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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制裁百姓受害 能撼動普京的或是俄羅斯寡頭
自入侵烏克蘭以來，俄羅斯遭受一系列來自世界範圍的經濟制裁，給俄羅斯人民的生活帶來了巨變。儘管俄羅斯全國有許多民眾走上街頭，反對戰爭，表達對總統普京的不滿，但普京在國內政壇的最大威脅，更可能來自於控制俄羅斯經濟資源並影響政治的寡頭和精英們。
“在我們的想像中，一個政權最重要的反對派會來自下層民眾。我們被誤導了，” 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托馬斯·雷明頓（Thomas Remington）告訴美國之音。“無論是傳統上還是當下，普京政權面對的最重要的（反對派）來源和危險，來自於精英階層的內部。”
經濟制裁衝擊中產階級生活
歐美已經動用“金融核武”，將俄羅斯的主要銀行從國際銀行間轉賬系統SWIFT中踢除，把俄羅斯的經濟體係與國際社會脫離開。另外，制裁也凍結了俄羅斯中央銀行的資產。
這些經濟制裁造成俄羅斯貨幣盧布的大幅貶值。目前1盧布的價值不到1美分。俄羅斯的通貨膨脹也因此加劇。因擔憂銀行採取限制措施，許多俄羅斯民眾在自動取款機前排隊，取出賬戶中的外國貨幣。
西方多家跨國公司退出俄羅斯市場也讓俄羅斯民眾的日常生活變得更為困難。
聯合包裹服務（UPS）和全球快遞及國際托運服務（FedEx）宣布停止俄羅斯的服務。微軟暫停了在俄羅斯的新產品銷售和服務。蘋果暫停了所有產品在俄羅斯境內的銷售。耐克暫時關閉了俄羅斯境內所有店鋪。所有宜家商店都已關閉。迪士尼等娛樂公司停止了對俄羅斯的電影發售。福特、通用、沃爾沃等汽車廠商也紛紛停止了在俄羅斯境內的運作，或是暫停了對俄羅斯的出口進口等。
“（中產階級）所處的狀況正在非常迅速地惡化，” 雷明頓說。
對普京的不滿正在增長
普京宣布入侵烏克蘭後，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等多地出現了由普通民眾組成的抗議示威人群。據俄羅斯獨立人權組織“OVD信息”統計，已有超過8000名抗議者被逮捕。
身在獄中的俄羅斯反對派領導人阿列克謝∙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日前通過發言人，在他的推特賬號上呼籲民眾站起來反對普京。
“我呼籲每個人都走上街頭，為和平而戰，” 納爾瓦尼的推文說。“讓我們不要成為一個由害怕而沉默的人民組成的國家。”
前美國駐俄羅斯大使邁克爾·麥克福爾（Michael McFaul）也在一系列推文中透露，他的俄羅斯朋友們希望透過他的聲音，呼籲更多俄羅斯民眾站出來反對戰爭，反對普京。
“西方整個制裁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俄羅斯社會施壓---從學生到寡頭---讓他們施壓普京，結束戰爭，” 麥克福爾寫道。
俄羅斯獨立民調機構列瓦達中心（Levada Center）的數據顯示，普京的支持率在過去二十多年裡一直保持在60%以上。二月的最新調查結果顯示，超過70%的俄羅斯人支持普京，60%的受訪者認為是美國和北約導致了東烏克蘭局勢的惡化。
儘管如此，普京2月底在沒有挑釁的情況下，突然對烏克蘭開戰，還是震驚了不少民眾。
“許多俄羅斯人，特別是受教育的、有想法的民眾，對政府所做的感到震驚、恐懼、震撼，” 雷明頓教授說。“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意識到（這場仗）給俄羅斯人帶來的深刻代價，包括那些被徵召入伍的可憐士兵們，他們甚至沒有得到相應訓練，更不知道他們此行的任務是什麼。”
信息封鎖和對體制的依賴限制了反對聲音
不滿升高的同時，俄羅斯也加大了信息封鎖的力度。
普京在周五（3月4日）簽署法案，傳播與俄當局說法不同的戰爭信息將被被判處最多15年徒刑。俄當局本週早些時候已經停止了獨立媒體《莫斯科迴聲》廣播電台和《細雨》電視台的節目轉播。
週五，俄羅斯還封禁了包括美國之音、英國廣播公司BBC、自由歐洲、德國之聲等國際媒體的網站，指責這些媒體散佈進行的“負面報導”。
社交媒體推特和臉書也在同一天被禁。
一些俄羅斯民眾通過使用VPN和外界保持聯繫，了解正在發生的一切。而沒有VPN的人，雷明頓說，則對當前的局勢感到迷惑。他們或會繼續支持俄羅斯政府，認為全世界都在與俄羅斯為敵。
除了俄當局的信息審查帶來的認知不同，俄羅斯以公共領域為主的經濟模式也意味著，俄羅斯民眾很難團結一心，反叛體制。
學術界對俄羅斯中產階級佔人口的比重一直以來都沒有達成一致。雷明頓在一份2010年的論文中曾表示，取決於不同的界定標準，這個數字從5%到52%都有可能。
在和美國之音的採訪中，他表示，俄羅斯目前有25%至40%的人口可以算得上是中產階級。而如果以不錯的收入和生活物質標準以及受過教育為標準，俄羅斯有“相當一部分”（Substantial）的民眾屬於中產階級。
“他們的特點是...他們中許多人都和政府有著深深的關聯，” 雷明頓說。
他說，許多中產階級從事的工作或多或少和公共領域有關，比如教師、健保工作者、公務員、警察、各種各樣的政府官員等等。這些人不太可能成為“持反對心態的資產階級”（opposition minded bourgeoisie）。
雷明頓補充說，中產階級裡也有一部分人是有著創業精神的企業家。但由於俄羅斯政府對經濟的不斷滲透，這些人越來越多地需要依賴政府。
“很多我們認為是私營企業的人也和政府有關聯，” 他說，“因為他們需要地方或是國家級別的官員給予他們好處。”
寡頭與精英或是普京最大政治隱患
儘管中產階級佔俄羅斯人口的大多數，但寡頭佔據著俄羅斯的大部分經濟資源，也在政治領域有更大的發言權。
俄羅斯寡頭一般指在蘇聯解體後，通過腐敗或私下交易獲得前國有資產的商人或前官員。獲得了大量資源的他們在私有製下的俄羅斯迅速累積起財富。普京上台後的20年裡，有更多人因為與普京的私人關係而成為了寡頭。
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在一份2019年的報告中估算，俄羅斯最富有的前10%的人口擁有著全國83%的財富。
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寡頭們成為西方制裁的直接目標。
美國政府正在製定一份針對俄國寡頭的製裁清單。美國、歐盟、英國和加拿大已經組成一個跨國專案小組，聯手檢查是否有俄國寡頭規避制裁的漏洞，並深挖那些幫助俄羅斯寡頭掩藏資產的信託公司的作用。法國和德國分別扣押了與俄國總統普京關係密切的俄國寡頭集團成員和億萬富翁的超級遊艇。
針對性制裁加上俄羅斯正在崩潰的經濟，雷明頓說，讓“享有更高物質水平的人更痛苦。”
他認為，當寡頭以及國安界的人物因為製裁而不斷失去對經濟掌控的渠道時，他們會將矛頭指向普京和他發起的這場戰爭。“精英階級的一些人會非常不滿，” 雷明頓說。
然而雷明頓表示，就算民眾和寡頭的不滿真的讓普京被迫下台，俄羅斯因此變得更加民主的希望並不大。部分原因是大量民眾對於現有體制的依賴，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對普京的不滿針對的是他個人的統治方式，而不是對整個威權制度的不滿。
“我不期待（目前的不滿）會帶來民主的綻放，” 他接著說。“我們可能會看到的是一個獨裁者被另一個獨裁者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