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知名電腦品牌大廠台灣華碩公司(ASUS)遭烏克蘭副總理費多羅夫點名,呼籲該公司停止跟俄羅斯的商業關係,直到俄烏戰爭結束。經過幾天的緘默之後,華碩公司3月14日發出聲明,表示在供應鏈、物流、銀行交易及其他因素所形成的複合性挑戰下,對俄羅斯市場的出貨已呈現停滯狀態,並表示將捐款新台幣3000萬元給烏克蘭表達人道關懷。華碩的做法看似暫時化解了一場危機,卻也顯示品牌大廠在戰爭烽火與貿易制裁下,面臨著商業責任和道德要求的難題。
烏克蘭副總理費多羅夫3月10日在推特發出一封公開信給台灣華碩公司董事長施崇棠,表示俄羅斯坦克和導彈繼續殺死和平的烏克蘭人,俄羅斯沒有道德權利使用華碩的精湛技術。
費多羅夫在信中表示,IT產業向來支持責任與民主,他相信華碩也是如此。現在是華碩負起責任、做出抉擇的時刻。這項決定將定義未來,現在烏克蘭人民的性命比任何時候都仰賴華碩的決定。
費多羅夫呼籲華碩公司結束與俄羅斯的任何關係並終止在俄的業務,直到俄國完全停止對烏克蘭的侵略行動和重新恢復正常秩序。他也懇請施崇棠停止與俄國境內客戶和夥伴的所有關係,包括停止提供硬體、電子設備,以及技術與服務支援。
網友反應兩級
費多羅夫的貼文獲得不少網友回應:“我們正關注你(華碩)”、“現在是行動的時刻”、“華碩你必須展現你的同情心,並且與全球一起為了和平而努力”。
但也有不少網友認為,烏克蘭應先為過去對中共提供軍事協助而向台灣道歉,並停止親中。有網友說:“請容我提醒閣下,貴國曾經對北京出售過軍備產品。假若您願先誠心致歉,您才有資格要求台灣高科技產業支持貴國”、“希望烏克蘭能正視台灣是一個自由、獨立、民主的國家,別繞過它,並停止出售或提供武器和技術給中國”、“您仍然支持一個中國原則? 如果台灣受到中國的攻擊,您會和台灣站在一起嗎?”
華碩的臉書粉絲專頁也頓時湧入上百則留言,跟平常只有個位數或是十幾則留言相比,明顯多了許多,幾乎一面倒都是要求華碩退出俄羅斯市場。這些留言包括:“有些事情比賺錢更重要,不要當殺人者的幫兇”、“不退出俄羅斯,就退出自由世界”、“暫停俄羅斯業務,當個有良心的台灣人”。
3月11日當天,華碩的留言已灌進上千封,後來華碩停止發文了幾天,直到3月14日發出公開聲明後,臉書粉專才又回到先前十幾、二十則的留言數量。
華碩的聲明表示,深深關切在烏克蘭逐漸升級的人道主義危機,已積極為當地受影響的同事及家人提供援助,並將持續關注情勢的進展。聲明還說,華碩一直致力遵守各國的規範,在供應鏈、物流、銀行交易加上其他因素所形成的複合性挑戰下,對俄羅斯市場的出貨已呈現停滯。華碩還表示,為了盡一份力量,將捐助財團法人賑災基金會“賑濟烏克蘭專戶”新台幣3000萬元,衷心期盼能盡快恢復和平,以及即時為每一位受到影響的人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道德綁架?
美國南卡羅萊納大學艾肯商學院講座教授謝田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雖然對於烏克蘭人民遭受俄羅斯侵略感到同情,但直接由一個國家副總理出面,指名道姓地對一間民間企業做出要求,有點太過頭了。如果華碩提供的是專門協助俄羅斯打仗的武器或許還說得過去,但華碩其實就是一家銷售民用電腦的成功企業而已,一個國家沒有必要對一間企業這樣做。
謝田說:“我覺得由這麼一個副總理出面來直接針對某一個公司這樣要求是不合適的,並且沒有任何法律的依據,實際上是一種道德綁架。”
事實上,被費多羅夫點名的不只有華碩,他也點名了信用卡公司萬事達(Mastercard),表明“邁向和平的第一步,但您是否終止了與俄羅斯的所有金融合同?”他還點名了印表機大廠全錄公司(中國稱“施樂”)(Xerox),呼籲該公司停止供應設備給俄羅斯,因為俄羅斯用戰機與飛彈進攻烏克蘭不配使用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費多羅夫同時感謝韓國三星公司決定停止向俄羅斯提供技術,但認為三星可以為和平做得更多,不要在俄羅生產賺血腥錢;他也希望微軟和比爾·蓋茨必須做更多的事情來阻止戰爭。
全球電動車大廠特斯拉和SpaceX創辦人馬斯克(Elon Musk)在俄烏戰爭第一時間就表態支援烏克蘭衛星網路設備,讓烏克蘭在遭到侵略之際仍能保有網路通訊。除此之外,蘋果、谷歌、微軟、臉書、英特爾、企業管理軟體供應商SAP、線上支付巨頭PayPal、亞馬遜公司、耐克(Nike )、阿迪達斯、迪斯尼、殼牌石油等企業,都已經宣布暫停在俄羅斯的業務。
制裁要發自內心
謝田還表示,如果企業是發自內心自願抵制的才好,但即使如此也不一定合適,因為上市公司要對股東負責,公司的CEO(首席執行官)是經由股東大會任命來代替這些股東管理他們的財產。這些股東里可能有烏克蘭人,但也可能有俄羅斯人,俄羅斯的股東或許並不同意CEO對俄國做出製裁。因此他認為,企業、CEO被動地捲入政治紛爭都不合適。
謝田認為,華碩經過了四天思考才做出回應,這對華碩顯然是一個困難的決定。
他說:“我看不出這個捐款是純粹發自於內心的、自己願意這樣做的,這顯然是受到壓力了,我覺得這樣就很不好,我非常反感任何人被強迫做任何事情。”
謝田說,一個嫌犯在被逮捕時尚有保持緘默的權利,網友、民眾也應該讓企業有保持緘默的權利,而不是用道德綁架逼迫企業表態,去要求別人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這完全違反了自決、自願的原則。
台灣曾被烏國刁難
台灣東華大學教授施正鋒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認為,烏克蘭過去態度一向親中,出售航空母艦與野牛級氣墊登陸艇給中國,是中國用來兩棲登陸台灣和阻止美軍介入台海的重要裝備。除此之外,台灣一位烏克蘭名模藝人瑞莎因嫁給台灣人後想要歸化為中華民國國籍,必須要放棄烏克蘭國籍,當時卻被烏克蘭政府認為台灣不是一個國家而刁難。
施正鋒認為,烏克蘭對台灣至少應該要“平衡”一點,不能只一味地要求台灣高科技公司幫忙烏克蘭抵制俄羅斯,自己卻賣武器給中國來對付台灣,這並不公平。
他說:“你(烏克蘭)完全是站在中國(一邊),就是那些武力威嚇的部分,所以你不是那麼好的人,你平常就沒有同情我們台灣,我幹嘛要同情你,所以我想這個就是不合理。”
跟知名企業綁在一起
在台灣具有分析師執照的創鑫資本公司執行長王韋閔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站在台灣的立場上,華碩被點名確實顯得有點無辜,但如果是站在烏克蘭的立場上,它現在處於戰爭弱勢,烏克蘭政府現在的做法是把烏克蘭跟知名跨國企業綁在一起,去強調對烏克蘭人的守護。如果從烏克蘭國家戰略的角度出發,烏國副總理的作法是合理的。
據了解,華碩去年在俄羅斯的出口占其整體出貨量的5%,電競筆電更穩居當地的龍頭,市佔率達3成以上。
王韋閔認為,華碩的聲明就是“順水推舟”,至少它跟其他國際大企業的步伐一致,一同對烏克蘭做出人道關懷,不會失分,而且此時不出貨給俄羅斯對華碩也不會造成太大損害。他說,不少外資報告都顯示,華碩今年的營收會下修,但即使它產能滿載,但因為近期盧布大貶,如果華碩能從其他國家的銷售去補足俄羅斯市場的缺口,可能會比直接出貨給俄羅斯的匯率損失來得好。
跨國公司的難題
王韋閔說:“跨國公司現在就變成說,如果我幫誰,另外一邊就會制裁你,這個是最麻煩的地方。”
王韋閔表示,華碩在中國的營收佔比比俄羅斯還要大,在俄烏戰爭中,中國其實還是挺俄羅斯的,所以如果華碩在烏國副總理剛點名的時候馬上做出反應而引來中國不悅的話,那中國其實也可以刁難華碩在中國工廠的出貨。所以,華碩過了幾天再回應或許反而比較有利。
他表示,跨國公司在俄國遭受貿易制裁下還會遇到另一個難題,就是企業在本國沒有銀行要當盧布的清算銀行,所有從俄羅斯進來的金流都會被禁止,以致企業在俄羅斯的營收無法認列(會計確認),最後只能變成呆帳。尤其,現在俄羅斯被踢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支付系統,七大工業國(G7)也即將在世界貿易組織(WTO)推動取消俄羅斯的最惠國待遇,如果俄羅斯無法跟一些國際公約簽約或成為會員國,將會對跨國公司在金流的清算上造成很大的麻煩,也會因為進出口俄羅斯的關稅提高而增加貿易風險。
迴避風險
王韋閔認為,跨國公司如果要規避風險,最好的辦法就是分散其在各國的營收佔比。
美國南卡羅萊納大學艾肯商學院講座教授謝田表示,特斯拉創辦人馬斯克是他講授國際營銷課程裡,企業如何規避風險的最佳教學案例。他說,馬斯克跟中國政府談判取得一塊地,由中國政府提供貸款,馬斯克則提供美國的技術、零件與各種各樣的管理與服務,將特斯拉工廠蓋起來。如今,特斯拉已經在中國銷售,但如果哪一天因為政治氣候的變化,特斯拉工廠被中共沒收的話,馬斯克也不用去還貸款,因為他的錢都是從中國政府借來的。這跟麥當勞帶著美金去投資購地或租地建廠,後來被中共沒收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