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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原子能機構表示,未來幾週將是美國和伊朗能否展開談判,恢復2015年伊核協議或者面臨失敗的“決定性時刻”。不過,部分專家表示,美國應繼續對伊朗採取強硬制裁,一旦放鬆制裁等於激勵伊朗的頑固,也等於鼓勵中國在中東採取大膽的政治冒進。
《華盛頓郵報》星期三(10月20日)報導,為了響應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幹事格羅西(Rafael Grossi)的呼籲,伊朗已經邀請格羅西在未來幾天到德黑蘭與伊朗官員會晤。伊朗當局一再表示,如果不解除對伊朗的製裁和國際監督,重啟談判幾乎是不可能的。
拜登對伊朗:大棒還是胡蘿蔔
上週四(10月14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表示,”美國正在考慮其他選擇來阻止德黑蘭獲得核武器。”同一天,白宮發言人莎琪表示,“美國真誠尋求外交途徑來實現對伊核協議的遵守”。
這些表態到底意味著拜登政府將繼續對伊朗採用制裁的大棒,還是回到核協議的胡蘿蔔政策,專家有不同解讀。
伊核協議是2015年伊朗核問題六國 (美,英,法,中,俄,德)與伊朗簽訂的“聯合全面行動計劃” (Joint Comprehensive Plan of Action,縮寫:JCPOA),協議承諾取消對伊朗的經濟制裁,以換取伊朗切實放棄發展核武。2018年,時任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協議。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商業頻道CNBC報導,這一舉動讓與奧巴馬政府和其他世界大國達成 2015 年伊核協議的時任伊朗總統魯哈尼(Hassan Rouhani)政府徹底崩潰。隨後,美國對伊朗實施了全面製裁,削弱了其經濟並導致其貨幣創歷史新低。
上個月,現任伊朗總統易卜拉欣·賴西(Ebrahim Raisi)發表了他上任以來第一次聯合國演講,語氣比前總統嚴厲得多。他強烈抨擊美國,稱“制裁是美國與世界各國開戰的新方式。”
同一天稍早,拜登總統也在聯合國發表其上任以來的首次演講。不過拜登總統強調,他的政府“願意重新加入並‘完全遵守’核協議,如果伊朗也這麼做的話。”
“美國仍然致力於防止伊朗獲得核武器。我們正在與 P5+1(伊朗核問題國) 合作,與伊朗進行外交接觸並尋求重返伊核協議,”拜登說。
美國企業研究所研究員,普林斯頓大學博士生,曾被伊朗以“間諜罪”囚禁三年多的王夕越告訴美國之音,“本屆政府對伊朗的政策與特朗普政府時期大相徑庭。特朗普政府給伊朗施加了更大壓力,對伊朗實施了嚴厲制裁,美國希望通過壓力將伊朗帶回談判桌,達成更強有力的核協議。”
“然而,在拜登政府時期,他們改變了路線,通過所謂‘建設性接觸’急於取消特朗普政府施加的所有製裁。…拜登政府願意取消特朗普執政期間對伊朗實施的所有製裁,以便伊朗能夠回到2015 年核協議——這也意味著美國將重返協議。”王夕越說。
哈德遜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南亞和中亞研究項目主任,前巴基斯坦駐美大使侯賽恩·哈卡尼(Husain Haqqani)則認為,拜登政府似乎延續了美國長期以來以製裁為手段,阻止伊朗製造核武器的政策。
哈卡尼說,“儘管政府之前曾考慮回到伊核協議,但伊朗和美國似乎都沒有接近該談判,伊朗繼續發展濃縮鈾,這表明其堅持核野心,這是美國、其盟國和以色列完全不能接受的。我認為即使拜登政府最初談到試圖恢復與伊朗的談判,(制裁)政策也會繼續。”
“老大退縮就是縱容老二冒進“
王夕越認為,拜登政府試圖恢復與伊朗的談判或重返伊核協議,實際上是在激勵伊朗的頑固。
伊朗就阿富汗問題的新動向或許體現了這種頑固的野心。根據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的報導,本月18日,伊朗外交部證實,德黑蘭將於10 月 27 日舉辦阿富汗問題的會議,參與國家包括與阿富汗接壤的中國、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外加俄羅斯。
哈卡尼表示, “這場即將舉行的伊朗會議將主要討論如何處理阿富汗問題。中國、俄羅斯和伊朗認為美國需要從阿富汗撤軍,但他們都相對不願意承認塔利班政權,即使塔利班改變其行為。所以他們想要協調政策,這樣就可以成為影響阿富汗的替代者,因為美國不再扮演這一角色。”
中國和伊朗早在美軍撤離阿富汗之前就越走越近。據路透社報導,同樣面對美國製裁的中國和伊朗今年3月簽署了一項為期 25 年的合作協議,以加强两國長期的經濟和政治聯盟。
伊朗官方媒體援引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對伊朗外長的話說:“兩國關係現已達到戰略夥伴關係水平,中國尋求全面改善與伊朗的關係。”
美國企業研究所的王夕越告訴美國之音,中伊協議最早是在習近平 2016 年訪問伊朗時提出的。習近平是伊核協議簽署後首位訪問伊朗的國際領導人。實際上,習近平和王夕越同時在 2016 年 1 月中旬抵達伊朗。
王夕越表示,當時因為伊核協議,美國取消了對伊朗的製裁,很快人們就看到,沒有了壓力的伊朗並沒有像預期那樣執行核協議條款,卻積極尋求與中國的合作。
在當時沒有美國強硬態度的背景下,北京與伊朗試圖談合作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是對雙方互利的。但隨後2018年,特朗普對伊朗施加最大壓力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對於中國來說,和美國的雙邊關係是其國際關係的重點,中國當然不會因為與伊朗的潛在合作而將其與美國的關係拋在腦後,所以中伊合作協議就靠邊站了。
王夕越說,今年3月中伊簽署的合作協議其實在2020年6月就被伊朗媒體披露出來。他注意到中國外交部至少兩次被問到中伊協議的消息,但中方均未做出回應和評論,僅表示中國將保留與伊朗發展合法、中立的互利雙邊關係的權利。這是中國外交行為中常見的策略-戰略模糊。
後來,王夕越從他的朋友 – 駐中國的專家和駐伊朗的中國記者處了解到,當時中國當局對與伊朗達成協議不感興趣。這正是由於當時美國對伊朗的高壓政策。
拜登上台後對重回伊核協議協議,減少伊朗制裁的態度,迅速讓中國重新將中伊協議擺回檯面,並公開簽署。
王夕越表示,拜登總統上台後,美國說要與伊朗接觸,取消制裁,如果這是美國的外交政策目標,那麼美國對伊朗的首要政策目標是在拜登政府領導下重返伊朗核協議。基於我們可以收集到的間接證據是,拜登政府甚至認為,如果中國和伊朗的合作可以實現回到核協議的目標,這也是可以接受的。
“拜登政府認為,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應該過多涉足中東,我們投入那麼多資源,但衝突不斷,我們應該退出並轉向亞洲,所以在這個算計中,…我們需要離開伊朗和阿富汗,專注於中國。我認為這是有缺陷的邏輯,因為這個背景是美國撤退,而不是堅持多年來積累的戰略成果。”
王夕越說,“我認為戰略重新聚焦並不意味著地緣戰略退出。。。在戰略層面,從美國的角度來看,這是錯誤的,因為你在縱容鼓勵世界的老二(中國)違背你的利益而冒進。”
中國的中東算盤
據路透社報導,中伊合作協議為期25年,將伊朗納入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這是一項耗資數万億美元的基礎設施計劃,從東亞延伸到歐洲。該項目也將顯著擴大中國的經濟和政治影響力。
哈德遜研究所的哈卡尼認為,中國是能源淨進口國,伊朗是石油生產國和出口國,而伊朗需要有人向其出售武器以及購買其石油,中伊協議體現了兩國相互利用的特點。
哈卡尼同時指出中國在伊朗關係上的地緣政治算計。 “中國想利用所有與美國關係出現問題的國家,成為與這些國家的主要合作夥伴。伊朗也不例外。考慮到伊朗與美國之間存在很多問題,其中很多都不容易解決,中方認為這是一個機會。”
在另一方面,中國大打擦邊球,避免與美國衝撞。哈卡尼說,“中國在航運方面尚未違反美國對伊朗的製裁, … 中伊之間發生的許多交易是賬外交易(off the book),這意味著它們沒有被正式記錄。因此,這些交易不會對中國產生任何影響或後果。”
哈卡尼表示,中國在伊朗問題上的重要角色可以發揮關鍵作用,但取決於中國想不想這麼做。 “如果中國願意,可以發揮積極作用,如阻止伊朗政權繼續發展核武,違背國際法投射地區力量,或支持恐怖主義代理人;反之,中國或繼續它目前正在做的,即向伊朗保證,僅僅因為美國不接受其政策,並不意味著伊朗將被國際社會孤立。”
王夕越的觀點與哈卡尼類似,但突顯了中國帶著試探性的戰狼式戰略。
他認為,中國需要在“一帶一路”倡議中投射力量,外加戰狼式外交,這些都是中國在國際舞台上施加力量的方式。所以中國一直有積極和前瞻的進取野心。
但同時它必須小心地試探揣測美國的政策。中國儘管和伊朗有各種各樣的利益,但與美國的利益相比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中國不會舍大求小,這是簡單明了的戰略計算。
問題就在於美國對伊朗的政策充滿了不確定性,即拜登會不會連任。 “這是不確定的。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中國和伊朗不會進入具體的合作。這就是你所看到的,這項25年戰略合作協議有點缺乏實質內容,伊朗與上合組織和聯合國的伙伴關係僅僅具有像徵意義。”王夕越說。
“如果拜登連任並繼續這樣的伊朗政策軌跡,那麼你會看到更實質性的中伊合作。但在第一個任期內,中國將保持精明,只是為實質性關係的發揮創造一種建設性的運行方式,但你不會看到任何事情的實質發展。”
因此,王夕越認為,在戰略算計上,美國如果不守住制裁底線,無異於縱容中國在伊朗和中東地區冒進。而在道德層面上,美國的好意也被視為軟弱。
“拜登政府在伊朗、阿富汗、在中國、俄羅斯、朝鮮,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進行外交,在美國我們視其為願意和談、接觸的良好意願,但他們不是這樣看待的。比如,對安克雷奇的演講的反應來看,拜登政府被美國媒體譽為堅持原則的某種勝利,但這不是中國媒體的看法。在中國,這被認為是軟弱的,所以他們認為可以進行利用。這是純粹的獸性算計,因為你在撤退,他們就將冒進。”
伊朗的中國生命線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高級研究員,美國外交政策專家亞倫·米勒(Aaron David Miller )從伊朗的角度出發,認為伊朗越來越將中國視為其發展抵抗經濟以應對製裁的新生命線之一,北京將永遠是伊朗針對西方的對沖戰略的一部分。
這表現在近十幾年來的多個方面:伊朗從2005年起就申請加入上海合作組織,2016年又積極邀請習近平訪問,並提出25年的戰略合作協議。
米勒表示,與此同時,伊朗也認識到,中國沒有為伊朗成為該地區最大和最俱生產力的經濟體的目標提供可持續的途徑。而這正是由於中國對美國的反應的擔心決定的。
王夕越於本月13日在《華盛頓觀察家報(Washington Examiner)》發表的文章也提到,儘管伊朗早就申請加入上合組織2016年又積極邀請習近平訪問,並提出25年的戰略合作協議。
米勒表示,與此同時,伊朗也認識到,中國沒有為伊朗成為該地區最大和最俱生產力的經濟體的目標提供可持續的途徑。而這正是由於中國對美國的反應的擔心決定的。
王夕越於本月13日在《華盛頓觀察家報(Washington Examiner)》發表的文章也提到,儘管伊朗早就申請加入上合組織,但直到今年簽署中伊合作協議時才被中國批准。
特朗普政府對伊朗的“極限施壓”政策也在當時有效地阻止了中國與德黑蘭的密切合作,例如,中國購買伊朗石油被降到了低水平。這些例子都表明,只要美國堅決反對伊朗,中國就會拒絕與伊朗冒險合作。
哈卡尼認為,中國除了對美國反應時刻關注,中國也關注伊朗各鄰國的反應,因為中國對每個鄰國都有很大的興趣。例如,伊朗和中國在阿富汗、巴基斯坦問題上可能不會100%一致,他們在海灣地區和以色列問題上肯定會有許多分歧。
米勒認為,另一個可能阻礙中伊實質合作的因素是,伊朗核計劃大幅增加可能會促使以色列或美國考慮採取軍事行動,這可能會導致兩者之間出現嚴重分歧。而中國對這樣的軍事衝突沒有興趣。這也是伊朗不得不考慮的因素。
哈德遜研究所的哈卡尼認為,“美國需要繼續收緊對伊朗的製裁,以及確保伊朗的鄰國更接近美國,為遏制伊朗的核野心提供聯合力量。與此同時,它應該與歐盟甚至俄羅斯和中國合作,確保世界上沒有另一個核國家,因為這只會破壞全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