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逃稅款6.43億元，少繳稅款0.6億元；追繳稅款、加收滯納金並處罰款13.41億元，曾經叱吒風雲的中國直播帶貨一姐薇婭已退下神壇遭全網封殺。此次薇婭出事在引發關於明星藝人偷稅漏稅討論的同時，也讓人們對直播帶貨行業的亂象叢生有了更多關注。有分析認為，此次薇婭被罰可能還涉及背後的更深層次原因，而此次稅務部門的出手也讓人懷疑直播行業或將是中國近期一系列大規模整頓行動中的最新目標。
官方祭出天價罰款直播帶貨再無一姐？
“13.41億也就听著很多，好像遙不可及，其實只要認真踏實，有腦子肯努力，假設月薪五千，也就兩萬兩千多年就掙到了。”中國網友在直播帶貨一姐薇婭受到巨額處罰後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在2021年的最後一個月，火遍全中國的直播帶貨行業以另一種方式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因為中國稅務部門星期一（12月20日）對中國網絡直播帶貨主播薇婭（本名黃薇）作出了稅務行政處理處罰決定。
36歲的帶貨一姐薇婭是中國直播帶貨領域的標誌性人物，她的直播間，從小到日常隨處可見的各種日用品，到大到翱翔天際衝出雲霄的火箭，可謂無奇不有無所不賣。在今年雙十一的預售活動中，薇婭直播間銷售額達到了82.52億元。
中國浙江省稅務局在一份聲明中說：“浙江省杭州市稅務局稽查局查明，網絡主播黃薇（網名：薇婭）在2019年至2020年期間，通過隱匿個人收入、虛構業務轉換收入性質虛假申報等方式偷逃稅款6.43億元，其他少繳稅款0.6億元，依法對黃薇作出稅務行政處理處罰決定，追繳稅款、加收滯納金並處罰款共計13.41億元。”
浙江稅務局還說，中國國家稅務總局要求各級稅務機關對各種偷逃稅行為，堅持依法嚴查嚴處，堅決維護國家稅法權威，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此外，稅務總局還要求認真落實各項稅費優惠政策，持續優化稅費服務，促進新經濟新業態在發展中規範，在規範中發展。
13.41億元的天價罰款立刻引起了各界的廣泛討論。一位微博網友對薇婭提出了批評：“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有些人真是不知足！” 還有一些網友更是調侃說：“說實話需要交的錢我就算從猴開始賺都賺不到。”
原定於星期一晚7點的“薇婭彩妝節”直播隨之悄然取消。根據互聯網上流傳的圖片，薇婭事業部信息通知群已發消息通知員工“先行回家休息”，後續安排也會盡快通知。
薇婭隨後也在微博上發布了道歉信，稱在配合稅務機關調查的同時也已針對稅務問題進行自查，發現自身確實在稅務上有違反稅收法律法規的行為，對此深感愧疚並向公眾致歉。
她還在道歉信中表示：“再次向社會，向一直支持信賴我的用戶致歉！錯了就是錯了，我願為我的錯誤承擔一切後果，對不起！”
對於薇婭的道歉，中國民眾似乎並不買賬。“網紅明星動不動都是幾億幾億的，刷新了我的三觀，”一位名叫大北窯的新浪微博網友說，“賺這麼多還偷稅漏稅？我們一個月幾千的工資都是必須交稅，這，公平嗎？”
就在薇婭道歉後不久，她便遭到了中國當局的全網封殺，新浪微博稱其賬號因被投訴違反法律法規和相關規定，現已無法查看。其抖音號、小紅書、淘寶直播間也相繼被封。其網絡誠信宣傳大使的稱號也於星期二被撤銷。中國直播帶貨一姐似乎就此退出了歷史舞台。
直播帶貨亂象叢生偷稅漏稅還是“殺雞取卵”？
由於電子商務的興起，直播帶貨近年來可謂火遍中國。直播帶貨即直播娛樂行業在直播的同時帶貨，其形式在不斷變化。除薇婭、李佳琦等頭部主播外，明星偶像也會在各大平台直播間現身，中國電器企業格力的總裁董明珠等許多知名企業CEO也紛紛下場帶貨。
然而直播帶貨這一快速發展的行業也是亂象叢生。目前直播帶貨的收費模式大致分為坑位費加抽成以及單純抽成兩類，中國中央廣播電視總台經濟之聲《天下財經》日前報導說，有時高額“坑位費”和抽成正在吞噬企業的利潤空間。
報導說，有一些主播在收取105萬元“坑位費”後，只為商家帶來20多萬元的銷售額，還有的主播“坑位費”高達6萬元，整場銷售額卻不到400元。除“坑位費”外，由於一些頭部主播過於火爆，一些小型企業可能不得不通過第三方來與這些主播溝通合作，進而額外衍生出可能高達出數十萬的“黃牛費”。
報導還說，還有不少企業還被迫加入了“比拼抄底價”的惡性直播帶貨生態。不拼低價，可能會錯失流量、影響銷售，但持續拼低價，企業早晚會入不敷出。
長期研究中國的市場營銷專家艾熙麗（Ashley Dudarenok）在電子郵件中回复美國之音說，對於消費者而言，虛假宣傳和售後服務會影響消費者的體驗。她寫道：“直播電商的平均退貨率在30%-50%，反映了消費者的不滿。”
她還提到：“偽造數據和倒賣訂單的行為破壞了消費者、品牌和平台之間的信任。”
除以上問題外，偷稅漏稅毫無疑問也是亂象之一。中國政法大學財稅法研究中心主任施正文在接受中國官媒人民網採訪時表示，直播帶貨作為新興的經濟業態，有力地促進了中國經濟發展，但隨著直播帶貨規模日益壯大，網絡帶貨主播的稅收遵從意識亟待加強。
但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非常駐高級研究員哈夫鮑爾（Gary Hufbauer）對美國之音說，其實對於逃稅指控（逃稅增值稅等）是否屬實，外界其實很難判斷。
中國金融學者賀江兵對美國之音表示，此次在這個時間點因偷稅漏稅懲罰薇婭可能還有其它原因。
他說，中國現在各級財政遇到了困難，以前中國是在“放水養魚”，之前官方可能對薇婭等人並不是太在意，因為她可以帶動實體經濟的發展。但是現在由於房地產行業不景氣等原因，地方政府沒錢了。在薇婭的事情上，地方政府沒錢了，就不得不“殺雞取卵”。
路透社曾援引一組數據報導說，中國房地產行業的疲軟可能在今年第4季度仍在繼續，因為11月的數據顯示，由於需求低迷，開發商流動性壓力大，債務負擔加重，房地產行業的房價、成交量、投資和開工率全部都陷入負增長。
賀江兵還說：“薇婭這個事跟范冰冰偷稅漏稅還不一樣，之前你是在鼓勵她們，也從來沒說過這是偷稅漏稅，這是在一個灰色地帶，但是現在卻在收集證據，如果不是因為財政特別困難，（國家）可能也不會用薇婭來說是。”
“到年底了，是時候收攤了，”芝加哥大學政治學教授楊大利對美國之音說。他表示，現在中國經濟疲軟，政府也需要錢來增加稅收。
中國投資人、電商網絡專家丁辰靈在一篇文章中評論了薇婭事件，他寫道：“薇婭的成功絕不是她個人的成功，翻開薇婭公司背後的股東結構，主要是阿里和聯想系......薇婭是被'看不見的手'推上去的，他的存在隱含了多少紛繁複雜的利益方，外人誰也不知道。”
監管打壓新目標？直播盛世或將不再
在此次薇婭被罰的一個月前，中國稅務部門還對另外兩位主播朱宸慧（雪梨）、林珊珊進行了處理。杭州市稅務局對二人追繳稅款、加收滯納金並擬處1倍罰款，朱宸慧被罰6555.31萬元，林珊珊則被罰2767.25萬元。
今年9月時，中國國家稅務總局辦公廳曾發出通知，要求進一步加強文娛領域從業人員稅收管理，其中便提到對“網絡主播成立的個人工作室和企業，要輔導其依法依規建賬建制，並採用查賬徵收方式申報納稅”。
這份通知還說，對存在涉稅風險的網絡主播進行一對一風險提示和督促整改，對2021年底前能夠主動報告並及時糾正涉稅問題的，可以依法從輕、減輕或者免予處罰。中國官媒新華社稱，已有上千人主動自查補繳稅款。
就在星期四，中國另一位頭部主播李佳琦遭浙江省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點名。浙江消保委說，淘寶平台的李佳琦、抖音平台的唄唄兔直播間內分別發現1批次和2批次商品標籤不規範問題。
早在今年3月，中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因“直播帶貨”等新業態新模式不斷湧現且壯大，便制定出台了《網絡交易監督管理辦法》。《辦法》制定了一系列“規範交易行為、壓實平台主體責任、保障消費權益的具體制度規範”。中國官方稱此舉對完善網絡交易監管制度體系、維護網絡交易秩序等具有重要意義。
艾熙麗表示，中國未來的直播電商行業將會呈現去中心化趨勢，中小主播或將會有更多的機會發展和提供各種服務。平台的流量支持策略也可能得到調整。
路透社在一篇報導中說，作為帶貨主播的薇婭代表了隨著中國電子商務繁榮而興起的新一代網紅名人。近來政府部門已經對電商領域的多個層面加強了監管審查。
報導還說，薇婭被罰是中國一系列大規模整頓行動中的最新案例。這場整頓行動最初針對互聯網科技巨頭，不過後來又擴展到私人教育、社交媒體平台和網紅文化等領域。
有分析人士認為，對薇婭等人的處罰可能也是政府正式將目標對准直播帶貨行業的信號。
哈夫鮑爾對美國之音說：“這是習近平打擊中國科技公司的延續。對於中國的繁榮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令人遺憾的發展。”
英國衛報在星期二的報導中說，對薇婭的處罰正值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要實現“共同富裕”之際，分析人士表示，“共同富裕”旨在減少經濟不平等，其中的一部分是通過控制娛樂和科技行業的過度收入。
芝加哥大學政治學教授楊大利也對美國之音說，國家處罰直播播主是在“共同富裕”的大背景下展開的。政府盯上頭部直播帶貨播主，還能起到整個行業的清理作用。除此之外，這種做法也能帶來相當大的公眾效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