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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知名公共知識份子、法學家許章潤教授,日前被清華大學以所謂“道德敗壞”為由開除。許章潤敢於直言、多次公開發表抨擊中共最高領導人的犀利文章。但在言論越來越不自由,“因言獲罪”的案例越來越多的中國,他在被當局以所謂“嫖娼”污名化後,未來可能的出路和命運,引起中外知名法學學者和人權人士的關注。
前清華大學法學教授許章潤,7月6日被北京警方從家中帶走並行政拘留6天獲釋回家後於12日表示,清華大學法學院以所謂“道德敗壞”為由將他開除。許章潤對香港電台表示,他“不會就有關決定追究校方,會承受、領受一切懲罰”。
此前有媒體引述許章潤朋友的話稱,這次許章潤被警方拘留,是因為他被當局指控在四川成都曾經有過所謂的“嫖娼”行為。不過,目前中國警方沒有向外界公佈許章潤任何所謂的“嫖娼”證據。
重磅檄文劍指中共體制和習近平
許章潤是近年中共體制內公開發表文章針砭中國時政,尤其是劍指中共最高領導人習近平的知名公知。2018年7月,在《我們當下的恐懼與期待》一文中,許章潤入木三分地抨擊習近平取消國家主席任期制,搞個人崇拜,恢復毛時代強人獨裁統治,稱這種“倒行逆施”的做法,極端愚蠢和危險。
“年初修憲,取消政治任期,令世界輿論嘩然,讓國人膽戰心驚,頓生'改革四十年,一覺回從前'的憂慮。此間作業,等於憑空製造一個'超級元首',無所製衡,令人不禁浮想聯翩而頓生恐懼”,許章潤在文章中說。
今年初,從武漢傳出的新冠病毒瘟疫在中國各地蔓延。對於生靈塗炭,百姓哀鴻遍野,最高領導人習近平不僅推諉責任,還說他“親自指揮”,“親自部署”了抗疫行動。對此,許章潤憤筆疾書《憤怒的人民已不再恐懼》一文,鞭撻中共當局對疫情的處理,稱之為“人禍之災,於當今中國倫理、政治、社會與經濟,甚於一場全面戰爭。”
今年5月,面對國際社會對新冠病毒起源進行獨立調查的呼籲,中國在國際社會上越來越孤立,許章潤發表了《世界文明大洋上的中國孤舟》,稱中國在這場全球抗疫中,“國家公信墜底,政體德行破產”,“四面楚歌,山窮水盡”,並呼籲要徹底追查最高領導人的政治責任,“責令向國民道歉謝罪,交由國法論處”。該文結尾更以六個“夠了”排比句表達其極端厭惡“領袖崇拜”,“鮮廉寡恥”,“漫天謊言”,“黨國體制”,“倒行逆施”和“紅色暴政”。
今年6月,許章潤撰文《踐踏斯文,必驅致一邪魅人間》,強烈抨擊北京地方當局四處強拆住宅小區和藝術區,是“暴殄天物丶喪心病狂”,“嬴政瘋狂,糟踐生計,踐踏斯文” ,“吾人豈能等閒視之?”
2019年10月,許章潤在為其專著《戊戌六章》的引言中表達了他對“立憲民主、人民共和”的期盼,呼籲“萬民,莫恐懼,為了自由,歌唱…”
許章潤被“嫖娼”、被抓、被放引發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在許章潤被抓後,美國和歐盟等呼籲中國立即釋放許章潤。
三種可能選擇
美國紐約大學法學院資深中國法律問題學者孔杰榮(Jerome Cohen,柯恩)是許章潤的好友。這位年逾九旬的中國法學專家密切關注許章潤被抓、被放事件的發展。他7月15日在其博客上撰文,對許章潤的未來命運,發表了他的看法。
孔杰榮在獲悉許章潤獲釋回家,但卻被清華大學開除後表示,他但願許章潤2018年沒有從日本返回中國,或許他(許章潤)現在也希望如此。
孔杰榮在博客中說,許章潤的未來目前面臨三種選擇:一是繼續偶爾在國內,或更可能在國外發表文章,然後像許志永和其他許多有能力的、直言不諱的改革者一樣受到當局更嚴厲的懲罰;二是盡量保持沉默,在“偽釋放/不自由的釋放”( non-release release)允許的範圍,潛心研究和思考,等待時機;三是如果他和他家人被當局批准,至少在短期內離開中國。但一個未知數是,中共會否允許他走?
孔杰榮教授對美國之音說:“他是個非常勇敢的人,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選擇,我不知道在他被釋放時是否與(當局)達成任何協議,我不知道他受到什麼威脅,我不知道中國政府是否會讓他離開。但我希望,他和他的家人能很快至少短期離開中國,直到中國的政治氛圍更適合言論自由。”
九旬教授願傾囊助許章潤來美
兩個星期前剛從紐約大學正式退休孔杰榮教授說,他是許章潤教授的堅定支持者,願意竭盡全力幫助許章潤離開中國,甚至不惜自己部分出資幫他來美國。
他說:“雖然我在哈佛大學或紐約大學不再擔任任何職務,但是我會利用我的影響力所及,我會盡全力幫助許章潤來美國。”
孔杰榮教授回顧說,兩年前許章潤在日本治病時,他就曾勸說許章潤不要再返回中國,指出如果他回國,可能會遇到麻煩。不幸的是,這個預測如今果然成真。
孔杰榮教授1955年獲得美國耶魯大學法學博士以來,畢生從事法律教育和事務工作,更在倡導人權,推動釋放政治犯方面做了很多努力。1985年,孔杰榮曾協助當時的政治犯呂秀蓮獲釋,並邀請她到哈佛大學讀書,做他的學生。呂秀蓮後來在2000年成為台灣副總統。
2012年,中國山東盲人法律工作者陳光誠到美國駐華大使館庇護,後經紐約大學教授孔杰榮從中斡旋和安排,促成陳光誠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到紐約大學從事研究工作。
被污名化後來美可能性不大
北京大學法學博士、前中國律師騰彪目前是紐約城市大學亨特學院兼職講座教授。滕彪認為,許章潤在被當局以所謂的“嫖娼”污名化之後,可能會繼續發聲,或靜心研究,閉口噤聲,但他選擇離開中國來美的可能性不太大,當然,這將取決於中國未來的發展情況。
他說:“即使他不繼續發聲的話,但按照中共這幾年的這些案例來看,也可能繼續對他按照煽顛罪來處理。這個可能性也是不排除的。”
滕彪說,許章潤教授發表的一些言論,對當局,包括對習近平本人都提出了非常尖銳的批評,這令中共當局非常惱火,不能容忍。他指出,發表一些類似言論的人曾經被判刑,或送進精神病院。如果像伊力哈木那樣的維吾爾人,很可能被判無期徒刑。
滕彪還表示,許章潤在被拘留了6天后釋放回家,中國當局沒有用重罪起訴他,可能主要考慮到他是清華大學教授。滕彪認為,如果貿然判他個重刑,可能會面臨國際社會的譴責和壓力,但他警告說,現在不判他,並不能排除以後中共當局會完全放過他。
殺雞儆猴警告他人
滕彪說:“現在用嫖娼的藉口關他一個星期,中共的用意非常明顯。第一是殺雞嚇猴,警告其他人閉嘴。第二是要通過這種方法來讓許章潤丟臉,對他進行污名化,不管真假。”他說,當局很明白,用所謂的一個“醜聞”能非常有效地打擊一個人的名譽,讓其他人疏遠許章潤,這種污名化有時比判刑更凶狠。他說,如果許章潤因言獲罪,外界會聲援他,他的聲望也會越來越高,但是用“潑污水”的手段會起到很有效的結果。
他認為,習近平和中國當局對言論自由持續的打壓,包括對其他抗爭者持續殘酷打壓是不會停止的,一定會變本加厲。因此,如果許章潤或其他人繼續大膽、直言不諱地批評當局,他們面臨的風險會非常大,將要為此付出的代價也會非常大。
“死磕派”為民主自由法制“殉道”
北京知名的資深人權活動人士胡佳說,從許章潤教授的人格、風骨和秉性來看,他是個“死磕派”,不會選擇到海外去,也不會沉默,因為他從公開發表第一篇批評當局和習近平的文章開始就一定做好了思想準備,為推動中國的民主,自由,法治而殉道。
胡佳說,中共當局抓放許章潤,暫時沒有用可以判處他多年徒刑的“煽顛罪”來懲罰他,而是以屬於行政處罰的“嫖娼”來詆毀許章潤的名譽,以達到貶低其文章的說服力和可信度的目的。而且,不僅要達到“警告”體制內其他人的目的,也出於“若重判許章潤”,可能帶來各種“成本”的考慮。
他說:“他們(中共當局)在處理一些政治案件時,的確要考慮政治成本,包括輿論成本、外交的成本,以及人權組織的成本。如果有某種方法能達到打擊的目的,對當局的考慮而言,也不是壞事。”
劍時刻懸在頭上
胡佳說,即使許章潤目前沒有被當局冠上個“煽顛罪”,但中共當局可以很容易從許章潤發表的文章中找到所謂“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的證據,經過走過場式的審判,給他定罪,關押起來。他說,只要打擊你能夠產生恐怖效果的話,中共隨時可以為之。
他說:“第一要看許章潤老師自己的選擇,他是不是此後長時間保持沉默,不再發表體制,法治等方面的言論。第二是看中國有沒有到動蕩的前沿。中國要變天或者處於動盪期的時候,中共當局可能會預先採取措施,控制可能產生社會影響的人。在那時,如果中共想要引導恐怖,他們仍然可以隨時對許老師這樣的人,發表過言論的人,有精神號召力,有學識的人採取預先的措施。”
胡佳說,即使有些人離開中國,並非不是“死磕派”。他說,滕彪在從香港到美國後,中共當局對他的家人採取封建社會的“株連九族”式的迫害,不讓他妻子和孩子離開中國。他說,滕彪到美國這幾年仍然持續密切關注中國的人權、法治等問題,就是例證。
在中國很多“因言獲罪”活動人士,異議人士,維權律師和人士當中,胡佳本人也是一個多年來堅持跟中共當局“死磕”的一個代表。他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承受了巨大的身心迫害。
2008年4月,北京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所謂的“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的指控,判處胡佳3年零6個月徒刑。
多年來,胡佳一直被當局軟禁,被24小時監控,被限制人身自由。每逢重大政治事件,胡佳的處境更加艱難,常常被“押解”到外地“旅遊”,避開北京這個高度政治敏感之地。
胡佳說,他幾年前和志同道合的妻子離婚,少了被中國可以拿來作為“人質”要挾的籌碼,少了“後顧之憂”,才能讓他堅持下去同中共當局“死磕”。
他說:“這麼多年跟當局的對抗,受到的報復,但給我自己的選擇,我從來沒有一秒鐘要選擇離開這個國家的,哪裡是祖國,哪裡必須是自由。”
言論自由狀況日益惡化
全球倡導新聞自由的非政府組織無國界記者2020年4月21日公佈的《2020世界新聞自由指數報告》說,新聞自由在中國面臨前所未有的危險。報告批評專制政權的中國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狀況繼續惡化,在180個國家中,中國的排名為倒數第四。
紐約大學退休教授孔杰榮表示,中國言論自由的現狀,在中共總書記習近平主政的8年裡,越來越惡化,中共當局正在對政法機關展開一場運動,這是個令人悲哀的局勢,但這種狀況不會長期以久下去。
胡佳說,中共當局利用各種國家機器,現代科技偵察手段,對人民的言論自由控制和打壓,達到了前無古人的程度。他說,作為中共體制內著名高等學府清華大學的法學教授,許章潤發表觸及中共體製或最高領導人本人的言論,對中共和習近平的聲譽影響極大,因此中共也會用其慣用的手段,“打擊一個,教育一片,震懾一方”。胡佳說,中共打擊體制內不同聲音的目的是要達到兩種效果。
他說:“一個是要把敢在萬馬軍中沖在最前面的人完全噤聲,消聲;其次,要打擊像法學教授許章潤老師這樣的人,就會在高校教師領域的學者們形成一種有效的人人自危。”
胡佳說,中共的控制和打壓就是要營造一種恐怖。他說,中共依靠恐怖立國,中宣部的謊言,政法機關的恐怖,最後的保障是軍隊的暴力,三位一體,缺一不可。
胡佳說,中國的民主化需要很大的力量,需要有人站在這塊土地上跟當局去奮戰,我自己作為死磕派的選擇,後面的結局很可能就像劉曉波那樣,死在監獄裡,況且我本人還有肝硬化。
在中共當局2015年7月在全國展開抓捕人權律師、活動人士的“709”大抓捕行動前幾個月來到美國的滕彪說,根據他曾經在中國從事律師工作,代理各種案件,展開人權活動,以及數次遭遇綁架的經歷,他認為,與江澤民和胡錦濤兩任政府相比,習近平當政後人權狀況的惡化和狀況變壞非常明顯,包括維權人士和異議人士的言論,生存和行動空間。
他說:“如果按照嚴重程度的話,習近平時代是明顯地比前任的大踏步地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