上“雙失”:失去中共中央候補委員的身分,也未被提名為中央委員,也就是未獲部長級的身分,但他現在可望出任人行行長,且“將是黨委書記、行長一肩挑,改變過去'雙首長'的模式”。
美媒《華爾街日報》7月4日也引述知情人士的話稱,曾任人行副行長10年、外匯管理局長7年的潘功勝將接替易鋼,出任行長一職,因為高層相中他的國際背景,能與各國央行總裁合作往來,因此,他上任後,可能比易鋼擁有更大的權力。
對此,分析人士普遍認為,潘功勝是金融專業人士,他若入主人行,代表中國未來的貨幣政策將具延續性,也有穩定金融市場的意味。
潘功勝將打破人行'雙首長'慣例?
位於中國河北的金融學者賀江兵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原人行行長易鋼和黨委書記郭樹清應是屆齡退休,潘功勝也不是習家軍成員,因此外界稱,習近平勢力正式進入金融幫的說法有待商榷。他說,由於潘功勝在二十大上並未取得部長級的“名份”,因此他的人行黨委書記任命應是中共高層的臨時決定。不過,即便他的任命是個意外,但潘功勝比易鋼等“海歸派”更具民族意識或愛國,也是備受肯定的金融專業人士,因此,這代表高層在央行首長的派任上,仍不敢肆意政治任命,讓外行領導內行。只不過,潘功勝就算出任行長一職,也無力翻轉中國經濟疲弱的前景。
賀江兵說:“你看5月份的(經濟)數據、6月份的數據都不好,這下他們(中共)慌了,還得用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他(潘功勝)翻轉不了(中國經濟),外資出逃跟人民幣貶值都不是因為人民銀行的操作失誤造成的。原因和產業的外移是一樣,為什麼造成產業外移?因為你(中國)跟西方的主要國家,包括美國、歐洲、日本、韓國、包括東南亞,關係都不好,在俄烏衝突、(歐美)去風險的狀態下,他(潘功勝)作為人民銀行行長,他起的作用非常小。”
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中國5月份的工業產出、消費零售和服務業生產指數等多項指標的增長都低於預期,且相較4月都出現回落,而6月份的製造業採購經理綜合指數(PMI)也比5月下降0.6個百分點,這代表中國經濟的複蘇仍顯疲軟。
本土博士潘功勝曾負笈英國劍橋、美國哈佛
生於1963年7月8日的潘功勝,於1993年取得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的博士學位後,進入中國工商銀行工作,從工行房地產信貸部副處長一路做到工行董事會秘書兼戰略管理與投資關係部總經理,直至2008年。期間有兩年,他於1997-1998年間赴英國劍橋大學進行博士後訪問。
2008-2012年間,他轉任中國農民銀行的黨委委員和副行長,參與農行的股改。2011年初,潘功勝前往美國哈佛大學短期進修,返國後,他於2012年6月正式調任中國人行的黨委委員和副行長,並自2015年底,兼任外匯管理局的局長和黨組書記,國內外金融資歷近30年。
對於潘功勝的任命,現居住在英國的《紅色資本主義”(Red Capitalism)》一書共同作者傅立澤·霍伊(Fraser Howie)也同意,中國主要想彰顯其金融體系的穩定性和央行決策的延續性。
霍伊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雖然中共的人事任命一向是“黑箱作業”,但不論潘功勝的任命是不是意外,他是不是習家軍,在習近平獨攬大權的前提下,外資圈都不寄望潘功勝能獨立行使職權。
潘功勝的獨立性遭疑
霍伊說:“這是個受人尊重的專業人士,他已經在(中國的)金融系統任職多年。所以,此任命代表(政策)延續性,但我不認為,大家會期待(潘功勝的)獨立性。”
部分媒體分析稱,潘功勝英語流利,也曾負笈美英,應有利於美中兩國的對話或彰顯中國持續改革開放的決心。但霍伊說,外資圈不會因為中共於央行留任一位海歸派就輕易相信中國開放的力度。他說,習近平任內10年的作為,尤其最近兩年緊縮的許多監管法令和規章,不管是數據管控、對高科技業和金融業的嚴打,或是去年設立金融監管總局,來強化共產黨對金融體系的控管,都無法一筆抹去,外資金融圈對此還是負評居多,在華外企也深感中國營商環境越來越惡化。
不過,位於上海的金融學者李楠說,中國設立國家金融監管總局來按照“相同業務相同監管”的原則,釐清不同金融監管部門的職責,有助於堵住之前的監管漏洞,讓監管套利者不再有可乘之機,更能有效地發揮金融監管的三大職能: 保障金融體系的健康安全、保護投資者和金融消費者的權益。
她在接受美國之音書面採訪時還說,中國人行和美聯儲一樣,在製定貨幣政策時,都是採集體決策模式。中國的經濟發展到目前這麼大的體量情況下,貨幣政策和金融市場監管規則的製定,涉及到經濟和金融市場諸多複雜因素,需要專業人士綜合多方意見,基於實際情況,發揮集體智慧做出決策,不可能由一人決策。
李楠說:“我們的金融監管不是一言堂,不是由一個人來拍板,而且是不可能的,就是說,現在中國的經濟發展到這樣大的體量上面的話,已經完全不可能是由一個人能夠管理全部的,而且金融的監管,還有整個經濟政策的、貨幣政策的製定,都是需要非常專業的人士集體的智慧的。”
中國經濟困境貨幣政策難起作用
雖然分析人士對潘功勝的任命看法不一,但他們一致認為,中國經濟所面臨的種種困境,包括地方政府債台高築、房地產市場不振、消費動能不足、失業率攀升、資金外逃、人民幣持續走貶或供應鏈逐漸移出中國等,都無法靠人行的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
河北金融學者賀江兵說,中國經濟走滑下,潘功勝主導下的人行將致力於保持貨幣的穩定性,不至於祭出什麼大動作救市,因為靠大砍利息或金融機構的存款準備金率“放水”,無法刺激經濟,恐只會助長人民幣的大貶。
賀江兵說:“他(潘功勝)不會有大的動作,人行保持貨幣政策的連續性還得有,因為它不會過度地用寬鬆(政策),你給它降準、降息,大力度降的話,美聯準(會)在加息,這樣(人民幣)貶值的壓力會大,潘(準)行長現在遇到的狀況非常困難。”
賀江兵說,潘功勝要嚴防“黑天鵝”事件,也就是概率低,但一旦發生恐引發連鎖效應的危機,他也要維持人民幣匯率的穩定,因此,未來中國恐緊縮換匯管制。他還建議潘功勝取消中國與俄羅斯、巴西、阿根廷等窮國惡國的貨幣互換,因為此政策方便這些國家用人民幣在上海或香港換到黃金或美金,但卻壞了中國的國家信譽,也慘遭換匯損失。他說,中國應與歐、美、日等市場經濟國家換匯,才是良性互換。
上海金融學者李楠也同意,在現行的經濟環境下,各國央行的貨幣政策都面臨很大的挑戰。她說,美聯儲在疫情的第一年採取激進的降息,且過長時間維持過低利率,導致資產市場的泡沫,通脹率一度高達9%;為了將通脹拉回2%的目標值,2022年下半年又開始激進加息,導致資產泡沫破裂,銀行面臨的風險激增。但無論降息還是加息,都沒能解決真正的問題:供應鏈斷鍊導致的供給不足。
至於中國,她說,疫情疊加歐美國家的“去風險”對實體經濟帶來負面衝擊,中小企業大量倒閉,投資、生產也較大下滑,在此前提下,急需重振投資人信心,貨幣政策可為有限,靠寬鬆的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不僅功效不大,且可能催生泡沫。
李楠以書面回复美國之音:“在現階段,我不認為降息會是一個能夠有效刺激經濟的辦法。對於中國來講,問題的根源也是實體經濟。現在要再恢復的話,我們需要有一定的定力,重點應該是在改善營商環境,減少政策的不確定性,當企業經營家們都對未來的市場有信心,能夠看清未來發展的方向,他們才敢投資,才敢生產,經濟才能夠恢復起來。”
中國經濟奇蹟不再
資深外資圈人士霍伊也同意,中國經濟面臨結構轉型,已經不再享有高速成長,因此,降息或其他景氣方案的刺激效果都相對有限。他說,潘功勝所面臨的挑戰很多,但他能做的有限。
霍伊說:“(他的)挑戰在於刺激經濟成長,讓人民對前景保持憧憬,持續消費。但這難度很高,因為他們(人行)已不再有能力像過去一樣,推出大型的景氣刺激方案。而且現行的大型刺激方案和基礎建設工程也無法有什麼功效。因此,我們進入了中國經濟奇蹟不再的階段,成長動能疲軟。雖然基本上(中國)不可能出現經濟衰退,但對許多人來說,經濟衰退的感受很強。”
霍伊說,雖然潘功勝難為,但他最重要的工作其實是防止金融動盪,避免人們上街抗議存款被偷這類的“灰犀牛”事件,也就是,已知但容易忽略、且發生後衝擊很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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