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爾克堅:中共海外運作 遣返迫害新疆少數民族不計其數

  • 雨舟

賽爾克堅2021年10月攝於美國紐約。 (照片由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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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爾克堅:中共海外運作 遣返迫害新疆少數民族不計其數

出生在新疆的哈薩克人賽爾克堅(Serikzhan Bilash)是人權團體“阿塔珠爾特志願者組織” ( Atajurt Kazakh Human Rights)創始人。 2017年該組織首先向西方揭露新疆集中營的人道災難,引發各界對新疆少數民族的關注。國際維吾爾族代表11月11日呈書國際刑事法庭(ICC),指控中國政府通過海外運作,利用強迫合作和強制遞解等方式,脅迫境外新疆少數民族。賽爾克堅接受美國之音專訪表示,其組織通過“證人證詞”視頻項目,掌握不計其數的中共在海內外脅迫新疆少數民族的案例。

記者:請談談您所目睹的中共對境外異議人士長臂管轄的現象?

賽爾克堅: 這個現象,我可以列出幾百個例子,我們這些出生在新疆的哈薩克人就熟悉許多他們的做法,並把那些手法叫中共“軟實力”。

比方說,我們這個組織是一個人權團體,總部設在哈薩克斯坦,專門針對中共在新疆迫害少數民族的行為收集視頻證據。

新疆發生的人道大災難和種族滅絕政策,我們最先向全世界揭露。我們錄製了許多證人證詞視頻,並公佈於眾,向西方各大媒體捅出了真相。

在那之後,中共開始(通過哈薩克斯坦政府)對我們採取各種各樣的措施,包括哈薩克斯坦安全局對我們瞭如指掌,威脅我們的成員,告訴他們,要把我們組織的所有人都列為極端組織成員,並“一一判刑”,而我們對哈薩克斯坦政府和社會並不構成任何威脅。

新疆少數民族如果進入哈薩克斯坦,首先跟他們面談的就是哈薩克斯坦國家安全局。他們會問,是否坐過集中營。如果回答是肯定的,哈國安全局的人會直接跟他們說,你現在到了哈薩克斯坦以後,別以為自己很自由了,我們可以隨時把你遣返回中國;即便你老婆孩子都在哈薩克斯坦,我們隨時會按中國政府的要求把你遣返回去。

哈國安全局會向這些人提出警告,說你進入哈薩克斯坦之後,不能接觸賽爾克堅這個人,並把我的照片,姓名和護照還有我所有的視頻給他們看。很多人並不認識我,說不知道我這個人。哈國安全局的人會警告,如果你去見這個人,你死定了;你今天見他,明天我們就把你遣送回中國。然後,他們把我們阿塔珠爾特組織的資料也拿出來,說如果你去找這個所謂的人權志願者組織,說出你在集中營裡的經歷,你也死定了,我們也會遣返你,中國政府會處置你。

這些人到了哈薩克斯坦以後,多數不敢公開在新疆集中營的苦難經歷和所見所聞。就是說,中國的“軟實力”不僅僅在西方通過社交媒體、恐嚇、勒索、敲詐之類的得到發揮,甚至能讓我的祖國哈薩克斯坦的國安局公開與之聯手。

記者:您能不能給我們舉出你們經手的具體案例?

賽爾克堅:我們經手的具體案例很多,我會給你發一些鏈接,你能從我們的視頻中看到許多不同的個體講述自己在新疆遭受種族迫害的故事,畢竟願意披露真相的人還是很多的。

我今天要特別說的,是一個移居哈薩克斯坦的小伙子,從願意揭露中共集中營,如何變為在中共壓力下徹底反悔。

這名哈薩克族小伙子在新疆和哈薩克斯坦之間做小商品生意。被中共關押在新疆集中營一年半獲釋以後,他2019年年底到了哈薩克斯坦並且定居下來。

他給我打電話,說願意接受我的採訪,給我們提供在集中營的所見所聞。 2020年夏天,我們錄好他的視頻,經過他同意之後發佈在社交媒體。

很快,他在新疆的所有親戚都給他打電話,質問他“是不是要害死我們”--這些親戚都遭到中共國家安全局和國保的恐嚇。我們立即從社交媒體上撤下了他的證人證詞視頻,不過仍然保留在硬盤上。

一年之後,就是今年,這個小伙子徹底“反省”了,在社交媒體上承認自己以前“有過極端思想”,並且完全否認為我們錄製過證人證詞視頻。

據稱,他做口罩生意賠了本。中共給他輸送了資金,同時威脅他在新疆的弟弟,而他的家人都在新疆的伊犁哈薩克自治州。

由於他處在脅迫中,我不能透露他的姓名。不過,他的證人證詞我們可以讓記者和媒體看到,前提是需要保密,不能對外公開。

記者:請您談談您創建的這個人權組織,“阿塔珠爾特”。它是怎麼運作的,做了哪些工作?

賽爾克堅:我們這個組織是2016年年底在哈薩克斯坦最大的城市阿拉木圖成立的,我是創辦人。當時和我一起的包括好幾十個我的弟兄姐妹同道。

那是習近平在新疆大規模抓捕哈薩克人之後。

這裡我要說一下,全世界一直以為,新疆問題就是維吾爾族問題,其實,哈薩克族也面對同樣的問題。

我們這個組織成立以後,一直在哈薩克斯坦各處,包括偏遠的鄉下,訪問哈薩克人,收集來自中國新疆集中營的第一手資料。

哈薩克斯坦從前蘇聯獨立出來之後,全世界大約有一百萬哈薩克人回到了哈薩克斯坦,其中來自新疆的將近50萬。我們依靠的就是來自新疆的這些哈薩克人。

他們每個人在新疆都有親朋戚友、同學同事之類的。我們根據他們提供的消息,掌握了新疆集中營存在的證據;他們自己或者家人回到新疆探親,有被當局抓捕和關到集中營的,包括老婆、丈夫、孩子等等,很多這樣的例子,因為一個哈薩克家庭分兩個國家的例子太多太多,超過幾萬例。

我們就扛著攝像機,拜訪他們的住所,拍攝他們的證人證詞。就是通過我們這樣幾萬個證人的證詞以後,全世界真實地相信,新疆的確存在集中營。我們能夠有這麼大的活動空間,獲得這麼多證據,就是依靠50萬來自新疆的哈薩克人。

哈薩克人站出來揭發集中營之後,從2016年年底到2020年為止,哈薩克斯坦政府總共給中國政府發了三次外交照會,抗議他們抓捕已經獲得哈薩克斯坦身份的人。中國政府不得不釋放了很多哈薩克人。中國政府曾經表示,放行700人回歸和定居哈薩克斯坦;此外,釋放2000名哈薩克人跨境進入哈薩克斯坦。這些都與我們的努力有很大的關係。

“阿塔珠爾特”雖然有一千多活動成員,卻一直被哈薩克斯坦政府拒絕註冊。

記者:請談談您自己。您出生在新疆,而且祖祖輩輩生活在新疆,為什麼會移居哈薩克斯坦?

賽爾克堅:剛才說過,前蘇聯解體以後,獨立出來的哈薩克斯坦政府號召世界各地的哈薩克人回歸家園。當時,生活在新疆的所有哈薩克人都接到了相關的消息。我就是在這個浪潮中,於2000年26歲時,與家人一起移民到了哈薩克斯坦。

當時在新疆,像我們這樣的哈薩克人也已經開始受到中共的不公平待遇。中國那時開始關閉哈薩克學校,要求所有哈薩克學生就讀中文學校,我們的語言環境越來越狹窄,而且人身自由也受到限制。

甚至我要辦理護照出國到哈薩克斯坦,都等了一年半。如果一個普通漢人跟我一樣,都是到公安局辦理護照的部門申請,漢人一個星期到15天就可以拿到護照,可以到想去的任何地方。而對我們哈薩克人和維吾爾人,他們就是不給你辦,找出各種各樣的藉口。

我為了申請護照,弄了十來個邀請函。他們總是說,你這個邀請函不行。我讓德國的朋友發邀請,讓美國的朋友發邀請,讓哈薩克的朋友也發邀請,讓香港的朋友也發邀請函,一一都不被接受。他們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留學的不行,探親的不行,商務的不行,訪問的也不行,統統拒絕。最後我只好花錢賄賂,把現金塞到每個經手辦理的工作人員手裡,總共用了三萬塊。還另外花錢請他們吃喝,才好不容易拿到中國護照,然後移民哈薩克斯坦。

當時我們離開新疆,是對新疆的將來已經失望透了。我父親是建了學校的人,就是我們地區哈薩克學校的創辦人。可是,2004年我父親創辦的學校被中國政府給取締之後強拆了,整個學校連一塊兒磚頭也沒有留下,然後在原址上建了小區。他們就是要關閉哈薩克學校,強制哈薩克人進入漢族學校。當時,包括我父親,我們當地所有的哈薩克老師,知識界的學者們,都聯名上書給中國政府,包括要求保留學校建築,因為那是82年才建的紅磚建築,質量很好。你可以把哈薩克學校關掉,但可以讓漢族學校在那里辦下去呀,繼續使用這些建築呀。他們不答應,把學校整個拆毀。說明他們不僅僅要關閉我們的學校,不僅僅要禁止使用我們的語言,還要把整個歷史證據都拆掉,要磨滅哈薩克人生存的所有證據,好讓全世界以為這裡從來沒有過哈薩克人的學校存在過。就是要抹滅一切哈薩克人的痕跡。

記者:您在哈薩克斯坦致力於揭露新疆集中營,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後來為什麼又來到美國?

賽爾克堅:我們的成員,除了我現在在海外,其他人依然都在哈薩克斯坦。

2019年2月13號,哈薩克斯坦政府對我立案調查,指控我的組織是沒註冊的違禁非法組織,涉嫌經常非法聚會。不過,他們只判我交罰款700美元,這個數字還真不大。

2019年3月5日他們開庭,拒絕我的上訴。 2019年3月10日凌晨兩三點,哈薩克斯坦國家安全局根據總統命令,把我從居住的城市阿拉木圖綁架到哈薩克斯坦首都。把我軟禁兩天以後,再把我押送回阿拉木圖。在隨後五個月零五天的軟禁之後,2019年8月16日凌晨,他們開庭,給我判處7年徒刑,罪名是恐怖分子,還有破壞中國與哈薩克斯坦關係、製造社會矛盾等一大堆。

現在,只要一查我的姓名,就會在哈薩克斯坦國家安全局的檔案裡看到,我是被定性的恐怖分子。

(編者按:聯合國任意拘留問題工作組2020年11月得出結論,哈薩克斯坦政府對賽爾克堅的拘留是任意的,違反了國際人權法。

他們沒收了我所有的地產,凍結了我所有的銀行賬戶,包括我父母的銀行賬戶,包括我父母的家產,因為我們家人有一些不動產,都被凍結。包括我開的尼桑小轎車也被政府凍結。甚至交警攔住我的車要開罰單,都開不了,因為我的車在哈薩克斯坦移動車輛數據庫裡不存在。我想過戶我的車,過不了,想賣也賣不了,想送給我弟弟也送不了,因為這部車是“不存在的”。

我被關期間,哈薩克斯坦總統特別顧問來跟我談條件,共談判了7次。他們要我簽署庭外和解協議,我說不簽,幫助哈薩克人沒犯任何罪,要繼續打官司。 2019年8月16日,他說,賽爾克堅,我們都知道,你做的一點沒錯,所有哈薩克人都知道。可是,總統九月份要訪問中國,你的判決書就是總統送給習近平的見面禮。他說,我們也是沒辦法。你可以選擇,一個是你坐牢,實打實坐七年;一個是我們形式上給你判刑,你認罪,實際上監外執行。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我沒有辦法,選擇了第二個。

所以,我現在就是被他們判了7年的恐怖分子,區別就是監外執行。然後,他們又跟我簽了一個協議,規定我7年不搞政治,不參加任何政治活動,也不領導任何政治團體。

後來,我來到了美國。

記者:您到美國以後,仍然在繼續從事“阿塔珠爾特志願者”組織的工作,把指控中共的證據上傳互聯網,這對您在哈薩克斯坦的家人沒有影響嗎?

賽爾克堅:包括我在哈薩克斯坦所有的親戚朋友和所有團隊成員,24小時都在哈薩克斯坦國家安全局的監督之下。我的兄弟姐妹從來沒有參與過我的活動,但是哈薩克斯坦政府從來沒有放棄過對跟我有關係的所有人的監督。他們的一切通訊和行踪都在安全局的全天候監控下。

我離開那裡來到美國,完全是哈國政府的認可。按照哈國法律,我這樣被列上恐怖分子名單的人,不可能合法經過海關,不可能坐上飛機離開。就是說,他們讓我離開,意味著哈薩克斯坦國安局可以開香檳慶祝了。

哈國政府現在也不敢通過我的親朋戚友給我施壓,因為,他們害怕得罪西方。習近平2013年9月第一次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構想,就是在哈薩克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