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關係惡化的背景下雙方抓間諜行動不斷升級。最新案例顯示一個長期親北京的華人組織在美國的兩個地方負責人，一個被美國司法機構以“外國政府代理人”罪名起訴，而另一個則被中國法院以“間諜”罪判處終身監禁。這兩個負責人都屬於高舉“反獨促統”旗幟的組織“中國和平對統一促進會”，引發了親北京僑領如今處於“裏外不是人”的尷尬處境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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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判無期的梁成運是雙面間諜？ “愛國僑領”何以成了“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
5月4日，麻薩諸塞州聯邦地區法院起訴美國公民梁利堂，指控他在2018年至2022年間充當中國政府代理人，向北京當局提供反中國政府異議人士的照片和信息，組織針對親民主異議人士的反抗議活動，並向中國公安部門提供潛在招募名單。梁利堂是美國波士頓地區“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的共同會長。
5月15日，中國蘇州中級人民法院宣布，擁有香港與美國雙重公民身份的78歲男子梁成運（John Shing-Wan Leung）被以間諜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萬元。該法院說，梁成運因涉嫌從事間諜活動，早在2021年4月15日已被當局採取強制措施。梁成運是美國德州“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會長。
兩國都抓間諜但做法大相徑庭
雖然都是兩國政府抓間諜的案件，但顯而易見的是，一個有證據、有程序，公開透明；另一個只有結果沒有過程、沒有犯罪事實。
“現在太陽底下的一切都與國家安全掛鉤，不僅在中國，在美國也是如此。”資深中國法律專家、紐約大學法學院退休教授孔杰榮(Jerome Cohen)對美國之音說。
但孔杰榮指出，由於司法制度不同，兩國在處理間諜案上有著極大不同—一個法律定義寬泛、一切都是秘密；另一個法律定義狹窄、程序具體明確。
紐約大學亞美法學研究所的資深教授孔杰榮 (Jerome Cohen)接受美國之音採訪（資料照片，2013年11月）
“如果中國政府說這違反了我們的國家安全，那麼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宣佈為間諜活動。” 孔杰榮說，“美國的間諜法更加詳細，正如我們看到的對麻薩諸塞州梁案的報告，裡面有根據某項特定法律做出的非常詳細的指控……所有這些過程都與在中國發生的事情大不相同。在中國，案件擁有最大的保密性。我們唯一知道的是此人已被判無期徒刑，但不知道為了什麼。”
美國所有主流媒體幾乎都報導了梁成運因間諜罪被判終身監禁的消息，但至今內容沒有超出中國簡短的公開報導。
孔杰榮：梁成運可能是雙面間諜
梁成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美國《華爾街日報》說：“梁成運在休斯敦的一位朋友說，在一些問題上梁成運的政治意識形態與北京方面是一致的，比如認為台灣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這位朋友說，梁成運過去曾與中國駐休斯敦總領事館有聯繫。他說，梁成運之前一直參與江蘇省的慈善工作，以前還為音樂家組織過中美之間的文化之旅。”
作為親北京的僑領，梁成運何以成了中國當局要判其終身監禁的“間諜”？
“（對梁）判決的嚴厲程度讓我覺得，北京認為它有確鑿證據證明這個人是雙重間諜。”孔杰榮對美國之音說,“他似乎在美國在為中國政府的事業工作，他肯定也被指控為中央情報局或其他美國機構工作。這就是為什麼懲罰會如此嚴厲的原因。”
中國駐休斯頓領事館上的中國國旗 （資料照片，2020年7月22日）
孔杰榮對梁成運有可能是兩面間諜的另一個推斷依據是，美國政府至今並未就此案抗議中國對樑的不公正對待。 “美國並沒有表示要把這個案件歸入不公正起訴類別，”孔杰榮說。 “所以美國的反應似乎助長了沉默，而這種沉默似乎又助長了這個人很可能是雙重間諜的推斷。”
紐約一位社區領袖也對梁成運案做了類似推斷。梁成運是在2021年被中國強制管制的，就在一年前的2020年，特朗普政府關閉了中國駐休斯敦總領事館。理由之一是該總領館是中共的“間諜窩點”，竊取美國知識產權的基地。而休斯敦正是梁成運居住和活動的地方。
紐約同源會會長黃友興對美國之音說，梁成運很可能在休斯敦領館被關後、在美國清理領館間諜活動的過程中變成了美國情報機構的線人。
“可能參加了這個（間諜）活動給美國人盯上了。有可能有人願意為美國服務，不然會坐牢的。”黃友興說,“如果你跟領事館有關係，那你就要跟我們合作，不然呢，你坐牢要坐幾十年的。那如果他要合作了，那變成了為美國辦事了。這個不稀奇。那後來（他）旅行回去了，就發現了他做的事，所以就被抓了，這個也有可能。”
但是，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特朗普政府高官不認為梁成運一定是美國間諜或雙面間諜，“對中共來講，有時是指鹿為馬，有時是隨心所欲，但總的來講，很多中共的反情報部門要對中共最高層做一個交代，所以有時候就不斷抓人。”
愛國僑領被FBI關注不稀奇
不過，根據紐約社區流傳的消息，FBI在僑團發展為其工作的線人並不是新鮮事。
“我這麼多年FBI找過我兩次而已，而且都很客氣，請我吃飯。”紐約和統會創辦人花俊雄告訴美國之音,“甚至最近也找我們的會長，說以後你們開會的時候能不能通知我來參加。我說這個不可以，這樣一來讓我們跟FBI的關係太密切了，那誰還敢參加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啊？”
由於中國對梁成運的案情披露極為有限，很少有美國的中國法律專家對此案發表評論。長期從事中國法律研究的孔杰榮教授說，梁成運案可能是中國打擊西方間諜活動新行動的一部分，也讓人聯想到中國為應對華為高管孟晚舟事件而拘留加拿大的的兩名“邁克爾”，即前外交官康明凱(Michael Kovrig)和商人斯帕弗(Michael Spavor)從而進行的人質外交。
但孔杰榮提醒，“必須謹慎對待梁成運案，因為之前中國對一些間諜指控（後來）被證明是真實的。”
孔杰榮舉了兩個他本人介入的案子。 1952年他在耶魯法學院的同學約翰·唐尼（John Downey）在前往接載東北反共人士的飛機在中國東北上空被擊落後，被控在中國從事間諜活動，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特工。 1954年，中國宣布他被判處無期徒刑。 1960年，孔杰榮在受委託幫助唐尼離開中國的過程中，發現美國政府一直不承認唐尼是中央情報局的特工。為此，唐尼被關了20多年，直到1973年美中解凍，在尼克松政府時期才獲釋。
第二個例子是2001年中國留美學者高瞻，被中國政府指控接受台灣間諜組織任務，並對她以間諜罪逮捕並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 “我們認為她被非法指控從事間諜活動，並且是一個應該受到保護的誠實學者，”參與當時營救高瞻的孔杰榮說，“後來她回美國才知道，原來她真的是台灣的間諜。”
2004年，高瞻還因違反美國出口管制法向中國軍方出售可做軍事用途的微處理器被美國法院判刑入獄7個月。
親北京僑團如“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
最近在美中發生的這兩宗間諜案，讓長期在美國從事促進兩國友好關係、支持中國的親北京僑團陷入尷尬境地。
“你可以說是兩邊動輒得咎，你稍微往中國方面偏一點兒，那麼美國方面可能就會給你像這個波士頓的這一位僑領，認為你是中國間諜。如果你往美國這邊偏一點兒，那麼很可能又會像德州的這一位就成為這個中國關注的對象。”獨立學者高伐林告訴美國之音。
高伐林說，這些僑領就想能“兩全其美，兩面得利“。 “這在中美友好的時候，他們這些人確實有可能成為橋樑。但是，在中美關係惡化的時候，那麼他們就有可能‘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兩頭都不是人。”高伐林說。
孔杰榮認為，只有在目前惡化的美中關係得以恢復正常後，這類抓間諜的事件才不會愈演愈烈。 “我希望所有這些。。。會導致中國駐休斯敦領事館和美國駐成都領事館的重新開放，” 孔杰榮說，“儘管太平洋兩岸都存在間諜活動，但我們希望改善美中關係，重新開放領事館將是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