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ubhouse在中國的被牆與後續

“Clubhouse”的美國語音社交應用程序在中國躥紅後被牆。 (2021年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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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bhouse在中國的被牆與後續


網絡音頻社交媒體手機應用Clubhouse一夜之間在中國大陸火爆起來,然而光彩亮麗了幾天之後又被中國當局屏蔽。在社交媒體應用似乎應有盡有的今天,Clubhouse應用為什麼能在中國大陸以及在世界其他地方火爆?換句話說,從一開始直到今天,人們為什麼對Clubhouse如此著迷? Clubhouse有什麼安全隱憂?它在中國大陸被封鎖之後對中國人有什麼影響?它今後在全世界的發展前景如何?這些問題各方的研究者仍在追踪研究中。

人們通過Clubhouse獲得新發現

Clubhouse這個英文名詞意思是“俱樂部屋”或者是“會所”。這種名稱反映出這款應用的設計思想,這就是讓人們聚集在一起,就像是聚集在一所俱樂部一樣,來自世界各大洲的興趣不同的人們可以來到這個網絡空間俱樂部,選擇進不同的話題房間(room)傾聽他人發言,自己也可以舉手發言,或擔任一個房間的主持人。

一款令世界各地的人可以聚集在一起聊天的軟件可以在中國的農曆新年到來之際迅速火爆,幾天之後再迅速被封鎖,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景象成為國際新聞。美國主要報紙《華盛頓郵報》2月14日發表社論,標題是“大防火牆短暫出現縫隙凸顯中國人民渴望言論自由”。社論如此描述了Clubhouse在中國的遭遇,以及人們通過Clubhouse獲得的發現:

“這款來自矽谷的只有通過邀請才能加入的發言平台(在中國大陸)只是延續了幾天,然後就被當局封禁。人們很容易明白為什麼。來自中國大陸的用戶突然可以進入一種環境中,在那裡用戶不僅被鼓勵發言,而且也被鼓勵傾聽(人們必須排隊等待輪到自己發言),人們蜂擁到那些專門談在中國屬於禁忌話題的房間,那些話題包括1989年在天安門廣場對民主活動人士的鎮壓,今天在新疆針對維吾爾穆斯林少數族裔的文化滅絕,對提醒人們警惕冠狀病毒的一位醫生的噤聲。

“(Clubhouse各房間裡的)這種談話不僅話題令人矚目,而且發言者也令人矚目。香港人、台灣人、中國大陸人以及世界各地的華人齊聚一堂。各方彼此所持有的成見紛紛崩解——很多大陸人親耳聆聽到新疆被關進集中營的人的家屬講述自己的恐怖遭遇,而在此之前那些大陸內地人還以為那都是無稽之談;那些海外的華人聽到了大陸人親口說話,他們的話語顯示他們根本就不是清一色的黨國奴才。”

手機上的美國語音社交應用程序Clubhouse的標識(2021年2月9日)

Clubhouse的魅力何在

美國之音一位記者近日在Clubhouse上旁聽了一個專門談Clubhouse的魅力所在的房間的發言。發言者以自己在Clubhouse的親身經歷陳述了他們所感到的魅力/吸引力,其中包括:

——這種大家地位平等,輪流發言,不得超時的發言方式是非常好的公民訓練和民主訓練,這種發言方式對絕大多數中國大陸人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令他們感到新鮮和振奮;此外,在等待發言的過程中(在人數多的房間裡要求發言的人很多,用戶發言可能要等兩三個小時),會聽到他人不同的觀點,大家由此得以清楚地意識到傾聽的價值;

——傾聽他人的發言,發現有才的人太多了,口才和風度令人印象深刻的發言者數目眾多,幾乎是一個接一個,一個賽一個,令人驚喜和驚嘆,他們的發言平易近人、深入淺出、語調平和,即使是講述複雜的和可能令人憤怒的事情也是這樣;

——各個房間的主持人好似一個個都是受過專門的訓練,但他們其實背景各不相同,口音各不相同,大都沒有受過這方面的專門訓練,然而,他們幾乎每個人都能神定氣閒地主持發言;一個用戶眼看著自己的妻子當場接替一個要走開的主持人,她順利接棒,連續五個小時主持了一個近千人的大房間的發言,最後因為要吃晚飯而不得不宣告卸任交棒時,房間裡的人紛紛表示戀戀不捨,讚揚她風度優雅,主持流暢,這種局面導致該用戶驚呼: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暗藏著一個優秀的主持人;這種局面也讓眾多用戶意識到他們當中蘊藏著眾多的人才和巨量的才能,這讓他們感到振奮;

——互聯網新媒體的興起使各種極端化思想和言論得以大肆氾濫,相互攻擊和謾罵成為一種司空見慣的常規或常態,但Clubhouse要求發言者盡力闡述自己的意見,不要直接反駁他人,要文明發言、發言者要有根有據,這種約定俗成的不成文規定一改往日的那種令人頭痛的互聯網言說常態;這種發言方式也使以機械地重複中國共產黨官方宣傳為特色的所謂小粉紅發言沒有市場,因為小粉紅的老套乏味的發言總是以尷尬而告終;

——親身感受到現身說法的力量;例如,一位在上海的顯然是漢族的女大學生在談新疆集中營問題的房間發言說:她有一個同學來自新疆,那同學不能見到自己的媽媽,因為媽媽不能見她,她有一個在國外留學的姐姐,她也不能見自己的姐姐,因為姐姐不能回來;那位女大學生措辭非常謹慎,沒有提集中營,也沒有提少數民族,但她在簡短的發言中兩次泣不成聲,給房間裡的聽眾帶來震撼。

一位要求不要透露姓名的Clubhouse華人用戶對美國之音表示,中共當局在新疆推行針對少數民族,尤其是針對維吾爾族的種族壓迫和文化滅絕,與此同時,中共當局對占中國人口大多數的漢族人進行誤導性宣傳並嚴禁議論新疆問題,這使人們幾乎聽不到漢族人對維吾爾族和其他少數民族表示同情的聲音,這種情況導致一些維吾爾族和其他少數民族權利活動人士哀嘆和不滿漢族人自私自利、不關心、不同情少數民族的苦難;這位上海大學生的發言清楚地展示了中國大陸的漢族人仍有強烈的同情心,他們只是在中共專制獨裁的嚴酷壓迫下自顧不暇,自身難保,愛莫能助。

為何中共當局要封禁Clubhouse

在Clubhouse在中國曇花一現式大放異彩的幾天裡,中國國內外就有成千上萬的人預測中共當局不會准許Clubhouse在中國繼續存在。在它“被牆”(即被當局設置的國家級信息封鎖機制也就是所謂的防火牆屏蔽)之後,美國佛羅里達州邁阿密大學的政治科學教授金德芳(June T. Dreyer)以扼要的話語解釋了為什麼中共當局必須一舉封禁Clubhouse。

金德芳教授說:“因為他們(中共當局)不容易控制Clubhouse。在互聯網上人們發帖,當局的輿論管制人員可以迅速予以刪除。但Clubhouse只是語音,當局就很難除掉它不喜歡的聲音了。因此,就很難控制了。當局非常擔心輿論失控。”

常年研究中國問題的金德芳教授說,如今中國人想抱怨的事情太多,如因為澳大利亞主張對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在中國大爆發並殃及全世界的原因進行獨立的調查,中共當局要懲罰澳大利亞,便拒絕進口澳大利亞煤炭,燃料不足導致很多中國人要忍受嚴冬;此外,人權,新疆、香港問題中共及其政府也不希望人們談論,因為當局害怕這種議論會引起反響。

金德芳教授指出,中共當局“牆掉”Clubhouse是不明智的。她說:“當局可以把Clubhouse牆掉,但人們會非常憤怒,因為他們非常喜歡它。因此,我認為當局會讓更多的人生氣,他們會尋找更多的途徑來發出他們的不滿。(中共當局顯然不懂)有時候最好是讓人們發出他們想發的抱怨,抱怨發出之後,他們就會感覺好一些。”

在Clubhouse在中國火爆的時候,就有很多人預言它遲早會被中共當局封禁。但很多人沒有想到中共當局會如此迅速地封禁它。中共當局在全世界眾目睽睽之下採取這種看似迫不及待的封禁行動,也使許多中國問題觀察家感到有些困惑。

這種困惑是多方面的,其中包括在中國大陸能夠用上Clubhouse應用的人很少,因為使用這種手機應用需要多重條件。首先是這種應用截至目前只是在蘋果手機上可以使用,而中國大陸的蘋果手機用戶不到全部手機用戶的10%。再者,中國大陸的蘋果手機用戶必須是國外登記才能下載Clubhouse應用。然而,下載了該應用還不能使用它,必須要獲得已經使用它的人發出的邀請碼才能使用它。 Clubhouse應用的這些多重使用條件使中國大陸的用戶少之又少。

當局緣何憂懼少之又少的用戶

這種局面使許多中國問題觀察家乃至一般中國網民感到疑惑——既然在中國大陸能夠使用Clubhouse應用的智能手機用戶跟中國大陸全體手機用戶相比少之又少,當局何必如此急忙封鎖這款手機應用從而使它自己成為全世界的笑柄呢?

在紐約的法律學者和獨立時評人虞平提出一個簡單的解釋是:“中國最近流行的一個詞叫政治安全。從中國的媒體到官方對外發言都提到這個詞。這個詞反映了一種心態。”

虞平指出,這世界上有人身安全,生命安全,財產安全、工程安全、信息安全等說法,但中共當局提出了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政治安全”的說法,這無非是在宣示中共政權要堅決維護其權力壟斷,拒絕接受制約,拒絕並堅決鎮壓人民選擇政府的權利。

虞平說,中共當局對Clubhouse的封禁就基於這種所謂的政治安全的思路。他說:“雖然使用它的人很少,而且這些人身份都是跟國外有關係,使用的蘋果手機必須是國外註冊,但現在在中國擁有這些東西的人也都是屬於一個比較活躍的階層,也就是中國的有產階級,知識階層,對當局來說,這些人更需要管控。”

常年追踪中共統治下的中國大陸的法律和媒體問題的虞平接著說,總而言之,中共的獨裁統治以及古今中外所有的獨裁統治的一個主要特色或本質就是要操控一切,這種操控對像也包括信息和輿論。獨裁當局對不能操控的任何人或事務都要竭力予以封堵或剪除,對中共來說,信息操控不靈,輿論導向不靈,當局就覺得是不可容忍的生存威脅。

虞平說,中共當局害怕人民自由地獲取信息,害怕人民消息靈通,害怕人民自由地發言,當局對clubhouse的封禁,對人們可以用來翻越網絡信息封鎖牆的軟件VPN的取締,設置比比皆是的言論禁區都是這種恐懼的表現。

邁阿密大學政治科學教授金德芳則說:“我想,一些政治科學家會說,(把Clubhouse牆掉)這種舉措顯示出中共政府處於明顯的非常被動的尷尬境地。一個有自信的政府可以讓人們隨便說什麼,不管他們說的話有多離譜。”

在中國“被牆”意味著什麼

美國《華盛頓郵報》2月14日發表的談中共當局封鎖Clubhouse的社論說,“中共政權假如有意的話可以復制Clubhouse的這種格式,但它不能複制這種網絡。這種網絡的精髓就是教導人們了解政府恰恰不想讓他們了解學習的東西。”

中共政權的批評者指出,在封鎖Clubhouse之前,中共當局已經封鎖了當今世界所有的它不能控制的著名社交媒體應用或互聯網網站,如穀歌,推特,臉書,snapchat,Instagram,視頻分享網站YouTube等等,當局這種肆意剝奪人民獲取信息權利的做法違反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和《公民權利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是對中國人民基本人權的損害。

法律學者虞平則表示,中共當局對它不能操控的社交媒體工具進行封殺,對它能操控的社交媒體如微信、微博則動輒採取屏蔽、刪除、禁言、禁止入群、永久禁言、刪除賬號等等措施管制和封禁言論,這種做法還有一個更為基礎也更為現實的危害。

虞平說:“社交媒體工具的限制使用極大地限制了中國人的創造力,講得比較深入一點就是中國的科技上的自主創新能力都受到限制。因為沒有自由的思想,哪裡來創新能力? ”

虞平所說的中共當局封殺自由的社交媒體所損害的人顯然是指當今中國的大眾,因為這種封鎖或封殺使他們無緣接觸和借鑒新鮮的思想和知識,無緣鍛煉和提升自己的思想能力。

但在當今中國,先前可以自由使用Clubhouse的人以及現在仍能想方設法繼續使用這款應用的人都是傳播學學者眼中的好奇心強而且也比較了解外部世界的人。在邁阿密大學政治科學教授金德芳看來,中共當局封鎖Clubhouse對這些人的損害是有限的。

金德芳說:“我要說,人們有什麼話要說總是會找到途徑說出來。他們可以被壓制,被彈壓,但他們還是會設法找到途徑說出。他們都是有才能的人。”

安全隱憂與發展前景

在許多觀察家和研究者看來,即時談話應用Clubhouse在世界各國爆紅令人匪夷所思,因為這款應用本質上看似人們早就熟悉的音頻會議,電話會議,並無多少新奇之處。雖然Clubhouse的技術研發使世界各地的用戶可以齊聚一堂彼此傾聽,輪流或同時發言沒有聲音延遲,大大提升了用戶體驗,但僅僅是這種用戶體驗的提升還難以解釋為什麼Clubhouse會讓千百萬用戶如此著迷,而電話會議卻容易讓人打哈欠,儘管大多數電話會議的發言也沒有聲音延遲。

Clubhouse的這種令人難以解釋的魅力蘊含著令人激動的諸多可能性,其用戶和研發者正在熱切地探尋這種可以讓他們大有作為的諸多可能性。

曾經在蘋果、微軟和谷歌公司擔任要職的台灣創業者和計算機科學研究者李開復2月16日在美國東部時間晚上在Clubhouse回答來自世界各地的提問者提問的時候,就Clubhouse的現狀和發展前景提出了他的看法。

李開復說,Clubhouse截至目前做得很成功,吸引了世界各國數以百萬計的用戶,這些用戶屬於各方面的精英,他們的言說和提問的質量非常高,這使他願意在Clubhouse而不是在推特或臉書那樣的背景嘈雜的地方直接面對聽眾解答問題;但Clubhouse的這種成功也可能是一把雙刃劍,是它的發展瓶頸;人們需要看它在今後的兩三年裡能否從精英階層普及到普通大眾,使它像臉書一樣普及並成為另一個現象級的成功故事。

在Clubhouse應用獲得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的同時,它的安全性是否有保障也成為它進一步發展的隱憂。 2月12日,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研究機構斯坦福網絡觀測平台(SIO)發表研究報告,標題為“Clubhouse在中國:他的數據安全嗎”的。該報告確認為Clubhouse提供後台技術支持的是一家位於中國上海的研發實時音視頻互動技術的企業聲網Agora。

報告說,聲網公司承認,他們必須遵照中國的法律,為涉及國家安全和犯罪調查提供必要的輔助和支持。如果中國政府確認某條音頻文件威脅國家安全,聲網有法律義務幫助政府找到並儲存這條音頻。

中國國內外越來越多的觀察家注意到,中共政權近年來越來越喜歡根據寬泛無邊的國家安全的概念用以言治罪的方式,對中國社會大眾乃至世界各國的人進行威脅以謀求它所說的政治安全,即使是中國人(或外國人)在一個中國大眾無法登錄的國外網站發表讓中共當局不高興的言論也照樣可以治罪。

在另外一方面,包括華人用戶在內的世界各國Clubhouse用戶目前大都沒有明顯地展示出這樣的擔心,而是仍在熱切地探尋Clubhouse種種迷人的可能性。

有各種跡象顯示,Clubhouse應用的主要迷人之處就是它給用戶帶來話題多樣化和觀點多樣化。通過這款應用,用戶可以接觸數不勝數的話題,如旅遊、烹調、交友、性幻想、政治、文化、外交、教育、文學、語言、方言之類的形形色色、多種多樣的話題。


與此同時,即使是就同一個話題,如為什麼小粉紅在外國似乎特別多這個話題,發言者的觀點也十分多樣化。上面提到的那位臨時接棒擔任主持人的華人女子所主持的房間,話題就是為什麼小粉紅在外國似乎特別多。

她的主持受到的熱烈讚揚,並被丈夫驚呼為身邊潛藏著一個優秀的主持人。這位女子表示,她的五個小時的大成功其實有一個超級簡單的訣竅,這就是,作為主持人盡力自己少說話,讓房間裡的人以及偶然來的訪客聽到她是努力把更多的發言時間讓給發言者,同時委婉提醒發言者註意不要過於發言超時。

她說,由於等待發言的人眾多,每一個發言者一般只能有三分鐘的發言時間;三分鐘的發言雖然不能深談任何問題,發言之後的兩個三十秒鐘的回應更是不能,但發言者的多樣化,觀點的多樣化本身就令人著迷,給人靈感。

那些多樣化的觀點發言包括:小粉紅究竟應當如何精准定義,所謂的小粉紅在國外似乎特別多是否是一種不符合事實的印象,在國外為什麼男性似乎更容易成為小粉紅,人們對小粉紅是否缺乏足夠的了解和同情,小粉紅的觀點是否有可取之處,等等等等。

目前Clubhouse應用仍處於爆發性發展階段,其發展方向和前景都難以預測。它的用戶正在探尋它的更多的用途,它的開發者則正在探尋改進並添加其功能,這種發展的不可預測性使這款應用令用戶感到格外刺激和興奮。它究竟在今後的兩三年裡會獲得現象級的大發展還是熱鬧一陣無疾而終,人們正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