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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教育學家萊金：談美國資優教育公平性難題
美國有眾多的優秀大學，而美國的中學則源源不斷向大學輸送優秀的學生。然而，美國公立學校的中學資優教育（gifted education）又名英才/高才教育長久以來一直是一個爭議性問題。在8月底和9月初這個新學年開始之際，這個話題也涉及眾多華裔學生及其父母。但在美國教育專家喬尼·萊金（Joni Lakin）看來，爭議雙方各有道理，問題的解決有賴於更多的教育投資，但美國獨特的教育制度使這種投資不那麼容易增加。
萊金博士是美國阿拉巴馬大學教育學副教授。她長期關注和研究美國的資優教育問題，以及資優教育在許多地方、許多社區所引發的教育公平性的問題。在美國各大學和中學在8月底、9月初開學之際，萊金博士在網刊《談話》上發表文章，標題是“維吉尼亞州一個拔尖公立高中對資優學生生的錄取做出重大變革 - 這裡介紹如何判斷有關的變革是否正在奏效”。
萊金博士發表的那篇前瞻性的文章標題中所說的維吉尼亞州的那個拔尖的公立高中，是位於美國首都華盛頓郊區的維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縣托馬斯·杰弗遜科技高中。該高中多年來屬於全美國的頂尖高中，是眾多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上的中學，因為該高中的畢業生大都會被美國頂尖大學錄取，而在美國頂尖大學學歷則可以成為學生走上社會時的靚麗名片。
在一些觀察人士看來，吸引並教育出一批又一批優秀學生的托馬斯·杰弗遜科技高中是費爾法克斯縣的驕傲，維吉尼亞州的驕傲，美國的驕傲。但費爾法克斯縣乃至全美國的資優教育也不是一切形勢大好。簡單地說，美國各地像托馬斯·杰弗遜科技高中這樣的好學校供不應求，於是，誰有資格獲得入學資格、如何獲得入學資格、入學資格的分配或分佈是否公平，怎樣才是公平，怎樣才能達到公平便成為美國人談論教育時爭議激烈的話題。
就費爾法克斯縣托馬斯·杰弗遜科技高中而言，這種爭議尤其是跟亞裔、跟華裔學生及其家長密切相關。多年來，美國其他地方的一些公眾對公立學校的資優教育提出的意見或抱怨是，那些學校的學生多是白人，少數族裔學生少而又少，白人跟少數族裔學生的比例大大超過白人與少數族裔在當地人口中的比例，因此，這種教育對同樣納稅的少數族裔來說是不公平的。
但在費爾法克斯縣，亞裔卻成為受抱怨的目標，因為在費爾法克斯縣總人口中，亞裔佔20%，但是亞裔學生先前卻佔托馬斯·杰弗遜科技高中學生的73%。該高中長期以來因學生大多是亞裔而受到抱怨，於是在今年這個學年修改了招生程序，亞裔學生的比例下降到54%。這種改變又招致包括華裔在內的許多亞裔家長的不滿，於是他們與一些學生、畢業生、學校教職工和社區領袖聯合起來對該校的招生規則改變提出了法律挑戰。
眾多學生父母期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公立學校的資優教育，但公立學校的資優教育供應不足，難以滿足這種這種旺盛的需求。阿拉巴馬大學教育學專家萊金博士接受美國之音採訪，就這些爭議性的話題和難題提出了她的個人看法。採訪內容只代表她本人的觀點。
資優學生的名目與資優教育的實質
金哲問：您在網刊《談話》上發表的文章中提到“公立學校的資優/英才教育的某些改變難以用常識理解。在維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市實際上把所有的學生都視為資優/英才，並以此來應對教育公平的問題。” 這確實是難以用常識理解。你覺得這麼做合情合理嘛？
萊金答：夏洛茨維爾在資優/英才教育方面所做的事情是把注意力中心放在名目上，也就是把學生認定為資優/英才（gifted or talented）。有時候一些家長就是把注意力集中於這樣的名目，他們希望自家的學生被認定是英才，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我們（作為教育研究者）努力鼓勵學校考慮的事情是給學生提供的服務和教學項目如何而不是給學生什麼名號。資優/英才教育的宗旨並不是僅僅把某些學生認定為高才生，而是找出那些需要得到更多的挑戰、更艱深的課程的學生，而別的學生不能或不需要這樣的挑戰或課程。
因此，資優/英才教育的關鍵是適當的課程安排可以滿足學生的需要。像夏洛茨維爾的學校那樣把所有的學生都認定為高才生，這只是給出一個名目，但沒有服務，學生被認定為高才生之後一切照舊。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因為我們想做的是使學生獲得適當的教育服務。資優/英才教育應當是只適用於全體學生的一小部分，這就意味著把所有的學生都認定為高才生是有悖於這種教育宗旨的。
學校阻止有能力的選修高級課程缺乏道理
問：您在您發表的那篇非常有趣也很能給人啟迪的文章中說，加利福尼亞州不准學生在11年級之前選修微積分或統計學種類的高級課程以改善數學教育的公平性，表面理由是集中人力物力確保所有的學生都能學到這些課程。這種做法合情合理嘛？
答：使學生難以選修高級課程不是個好主意。學生需要適當的挑戰。學生在學校裡所面臨的危險是他們在學校裡感到無聊乏味不參與學習了。假如有一個學生在七年級就能學好代數，上了高中之後能修微積分和統計學，他們就應當在學校裡得到這種教學服務。
假如你注重於選修這種高級數學課程的公平性，這也是好事，這也是學校應當注重的事情。但你沒有理由說你不能同時注重這兩件事情。重要的是要在機會平等的情況下讓一些學生可以多學一些東西以便給日後的成功奠定基礎，讓他們可以選修更高級的課程。
但與此同時，其他的學生需要也應當得到教學服務，其中包括高級課程。我不願意看到資優/英才教育在學校裡被弄得跟公平性對立起來，因為我認為不同的學生需要各式各樣的教學服務。我們的學校應當提供高等數學課程，並給其他學生提供支持以便使他們也能選修這樣的課程。
資優教育供不應求的原因所在
問：您認為小學跟中學的資優/英才教育項目就跟美國的精英大學一樣都是對學生不必要地過於嚴選了。我的問題是，在美國這樣的一個自由的國家，為很麼會有這種需求旺盛但供給闕如或供給遲遲不來呢？
答：美國學校體制的一個重要特色是地方控制權。州對學校的教學內容、學校的資金來源有一些指導，但很多決定是地方一級做出的。這很重要，這意味著當我們討論資優/英才教育、如何認定英才學生的時候，我們要說服每一個學區，有時候要說服每一個學校的校長。因此，在美國這種學校體制當中很難做出什麼改變，部分原因是權力是分散在學區各個學校。
就教育投資而言，一個方面是投資於使更多的學生可以得到英才教育，不管運營托馬斯·杰弗遜高中這樣的（在全美國拔尖的公立）學校要花多少錢。我知道說 “能不能再開一所這樣的學校，把這樣的學校服務加倍” 這樣的話聽上去過於輕巧，但實際上也只有這麼做才能更解決問題。
假如你有學生已經上了中學，學習很好，你不能把這樣的學生從學校中除名，以便給其他的學生騰出空間，讓他們也成為好學生。我們可以增加學校的學生人數。這實際上就是一個投資問題。是投資於這種教學項目的意願問題，但現在沒有這樣的意願，因為地方政府還有很多其它的事情需要投資。
與美國學校體制缺乏變化相關的另一個問題是，人們對資優/英才教育有錯誤的理解。尤其是有些人以為資優/英才教育項目是面向白人中產階級的，這種教育項目是屬於精英的，它們維持了教育項目的不平等。這種項目假如推行得不好，很難加入，有錯誤的限制，人們的上述擔心有時候就是符合事實的。
很多人力圖使資優/英才教育項目解決的問題是讓更多的學生得到機會參與這種項目，使英才學生認定服務更具有公平性。雖然那種認為資優/英才教育的學生大都是亞裔和白人的看法有一定的真實性，但這並不是說應當取消資優/英才教育。這樣的教育仍然是重要的教育服務。但我們需要做出改變以確保所有的學生都有同樣的機會參與這樣的教育。
如何看托馬斯·杰弗遜科技高中亞裔學生比例高
問：在維尼亞州費爾法克斯縣的資優高中托馬斯·杰弗遜科技高中採用新的招生製度，亞裔學生的比例由73%降低到54%。一批對此事感到擔憂的學生家長聲言，該校改變招生製度是非法的，因為其目的是降低亞裔學生的人數。但其他一些家長則說，那所公立學校的學生族裔構成應當與該學校所在社區的全體學生的族裔構成大致相當，而費爾法克斯學區的全部學生當中，亞裔只是佔其中大約20%，因此，那些感到擔憂的學生家長的聲言以及他們為此提出的訴訟的道理是可疑的。您如何看這種依然存在而且常常是激烈的爭議？
答：我不能說雙方哪一方在法律上更佔理，但我確實是認為使學生相互對立是不幸的也是不公平的。我看到費爾法克斯學區亞裔學生的父母說，他們可能沒有特別的資源，他們並不是特別富裕，他們並沒有特殊關係，他們也並沒有獲得什麼不公平的好處，他們只是格外努力讓自家的學生準備報考那所著名的高中。我認為他們所說的絕對是真的。學生假如能夠成功的應對這種教育，就應當得到這種機會。
在另一方面，我們在美國的學校，尤其是費爾法克斯這樣的大的學區看到，黑人學生、拉美裔學生更有可能上的是教學條件不好、教育成果不好的學校。那些學校高質量的老師也不多。能夠進入托馬斯·杰弗遜高中這樣的尖子學校的黑人學生、拉美裔學生比例之所以非常低，根源是在學前班和小學。
費爾法克斯學區正在試圖做的是糾正這種局面，它為此採取的措施是調整學校的學生錄取。長遠的解決辦法其實是進行投資，確保所有的學生從學前班和小學開始都能得到大致相同的優質教育，這樣學生可以獲得機會準備。
這並不是說每一個學生都能上托馬斯·杰弗遜高中這樣的對學生學習要求很嚴的學校，而是給每一個學生一個機會可以做出準備以展示他們有這樣的潛力，可以上這樣的高中。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假如你教出了更多的好學生，但英才高中招生人數很少，這就造成了一種稀缺，從而迫使學生父母為學生能進入這樣高中而競爭。
我認為這種局面對亞裔學生是不公平的，對黑人和拉美裔學生也是不公平的。他們（非洲裔和拉美裔學生）接受的教育是不平等的，但他們被迫要在高中的時候自行解決問題。因此，我認為雙方各自都有道理，這就是，學生可以學得好就應當得到學習機會。所有族裔和經濟背景的學生都應當是這樣。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是一方跟另一方對立，而是給學生提供更多的可以得到優質教育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