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修例運動5周年 社運案受審學生指監獄不會是終結 出獄女子續支援同路人

  • 美國之音

2019年6月在香港爆發的反對逃犯修訂條例大遊行。(美國之音照片)

5年前的6月盛夏,香港爆發史無前例的大規模反修例社會運動,據統計,截止今年3月底超過1萬人被捕,當中超過4千人是學生,超過2千3百人需要為社運案承擔法律後果。因為一宗社運案件目前在法庭受審的20歲大學生接受美國之音訪問坦言,有擔心被判入獄,但無悔當年走上前線,一旦入獄也希望在監獄充實自己做個更好的人,他又說“監獄不會是一個人的終結”。4年前因為一宗社運案被判入獄的中年女士則表示,當年因為年青人的衝勁令她走得更前,她無悔入獄,出獄後仍繼續支援同路人。

2019年初時任香港特首林鄭月娥推動《逃犯條例》修訂,引起各界質疑修例後可以將香港的疑犯引渡至中國大陸受審。

香港人參與民陣6月26日”G20 Free Hong Kong”集會,希望國際社會向北京施壓。(美國之音照片)

反修例5周年逾23百人需承擔法律後果

至同年6月的盛夏,爆發史無前例的大規模反修例社會運動,其中民間人權陣線發起的“6-16撤回惡法大遊行”,更創下超過200萬人參與的紀錄,佔當年香港常住人口接近3分之1都有參與上街遊行,是香港有紀錄以來,主辦單位公佈最多人參與的遊行示威。

不過,林鄭月娥政府沒有即時回應遊行示威的訴求,反修例運動大型遊行集會持續超過半年,和平示威升級至勇武抗爭,更爆發多次嚴重警民衝突。

據香港警方統計數字顯示,截止今年3月底就反修例運動合共拘捕10,279人,當中超過4千人是學生,佔被捕人約40%;由2023年起已經沒有就反修例案件作出拘捕。

被捕人當中2,961人已經完成或正在經歷司法程序處理,其中2,328人需要承擔法律後果,包括被定罪、簽保守行為等,其餘結案方式包括無罪釋放以及撤銷控罪等,佔進入司法程序的被捕人接近80%。

年青學生上街爭取政制民主發展

今年20歲的大學生阿Jack目前正因為一宗社運案件在法庭受審,一旦罪名成立有可能被判數以年計的刑期。

阿Jack接受美國之音訪問表示,他從小受父親感染關心政治及社會時事,2019年6月年約15歲、就讀中學3年級的他,已經跟同學一起參與6月9日、6月16日的1百萬人甚至200萬人大遊行,而當時的訴求亦由撤回修例,衍生出包括爭取政制民主發展的特首及立法會雙普選的5大訴求。

阿Jack說:“純粹就是由逃犯條例她(林鄭月娥)推出修訂,就開始引起不同的爭議,包括會不會有人‘被送中’(受審)﹖跟著接下來其實這件事情(逃犯條例修訂)有沒有必要(設)立﹖(香港)是不是真的‘逃犯天堂’﹖還是其實‘借啲意’(找藉口)這一條(逃犯條例修訂)、即是那時候我們(抗爭者)會形容為‘惡法’吧,這樣子推出來。當然你現在回望這條‘惡法’,對比起現在一些新的法例,可能就會覺得新的那些法例更加誇張,(但是)對於當時候來講,就是很簡單的一個理念出來,就是要阻止這條法例,但是後來是因為6月9日、6月12日(的遊行集會),跟著才會衍生到那5大訴求出來。”

受身邊抗爭者感染行得更前

由當初的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參與者,阿Jack逐漸受身邊的抗爭者感染走得更前、更投入當年的社會運動,甚至勇武抗爭,他坦言當年警方應對示威的方式,加上7-21、8-31等事件,也是促使他走上前線的最主要原因。

阿Jack說:“慢慢會想投入更多在(社運)裡面,甚至乎當身邊其他人、即是其實環境影響很大,即是如果身邊是沒有人出來(示威)的、或者沒有人‘行得前’的,自己都未必會‘行得前’,但當見到身邊其他人行得愈來愈前的時候,都會給予勇氣自己去行前一點,或者自己都會有種感覺就是我都想出一分力那樣,以及當然了、亦都是最主要的原因,或者我想很多人都會為甚麼行得愈來愈前的地方,就是因為來自於警察,當見到警察是愈來愈離譜的時候,自己亦都會更加想去行前一點,或者都會更加認為就是其實和平是不是真的有用呢﹖還是其實是需要用一些勇武的方式才可以做一個更加有力的抗爭呢﹖即是你說7-21及8-31對於警察的看法其實很大影響。”

國安法實施後因為愛香港選擇留下來

反修例運動持續超過半年的大型遊行示威,至2020年初因為新冠疫情爆發,當局實施“限聚令”禁止公眾集會,街頭示威逐漸沉寂,加上同年6月30日深夜《港區國安法》實施,半年後2021年初民主派大搜捕、初選47人案被控最高刑期可達終身監禁的“串謀顛覆國家政權罪”,加上《蘋果日報》等異見傳媒相繼停運,阿Jack意識到與其思考如何留港抗爭,更實際的是思考如何在香港生存下去。

阿Jack表示,由於他有社運案件在身要交出旅遊證,不能夠離開香港,而對香港的愛是他選擇留下來的主要原因。

阿Jack說:“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我當時候已經有案件在身、已經沒得離開香港,這個其一;其二就是始終會對這個地方(香港)有很大的歸屬感,即是家人在這裡,以及一路以來從小到大都在這裡長大,去了其他地方是不是一定好呢﹖或者其實自己留在香港,可以為這個地方做的事情會不會多過你離開香港﹖其實都是在講是對這個地方的愛﹗”

監獄不會是一個人的終結

阿Jack坦言有擔心目前審訊中的一宗社運案件,有可能被判數以年計的刑期,他形容現在的生活好像進入“倒數鐘”,不能夠確定自由的時間還剩下多少,但無悔當年走上前線抗爭,而他對自己的期許,是希望一旦入獄也可以在監獄中充實自己做個更好的人,他又引述前支聯會副主席鄒幸彤的紀錄片、《幸彤在監獄》的其中一句說話:“監獄不會是一個人的終結”。

阿Jack說:“這個問題是我每次去法庭都會想的問題,還有幾個月呢﹖還有幾多日子是所謂自由的時間呢﹖即是反過來我是在‘倒數’的、而不是‘向前數’的,所以其實我自己、我很希望自己就算坐監(牢)都好,自己都會有所成長,即是都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而不是說被監獄去‘體制化’了自己,又或者不是說坐監(牢)跟著之後就(那)個人生就這樣‘玩完’(完蛋)﹗我不希望是這樣,而是希望都有些辦法去增值到自己,或者令到自己在某些位(置)都有所成長,即是好像《幸彤在監獄》的紀錄片,我都覺得坐監(牢)不應該是一個人的終結來的。”

對於香港未來的期盼,阿Jack希望留下來又保有共同理念的香港人,除了“保持善良”,也應該多光顧同路人的店舖,在官方不斷推動中港融合政策,淡化香港人身份認同的社會氛圍下,維繫香港人這個身份認同。

阿Jack說:“但是對於整個香港來講,我會希望更加多人去思考一些應該要做些甚麼、或者還可以做些甚麼,即是除了說很簡單‘保持善良’、或者繼續關心之外,其實關心的同時可不可以告訴其他人‘你都在關心’啊﹖可能會令到更加多人繼續關心下去呢﹖或者有些人還在堅持的時候,會不會有些甚麼是可以做多一點,即是譬如說現在經濟差,會不會可以多‘幫襯’(光顧)一些同路人的店舖,或者長遠來講怎樣去維繫香港人這個身份。”

梁凌杰身亡年青人衝擊立法會激發走得更前

今年40多歲的阿貓2019年參與反修例運動街頭示威,被控非法集結判監禁3個月,她出獄後不能夠從事以往的職業,幾年前與朋友合資開設一間小店。

阿貓接受美國之音訪問表示,她以往參與7-1遊行都只是關注動物權益,對政治議題興趣不大,2019年的反修例運動,首先刺激到她的就是6-12數以萬計和平集會群眾包圍立法會,警方施放催淚彈無差別驅散的“催淚彈放題”,以及6月15日身穿黃色雨衣爭取5大訴求的梁凌杰在金鐘墮橋身亡,促使她翌日參加6-16的200萬人大遊行。

阿貓表示,她參加了多次和平的遊行集會之後,當局一直沒有回應市民的5大訴求,至當年的7-1大遊行,她在金鐘立法會見到大批年青人衝擊,因為年青人的衝勁令她後來在抗爭上走得更前。

阿貓說:“我常常覺得這些事情(爭取民主公義)不應該由他們(年青人)去做,我當時都跟我的朋友講,我說其實我們(中年人)是享受(社會)成果那批人來的,我們這個年紀、我們這班人是享受那個成果那批人,沒有理由、即是可以說是最沒有負擔就是我們,那為甚麼會由他們(年青人)用自己的前途去換回來呢﹖”

無悔入獄惟對港人熱衷北上忘記社運感憤怒

阿貓表示,當她在街頭示威愈走愈前的時候,已經有心理準備有朝一天會被拘捕,但是到警方上門拘捕的時候,她仍然感到害怕,由保釋候審到定罪判刑,經歷一年多的心理壓力,到真正判監3個月的一刻她反而如釋重負,她坦言由於是較早被捕的一批示威者,刑期較短而且獄中對政治犯的待遇也沒有太大分別。

阿貓表示,出獄後感到社會氣氛變了很多,不只是疫情令社運示威冷卻,她覺得香港人爭取民主自由的心都開始冷卻,她坦言無悔入獄,但是她見到最近一年中港通關後,港人北上消費潮愈來愈熾熱,當中甚至有當年曾經參與社運的港人,現在都熱衷北上消費,令她感到當年不值得為這些人上街爭取民主自由。

阿貓說:“如果問心、你問我,我不後悔去做過些甚麼,做過些甚麼我不後悔,但是你現在再問我、再回望現在的人,我告訴你不值得﹗就好像我出來(獄)那日我朋友跟我講那番話那樣:‘不值得’﹗如果你不是見到這一班‘(港)豬’北上呀,答你不記得呀﹗答你不記得甚麼日子呀,這些東西。我這幾天可能看完ReNews那個報道,我是特別深感受,我那天真的‘好嬲’(很憤怒),因為他答你不記得,如果他是因為怕,或者你是因為怕有追究、有一些風險的話,而去說不記得,我覺得這件事情是可以接受,但是你見到他們(受訪者)那些嘴臉,‘咩(甚麼)日子呀’﹖‘端午節呀’﹖跟著你是‘嬲’(憤怒)到呢,那一刻因為你是知道他真的不記得了,而不是因為怕不敢去講。”

繼續支援被捕及在囚人士

雖然近年香港社會氣氛變化很大,阿貓慶幸身邊仍有同路人互相扶持,加上當年她入獄時得到民主派在囚支援組織的幫助,她出獄後這幾年也繼續支援同路人,特別是女性被捕人或者在囚人士,得到的幫助較男性少很多。

阿貓說:“我有做幫他們(被捕人)找律師,主要這樣講,特別是女仔(女性被捕人)方面,跟她們分享經驗,跟她們講(監獄)裡面的情況、要注意些甚麼,陪她們上(法)庭審訊各樣事情,跟著之後(到監獄)探她們,都有持續有做的,有好幾個(受助人)都出來(獄)了,回想起來原來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

香港網媒ReNews上星期日(6月9日)上載一段影片,訪問多名年輕人是否記得6月9日、6月12日是甚麼日子﹖知不知道梁凌杰是誰﹖大部份受訪者回答不記得,有些人回答“端午節”、“父親節”﹖有回答記得的受訪者表示,提起記得這些日子會有壓力,不過,他又認為毋須替他“打格”(用馬賽克)遮蔽樣貎,因為就算“打格”如果有事情都總會有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