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南太的巴新 究竟為何成了美澳中競相爭奪的“香餑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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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2月8日,澳洲總理安東尼·阿爾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右)在坎培拉議會大廈會見巴布亞新畿內亞總理詹姆斯·馬拉佩(James Marape,左)。

巴布亞新畿內亞(後文簡稱巴新)這幾天成了世界傳媒關注的焦點:先是巴新外長告訴傳媒,正在與中國就簽署一份安全與警務合作協議進行談判; 隨後,美國國務院的一名官員督促巴新拒絕中國的安全協議,因為北京提供的安全保證都存在後果和代價;在最新的發展中,巴新總理告訴澳大利亞:“沒有甚麼會在我們兩國之間產生隔閡,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這個位於南太平洋的島國到底對美澳中有甚麼重要的意義?成為大國競爭目標的巴新自己又有什麼打算?

美澳中競相示好巴新

澳大利亞:2月8日(星期四)巴布亞新畿內亞總理馬拉佩(James Marape)應邀在澳大利亞國會發表演講。這是自1975年巴新從澳大利亞獨立以來,其領導人首次在澳大利亞國會演講。馬拉佩也是第一個在澳國會發表演講的太平洋島國領導人。在國會演講的殊榮,澳大利亞曾經給過2011年到訪的美國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和2014年訪問澳大利亞的中國領導人習近平。

1月31日,澳大利亞與巴布亞新畿內亞簽署了一項新的安全協議。澳大利亞承諾將投入數百萬美元翻新和擴建巴新的警察宿舍,強化與該國的“傳統安全夥伴關係”。協議為期四年。根據協議,堪培拉將花費約2500萬美元,幫助巴新陷入困境的警察部隊。

去年12月,澳大利亞與巴新簽署了一項涉及治安和防務的安全協議,旨在通過警務、國防和司法方面提供更多援助,加強巴布亞新畿內亞的國內安全。馬拉佩此次訪澳期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希望能在落實這項價值2億澳元(約合1.31億美元)的安全和警務協議上取得進展。

中國:中國年初再次向巴新表示願意在培訓、裝備和監控技術方面為巴新警察部隊提供幫助。1月29日,巴新外長賈斯汀·特卡琴科(Justin Tkachenko)告訴路透社,巴新正同中國進行潛在安全協議的初步會談。他說,中國去年9月與巴新進行了接觸,表示願意在培訓、裝備和監控技術方面為巴新警察部隊提供幫助,雙方最近繼續進行了討論。這實際上也是促成馬拉佩此次澳大利亞之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美國喬治城大學亞洲研究項目副教授以及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太平洋事務系研究員帕特裡夏·奧布萊恩(Patricia O'Brien)告訴美國之音,中國應該是從巴新年初的騷亂中重新看到了機會。“中國利用騷亂作為一種(介入)方式來談論保護其公民和華裔。他們試圖從這些角度介入……”

1月10日,在士兵、警察和獄警等公職人員因為薪酬問題舉行罷工後,巴新首都莫爾茲比港(Port Moresby)和附近的萊城(Lae)發生大規模騷亂,當地大量商鋪被縱火焚燒,騷亂造成至少25人死亡,41人受傷。中國大使館就居住在莫爾茲比港的中國公民、中資企業和華人商戶面臨的安全風險向巴新提出了申訴。巴新國內的騷亂也是促成馬拉佩此次訪問澳大利亞的另一個重要背景。

美國在得知巴新與中國正在就潛在的安全協議進行初步接觸後,美國國務院主管資源和管理的副國務卿理查德·維爾瑪(Richard Verma)讓巴新警惕可能的後果和代價。他告訴巴新有“其他的選擇”。維爾馬在《悉尼先驅晨報》當地時間2月5日刊登的採訪中說:“我們看到中國的國防或投資承諾都有高昂代價。這是我們想對巴布亞新畿內亞說的。”他還警告巴新可能會陷入中國的“債務陷阱”。

美國駐巴新大使館發言人在給予美國之音的電郵中說,美國與澳大利亞一樣,都是巴新的“傳統安全夥伴”,美國將致力於加強巴新為自己提供安全保障的能力。除此之外,美國還會與巴新加強在“在可持續經濟發展、應對氣候危機、提高透明度和善政以及促進性別平等和女性經濟賦權等領域的合作”。郵件還說,美國與巴布亞新幾內亞“有著牢固的夥伴關係,特別是在經濟和安全領域以及區域合作方面”。

去年5月,美國和巴新簽署“國防合作協議”(DCA),內容包括強化巴新國防基礎設施及能力,並讓美軍輪駐巴新機場及港口。這被認為是對中國與巴新鄰國所羅門群島前一年簽署的安全協議的有效反制。除此之外,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和7月國防部長國防部長奧斯汀(Lloyd Austin)分別訪問巴新,甚至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也安排了去巴新訪問的行程,只是最後一刻取消。

澳美中到底在爭奪甚麼?

“巴布亞新畿內亞之所有如此重要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它連接著亞洲和太平洋。從面積和人口上來說,巴新也是一個大國,擁有豐富的資源。所有這些原因,特別是它毗鄰澳大利亞,使得它成為美國在該地區的戰略前景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喬治城大學的奧布萊恩這樣解釋巴新對美國的重要性。

地理位置:巴新是澳大利亞最近的鄰國,距離澳大利亞在托雷斯海峽(Torres Strait,位於太平洋和印度洋交匯處)最北端的島嶼僅4公里。巴新位於連接美澳的重要海上通道和國際海底電纜附近。除此之外,巴布亞新畿內亞靠近美國在太平洋的主要軍事樞紐關島,距離美國的另一個條約盟友菲律賓也不遠。

豐富的礦產和油氣資源:巴新的黃金儲量全球第11位,銅、鎳、鈷和銀等的儲量也豐富,其中鎳被廣泛用於新能源汽車的電池。另外,巴新也是世界主要的液化天然氣出口國之一。

地緣政治:在大洋洲16個國家中,巴新是面積僅次於澳大利亞的國家,超出了新西蘭。巴新也是由18個成員國組成的太平洋島國論壇的重要成員。

杜韋裡·埃納奧(Douveri Henao)是巴新地緣政治諮詢公司“遺產集團”(Legacy Group)創始人和行政總裁。他認為,作為太平洋地區最大的島國(面積超過新西蘭,僅次於澳大利亞),巴新是除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之外的大洋洲14個國家中的“老大哥”,擁有美國和中國不能忽視的地緣政治影響力。

“除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在14個島國中,它(巴新)是最有影響力的太平洋國家。從地緣和區域的角度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集團。自獨立以來,我們有很多的投資,也發展了很多的夥伴關係以及其他關係。”他說。

去年美國舉行了兩輪美國-太平洋島國峰會。美國承諾在太平洋島國最為關注的應對氣候危機以及推動可持續發展等問題上採取更多的舉措,進一步強化雙方的夥伴關係。當時,就有分析人士指出美國強化與南太島國的多項舉措是直接針對中國的。

中國也在爭奪對太平洋島國的影響力。2024年2月7日,中國農曆新年前夕,中國外交部副部長馬朝旭集體會見湯加、基里巴斯、薩摩亞、瓦努阿圖、所羅門群島、斐濟、密克羅尼西亞聯邦、巴布亞新畿內亞等太平洋島國的駐華使節及太平洋島國論壇駐華貿易投資專員。

巴新人如何看美澳中大國競爭?

馬拉佩星期四較晚時候在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發表講話時提到了中國。他說,與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密切關係並不意味著巴新可以忽視中國提供的巨大商業機會。

他說:“我們不會損害與中國的關係,就像我們不會損害與美國的關係。我們也相信,別人的敵人不是我的敵人。我們與所有國家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他強調,巴新“不會操弄國家互相對抗。”

馬拉佩還提到去年在北京參加“一帶一路”高峰論壇時,北京避開了安全合作話題。但是,他又表示,在一些問題上不會巴新不會和北京妥協,比如,巴新很珍視的民主價值。

巴新外長特卡琴科在透露與中國進行初步的安全協議會談後的第二天(1月30日)又發表聲明說,巴新不希望損害與與美國和澳大利亞的傳統安全關係。後來,他在陪同馬拉佩訪澳前向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再次更加明確地表示,巴新不會與中方簽署新的警務協議,並補充說中方“理解”巴新不會簽署協議。

美國喬治城大學的奧布萊恩認為,巴新總理和外長的回撤應該是不希望惹出更多的麻煩。她說:“目前(馬拉佩)政府的情況有點不穩定,我想他們現在應該不希望激怒更多的人,希望減少麻煩。”

在安全問題上,奧布萊恩和埃納奧都認為,美國和澳大利亞佔了上風。兩人1月20日外交官雜誌撰文說,馬拉佩堅稱不與中國討論安全話題,並與美國和澳大利亞簽署防務協議意味著在安全問題上,在美中的對決中,美國佔了上風。

經濟上,巴新追求多邊夥伴關係。馬拉佩在澳大利亞國會演講中還強調了巴新發展經濟的重要性。他說:“巴布亞新幾內亞不能繼續作為一個接受援助和贈款的國家,一個每年依靠借款生存的國家。我們必須成為一個自立、經濟獨立、強大的國家。如此,我們也可以幫助澳大利亞在我們的太平洋地區維護民主、和平並確保穩定。”

巴新地緣政治諮詢公司“遺產集團”的埃納奧說,發展經濟是馬拉佩政府的重中之重,他們有一個中期計劃,尋找可以幫助巴新填補發展“鴻溝”的多個夥伴。

“巴新政府是通過五年計劃來運作的。他們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甚麼,希望發展合作夥伴能夠將他們與自己想要的東西聯繫起來。中國是不是他們想要的?美國、澳大利亞、印度還有別的什麼國家。這一點非常明確。這個中期計劃沒有對哪個國際合作夥伴有任何偏好。”他說。

巴新是最早與中國建交的太平洋島國之一,也是第一個簽署“一帶一路”備忘錄的太平洋島國。去年10月,習近平在北京會見馬拉佩時還表示,中國願意對接兩國發展戰略,加強基礎設施、農林漁業、清潔能源、氣候變化等領域合作。據中國官媒央視報導,馬拉佩當時也表示巴新將同中國繼續深化全面戰略夥伴關係,促進南太國家同中國互利合作。

埃納奧說,大國競爭給了巴新更多的選擇機會。“他們必須想出一個方案,有相對優勢的,能讓巴新願意投入資源的方案。” T

他認為,外界誤解了巴新外長有關與中國進行警務合作會談的消息。他說,對巴新來說,警務和安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他說,巴新現在亟待解決的是國內的警力治安問題,巴新在尋求多國夥伴的幫助。

他說:“中國盛行的監控技術可能會幫助到巴新的執法機構。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司法體系則加強了司法、監督、反腐和警務工作。這應該是巴新政府向澳大利亞和美國尋求支持的部分。大國競爭使得這些選擇可以存在和發生。”他還表示,巴新外長應該是本著這樣的一種精神與中國談警務合作的。

文化和語言上,巴新更接近美國和澳大利亞。巴新總理馬拉佩星期四還告訴澳大利亞國會“在這個許多國家之間建立多種關係的世界裡,沒有任何事物會在我們兩國之間產生隔閡,因為我們是一家人,經歷過淚水、鮮血、痛苦和犧牲。”位於澳大利亞北面的巴新,1975年從澳大利亞獨立。二戰時曾是激戰的地點之一。

巴新人口995萬,官方語言為英語。巴新最最要的宗教是基督教,居民中大多數人自認為是基督教徒。最新消息說,巴新可能會在2024年宣佈自己為基督教國家。巴新總理馬拉佩一直以來都希望用基督教來激烈和團結國人。

地緣政治分析公司“遺產集團”的埃納奧認為騷亂帶來的政治壓力可能意味著更多的強調基督教的信仰。奧布萊恩和埃納奧認為,基督教信仰是美國與巴新聯繫的一座橋梁,可以進一步培育和加強。

“新中國人”“孤立”於巴新社會。早在15世紀,華人就廣泛活躍在南洋一帶。巴新有關華人的最早記錄是在1870年到1880年間。巴新歷史上也出現過華裔總理,但1990年代到2000年代前往巴新的所謂“新中國人”讓巴新人感到疏離。

曾經擔任過巴新商業理事會執行董事的埃納奧說:“這是一個非常隔絕的中國,是一個正在尋找自己的方式來建立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和關係的中國。從某些方面來說,中國是一個高度重商主義的國家。他們沒有對人際交往的渴望,他們來到這裡為了工作,為了開採資源,為了建設項目,然後,他們離開。”

埃納奧說,這樣的中國令人懷疑,和當地人無法真正的建立聯繫,反而加劇了當地人的印象,即他們中國與巴新的關係就是錢和經濟增長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