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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敞開的綠色木箱丟棄在一條土路邊,裡面的東西散落四處。在被遺棄的涼鞋和防彈服中間,還有一包包被撕開的俄羅斯軍用食品。
烏軍士兵用腳踢著蘋果醬、餅乾的小罐頭,還有一罐罐的牛肉塊。幾米之外,一具正在腐爛的俄軍屍體倒在草叢中,他的腳伸到了路上。
每隔幾分鐘,我們就能聽到爆炸聲,但是聲音是沉悶的,地面並沒有顫抖。附近的一聲巨響打亂了這一規律。
我評論說:“這絕對是向外射出的火力。”聽起來更像是爆破聲,而不是落地聲。
另一位記者建議我們從目前的位置挪個地方。如果士兵們在離我們這麼近的地方開火,那麼,來襲火力很可能就要落在這裡。我們此刻是在斯特羅熱夫。
在我們驅車駛過這處戰區時,我們只看到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他是農夫,正在修理籬笆。她戴著寬大的遮陽帽,推著獨輪車,毫不在意周圍的砲聲。
一間又一間的民房化為瓦礫廢墟。一小排店鋪、曾經是雜貨店的建築被燒毀,房頂被炸飛了。殘垣斷壁上飄揚著一面亮麗的藍黃色烏克蘭旗幟。烏克蘭最近幾個星期沿著這條河,收復了幾座村莊,但是戰士們說,他們經過危險、緩慢和艱難的戰鬥,才取得了勝利。
參加過收復重鎮赫爾松市戰鬥的烏克蘭軍人安德里(Andri)說:“他們不是站著不動的,他們也朝我們開槍。他們也看到了我們。因此這變得更難了。”
片刻的開心
週末,就在苦戰依舊持續之際,俄羅斯境內的亂像不由讓許多烏克蘭人心花怒放。俄羅斯的私人軍事組織瓦格納集團等於是宣布造反,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誓言要懲罰“兵變”策劃者。
兵變半途而止。按照協議,瓦格納軍人將會返回崗位,他們的首領葉夫根尼·普里戈津(Yevgeny Prigozhin)流亡白俄羅斯,以換取他不受起訴。俄羅斯境內的亂局也許迅速平息了,但是很多事情仍然不確定。
在瓦格納武裝人員佔領俄羅斯南部一處重要軍事基地並隨後向莫斯科進發的那幾個小時,一些烏克蘭人欣喜若狂地尖叫,希望這將是普京末日的開始。一名烏克蘭同事在車裡用手機觀看普京周六早晨的講話時喊道:“革命萬歲!”他播放了另一段視頻,顯示一名烏克蘭軍人一邊在網上看俄羅斯新聞,一邊大吃爆米花。
然而,在交戰區工作的烏克蘭軍人和新聞官謝爾希(Serhii)說,在烏克蘭前線,情況並沒有多少改變。 “敵人繼續砲擊烏克蘭陣地,”他在WhatsApp發短信說。 “雖然如此,(我軍)也在試圖向敵軍施壓,以迫使他們後退。”
你怎麼忍心看得了?
在離烏軍反攻前線幾小時車程的地方,每天都在響著空襲警報,提醒人們砲彈正飛向平民的城鎮和基礎設施。
在離扎波羅熱市大約20分鐘的地方,我們在卡霍夫卡水庫的岸邊目睹了最近幾星期來烏克蘭最嚴重的自然資源損失之一。 6月6日,一次爆炸摧毀了下游的大壩,造成幾十人死亡,大水氾濫,整片地區面目全非。在水庫這裡,我們看到,水位下降了,無數的魚死亡掉了。
我們沒有預想到情況竟是如此的糟糕。在馬洛卡特里尼夫卡村,當地人所說的“海”如今成了一片巨大而泥濘的荒漠。曾經的水岸遠遠望去幾乎已經不見了。
潮濕的空氣中瀰漫著死魚氣味,但是當地人說,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 “昨天太可怕了,”35歲的母親娜塔莉亞(Natalya) 說。 “今天風向變了,我們可以呼吸了。” 正在從腦手術中恢復過來的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蔬菜園漸漸枯萎。
娜塔莉亞房子的水管泵出的水量每天都在減少,但是她說,很多鄰居根本已經沒有水了。幾個街區以外,志願者把麵包放在一張金屬桌上,讓居民們來領取。農田預計今年會乾涸,沒有人能夠確知危機將在何時結束。
在扎波羅熱的一處碼頭,十餘名男士和女子在上游泥濘渾濁、近乎枯竭的水中捕魚。他們說,失去本地區的水源只是俄羅斯2022年2月入侵以來他們目睹的難以承受的悲劇之一。
“這場戰爭死了500多孩子,”尤里·庫利普卡(Yuri Kuripka)甩著魚線說。 “如果你把他們的屍體排列起來,你怎麼忍心看得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核陰影
向碼頭下游驅車近兩小時後,我們進入了尼科波爾市。街上多數人都拿著空水瓶或水桶。
尼科波爾也坐落在水庫沿岸,但是現在幾乎已經沒有自來水了。各家各戶不顧每日的砲擊,步行走到城外運來的公共水箱,用桶取水,然後拖著沉重的步履回家。
他們昔日的水庫如今成了爛泥灘,對岸是扎波羅熱核電站。這座歐洲最大核電站目前由俄羅斯控制。
過去一個星期,烏克蘭官員已表示,俄羅斯計劃在核電站進行一次“恐怖襲擊”。莫斯科否認這一說法。但是在市長辦公室,我們被告知,沒有負責人、副手或城市規劃者可以與我們交談,因為他們都在忙於人員撤離以及其它應急計劃。
在城市主要購物區之一,28歲的美甲師梅拉妮婭(Melania)騎著小摩託來到一家雜貨店,車上裝著兩個空水瓶。梅拉妮婭說,她在找一個不需要排長隊就能買到水的地方。她有家務事和本職工作要做。
跟其他與我們交談的人一樣,當我們問到核威脅時,她沒有戰栗。我們問,她是不是在採取任何自我保護措施。
“發放了一些信息,但是我沒有仔細看,”她說。 “我現在還不想憂心。”
在我們返回自己的汽車時,梅拉妮婭走近雜貨店,看到了櫥窗上的手書告示,上面寫著:“無水”。
(斯坦尼斯拉夫·斯托羅任科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