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對多地醫院投入來自美國的治療新冠藥物Paxlovid以應對全國感染潮的同時，中國網絡上的“愛國大V”和親政府博主們掀起了一場針對Paxlovid和其出品公司輝瑞的輿論戰，傳播虛假信息和陰謀論。
中國在過去曾嚴厲打壓質疑其新冠管控措施的言論，特別是針對中國國產疫苗的指控。但目前，“愛國”博主們對Paxlovid和輝瑞的指責和反對似乎沒有受到來自審查機構和政府的懲罰。專家告訴美國之音，目前有關Paxlovid的陰謀論不受管控反映出中國在突然放棄“清零”口徑後，尚未建立起一套新的宣傳敘事和審查指令，因此各類言論都有了一定的存活空間。
“愛國大V”質疑輝瑞藥物有效性
過去幾週裡，中國當局向包括北京、上海在內的多地部分醫院分發了輝瑞公司治療新冠感染的藥物Paxlovid。這款藥物雖不能徹底治癒新冠，但可以大大降低重症和死亡的風險。
美國最有名望的醫學期刊之一《新英格蘭醫學雜誌》（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去年4月發表的一篇論文稱，未接種疫苗的新冠感染者在服用Paxlovid后，其症狀發展為重症的概率降低了89%。
11月底，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的報告稱，無論是否接種了疫苗，新冠感染者在服用Paxlovid後需要住院的機率降低了51%。
Paxlovid在美國是處方藥，需要來自醫生的許可。這款藥物的適用患者需要在12歲以上，並有可能促發新冠重症的基礎病。65歲以上的高齡老人是最適用的群體之一。患者在出現症狀的前5天內服用，藥效最佳。
在中國，Paxlovid被冠以“特效藥”之名並受到民眾的熱烈追捧。北京已將這款藥納入醫保，但價格依然高達每盒近2000元人民幣。黑市上，每盒的售價甚至被炒到上萬元。英國《金融時報》近日報導，Paxlovid已經成為了一些中國精英之間送禮的首選之一。
但過去幾週以來，包括“子午俠士”、“上帝之鷹”、“孤煙暮蟬”等在內的中國網絡著名民族主義博主紛紛質疑該藥的有效性。有關該藥的虛假信息也在社交媒體上流傳。
一個最常見的質疑是：如果Paxlovid有效，為什麼還有超過100萬美國人死於新冠？
例如微博博主“唐哲同學”就在一篇帖文中寫道：“一個因新冠死了幾十萬上百萬人的國家，研發出來的新冠特效藥特效在哪？”
事實上，美國食品藥品監督局2021年底才批准Paxlovid投入使用。根據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數據統計，2022年全年，美國死於新冠的人數大約為28萬。
另一個廣為流傳的虛假信息稱輝瑞上海部一名營銷負責人最近因新冠死亡，傳播者試圖以此質疑輝瑞藥物的有效性。
事實上，死者的就職單位是製藥公司百時美施貴寶，並非輝瑞。
一些反對輝瑞的親政府博主將Paxlovid進入中國歸咎為“資本”作祟。博主“正直的磊哥”寫道：“輝瑞口服藥進北京醫保了，醫藥資本的力量太強大了。”
“正直的磊哥”和其他一些博主指控為Paxlovid辯護的中國醫學基金會主席陶斯亮收了來自輝瑞的錢。他們的證據是輝瑞曾多次給中國醫學基金會捐款。
對此，父母皆是前中共高官的陶斯亮透過被譽為中國“民族主義教父”的王小東回應說，自己的主席頭銜只是榮譽稱號，她已經離開該基金會多年，目前從事慈善事業。
對輝瑞的質疑始於中國官媒
“愛國大V”在中國過去三年的“動態清零”時期不斷為當局的各類防疫措施辯護。在中國上個月初突然在新冠政策上急轉彎後，這些博主們選擇繼續傳播一些過去的官方新冠話術，其中之一就是質疑輝瑞藥品和疫苗的有效性。
早在輝瑞疫苗還在臨床試驗時期，官媒就開始重點報導這款疫苗可能帶來的副作用。
2020年9月，新華社報導說一些參與疫苗試驗的志願者出現輕度至中度副作用反應。
2020年12月，中國央視報導美國多州接種疫苗的民眾出現了不良反應，引起美國政府調查。
2021年1月，《環球時報》發表社評，質疑輝瑞疫苗造成了挪威23名老人死亡。文章稱：“其中13人的死亡原因已有官方評估，被認為是注射疫苗的副作用所致。”
事實上，挪威當局調查了23人中的13人的死亡原因，但沒有得出是疫苗導致的結論。
11月，央視引用《英國醫學雜誌》的報告稱，多名輝瑞前雇員爆料稱疫苗研發過程中有偽造數據的現象。
2022年3月，包括司馬南在內的一些“愛國大V”在網絡上宣稱一份輝瑞遞交給美國食品藥品局的文件顯示其疫苗有一千多種副作用。
但路透社一篇事實核查文章結合輝瑞和美國食品藥品局的回應表示，這是部分人接種疫苗以後出現的反應，但不意味和接種疫苗有因果關係。另外，文件中包括的這些案例來自公眾自願提供，任何人都可以遞交報告，無論報告的可信度高底。
就在有關副作用虛假信息流傳於中國社媒的同時，中國衛生健康委員會去年3月中旬悄悄批准將輝瑞的Paxlovid寫入診療方案。中國媒體報導稱，從3月17日起，中國進口了超過2萬盒Paxlovid，並分配至上海、廣東、浙江等至少8省份的醫院。
8月，浙江華海藥業與輝瑞簽署協議，將在中國境內生產Paxlovid，並在中國大陸銷售。
週五（1月6日），路透社報導說中國正與輝瑞協商，允許境內藥品製造商製造並銷售無專利版本的Paxlovid。
審查機構不知如何行動
在長達三年的“清零”運動時期，中國官方有著一套明確的敘事角度，即正面宣傳中國抗疫模式的有效性，同時放大國外較放鬆管理帶來的混亂和死亡。質疑中國抗疫模式的網絡言論遭到了打壓。發佈有關中國疫苗致死信息的網民受到嚴厲懲罰。而新冠病毒來自美國生物實驗室這樣的虛假信息一直在不受阻礙地傳播者。
前微博審查員、中國數字時代編輯劉力朋告訴美國之音，當中國一個月前突然改變抗疫模式和對病毒有害性的語調後，審查員們一時間不知該審查哪種言論。
“他們非常依賴口徑、審查指令這樣相對死一些的東西。除非有特別格式化的東西下來，然後才會刪的很乾淨，”劉力朋並表示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看到嚴格定調的審查指令。在審查指令相對真空的狀態下，各類與新冠有關的言論都有了一些存活空間。
同時，劉力朋指出，為微博平台帶來大量流量的“愛國大V”一直以來都擁有相對於其他網民而言更大的言論空間，有專門人員管理針對他們的審查。這保證了他們的言論不會被普通審查員隨意刪除。
“愛國紅V是微博的掌上明珠，這些所謂的‘合法’的時政流量都是從他們這裡出來，”他說。“所以他們如果說錯了什麼，沒關係，不會把你號封了，也不會把你核查了，他們就是自由創作。”
從親政府博主的角度來說，在沒有新宣傳導向的當下，沿用過去的官方敘事模式能夠保證繼續吸引流量。
“他們還是把它當作流量生意來做，” 劉力朋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