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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比“五毛洗地、水軍漫灌” 推特中文圈詐騙黃推成災降低用戶參與政治討論積極性
社交媒體推特(Twitter)上的中文圈過去兩個月來遭到了大量色情詐騙賬號的入侵。這些擁有藍色認證標識的賬號在受歡迎的推文下或是有影響力博主的推文下發布色情內容，佔據顯眼位置。
推特一直以來是中國網民能夠自由討論敏感政治與社會問題的少數平台之一。隨著中國社交媒體上的審查不斷加劇，推特的重要性也在不斷提高。十多年以來，來自中國的推特用戶在這裡建立起了社交網絡並組織活動，形成了一個普遍被稱為“簡中圈”的鬆散社群。
在與本文記者的採訪中，三位在推特中文圈有一定影響力的用戶都表示，色情詐騙賬號的氾濫已經影響到了中文推特上的政治討論，從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網民發言和瀏覽的積極性。
擁有認證藍勾的色情詐騙賬號湧入推特中文圈
中國的網絡嚴厲禁止色情內容的發布與傳播。因此，色情內容一直是推特中文圈的重要一部分。含有色情內容的推文經常能夠收穫幾百甚至幾千點贊。
但中文圈的色情社群與討論政治的社群過去總體上是分離的，發布色情內容的博主很少討論時事，反之亦然。
但自從今年5月以來，越來越多中文政治圈的用戶發現，色情內容不斷出現在他們閱讀的推文下方。不僅如此，幾乎任何熱門的中文推文或是有影響力的中文博主發出的推文下都能看到這些色情內容。而張貼這些色情內容的賬號都有推特的藍勾認證，他們都自稱是尋找約炮的中國年輕女子。
在過去，一個帶有藍勾的賬號意味著賬號擁有者的身份已經受到了推特的確認。但在特斯拉總裁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去年收購推特後，推特對其認證系統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如今，藍勾僅代表該用戶每月給推特支付了8美元，以保證自己發出的帖文出現在評論區的頂端位置，並被推廣給其他用戶。
這些大量新出現的、帶藍勾的色情賬號很快充斥了中文圈的幾乎各個角落，無論是在異見人士還是中國官媒的推文下都能看到他們的踪影。這也引起了中文圈用戶的關注與討論。
不久，一些推特博主發布了來自匿名網民的自述，他們都表示自己上了這些色情賬號的當，和賬號裸聊，被拍下照片，遭到賬號背後的人的威脅。這些賬號背後的人是男性，他們用裸照勒索網民，要求他們支付數十萬元人民幣的高額贖金消災，並稱如果網民不付錢，他們將把裸照發給網民通訊錄裡的親朋好友。
在和前中國調查記者王志安的採訪中，一位網民稱自己被推特上的色情詐騙賬號以類似的方式詐騙了20萬元人民幣。
承認詐騙，聲稱團隊規模人數上千
記者沒能找到願意公開講述自己受騙經歷的受害者，但美國之音的調查證實了網絡上一些匿名受害者說法的真實性。在和假裝成受害者的美國之音記者的語音交談中，一位賬號背後的男子承認自己在進行詐騙，並表示他們的規模高達“幾千人”，而且位於中國境外。美國之音無法獨立核實這名男子提供的信息。
幾乎所有近期新出現的帶藍勾的色情賬號都邀請網民在另一個聊天軟件“電報”(Telegram)上聯繫他們。電報對數據隱私的保護很強，但這也意味著找出電報用戶的身份更不容易。
美國之音記者假裝成一位感興趣的推特網民，在電報上聯繫了十幾個色情賬號。這些賬號總是先詢問記者的年齡和所在位置。接著他們會再詢問幾個個人問題，然後便提出約炮的想法。
記者同意後，這些賬號會要求記者下載一個手機軟件。不同賬號給出的軟件並不都相同，但他們都聲稱這些軟件上有他們的照片和視頻，要記者瀏覽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
記者發現這些軟件無法在手機的軟件商店裡找到，而是必須從賬號給出的網頁鏈接上下載並安裝。除非記者安轉軟件，否則這些賬號不願意繼續交談。
考慮到保護記者手中設備的安全，防止數據被盜竊，記者沒有安裝這些軟件。根據網絡上受害網民的說法，這些軟件會獲取用戶的通訊錄信息，供詐騙者使用。
為了弄清被勒索後會發生什麼，美國之音記者又偽裝成一名已經被勒索並同意支付贖款的網民，再聯繫了幾個賬號。
這次，這些賬號不再做任何偽裝，在得知記者願意付款後，直接開始商討支付方式。一些賬號要求記者給他們發送銀行存款的截圖，被記者拒絕。還有賬號要求和記者視頻聊天以確認身份，也被記者拒絕。
在與一個賬號的交流中，記者假裝付不出要求的10萬元人民幣，該賬號立刻抬價到20萬。記者表示震驚後，該賬號又抬價到30萬。
在與另一個賬號的交流中，記者同意與詐騙者在聊天軟件QQ上進行語音對話。這名詐騙者的QQ網名為“夢夢小日常”，頭像是一名年輕女子。
但語音撥通後，另一端傳來的卻是一名男子凶狠的聲音。當記者詢問為何他的背景嘈雜，這名不知道記者真實身份的男子回答說：“我這裡幾千個人呢，你以為乾詐騙的人少啊？”（為了保證閱讀流暢性，美國之音刪除了該男子原話中夾雜的大量髒話修辭。）
該男子講話的同時，可以聽到背景有人群呼喊的聲音，男子稱那是有人在打架。當記者表示不相信“幾千個人”的說法後，該男子拉來了他身邊的兩名同事與記者打招呼。這兩名同事也是男性。
記者與該男子通話的時間是美國東部時間下午4點左右，即北京時間凌晨4點。記者詢問該男子為何這麼晚還在詐騙，該男子稱自己所在的地方並不是夜晚。
“兄弟，我在境外，現在大白天呢，你跟我說4點了，你以為我在中國啊，” 他說。當時全球處於白天的地區主要集中在北美洲和南美洲，以及歐洲北部和俄羅斯東北部。
記者和這名男子的對話不久後突然中止。美國之音記者無法獨立確認這名男子所提供的信息。
美國之音就推特中文圈被色情詐騙賬號淹沒的現像用電子郵件請推特置評。推特的自動回復稱“很快會回复您”。截至發稿，推特尚未回复美國之音的詢問。
中國官方今年早些時候宣布破獲了兩起境外裸聊敲詐案。這兩起案件的詐騙團隊都位於緬甸北部。
詐騙賬號影響中文圈政治討論環境
美國之音採訪了三位在推特中文圈里以談論政治話題為主的博主們，他們都表示色情詐騙賬號的廣泛存在已經影響了用戶參與政治討論的積極性。
居住在意大利的31歲中國藝術家“李老師”的“李老師不是你老師”是推特中文圈最具影響力的賬號之一。“李老師”告訴美國之音， 色情詐騙賬號的氾濫和他們搶占推文評論區的行為降低了網民的參與熱情。
“中文用戶來到推特就是因為他們想要自由地表達一些看法，推文底下的評論區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平台，大家可以在這裡交流自己不同的聲音，” 他說。“但因為出現黃推的這種情況，你一打開之後就沒有交流的慾望了。”
“而且就算你發表自己的看法，很多人點贊，別人也看不見，都被黃推的圖片給掩蓋了，” 他指出。
“李老師”過去主要使用的社媒平台是微博。但後來由於遭到中國審查機構的長期打壓，他被迫轉移到推特。去年年末，反對嚴格新冠封閉措施的抗議活動在全中國發生之際，“李老師”的賬號通過不斷發布收到的投稿，成為了向全世界傳播抗議最新情況的不可或缺的信息中轉站。他也因此獲得了大量用戶的關注。他的主要賬號目前有超過110萬粉絲。
不久前在接到一條投稿後，“李老師”在推特上曝光了色情詐騙賬號的詐騙方式。這引起了詐騙者的憤怒。很快，“李老師”收到了來自許多詐騙賬號的恐嚇信息。
“他們告訴我說，井水不犯河水，讓我不要去碰他們，說這是一個很大的產業，我是沒有辦法扳倒他們的，” 他告訴美國之音。“他們說我如果不把那條推文刪掉的話，他們就集體舉報我，讓我的賬號被炸掉或徹底消失。”
“李老師”說他的賬號後來有段時間的確無法在搜索結果中顯示，但他不確定這是否是詐騙賬號集體舉報他的結果。
推特是少數目前還沒有受到北京審查影響的、有著大量活躍中文用戶的大型社媒平台。色情詐騙賬號的氾濫讓一些人開始思考要不要轉換平台。
來自中國的加利福尼亞居民“陶哥”今年29歲。在工作之餘，他也在推特上用叫做“牆國反賊”的賬號評論中國政治。雖然在粉絲數字上他遠比不上“李老師”，但他同樣遭到了色情詐騙賬號的淹沒。
“陶哥”告訴美國之音，有一次他的推文下的前10條回復全都是色情推文。他打開其他推文閱讀的時候，也常常滿眼都是色情詐騙賬號的回复。
“其實我也動過至少十幾次刪推號跑路的想法，但最終還是沒能下決心，” 他告訴美國之音。
他指出，轉移到新的平台意味著要重新建立社群和關係網，而且像臉書等一些平台對實名的鼓勵也讓他感到不適。
“我並不希望我周圍的人知道我是'強國反賊'的推主，” 他說。“這種情況下， 推特可能還是一個越來越差但可能還是目前最好、而且是一個不得不接受的選擇。”
馬斯克收購推特後做出了一系列大規模的政策變動，包括不再限制中國與俄羅斯官媒賬號內容的傳播，並移除了“國家附屬媒體”的標識。他允許用戶購買認證藍勾標識也間接導致瞭如今中文圈色情詐騙賬號氾濫的現象。
對前微博審查員、如今在“中國數字時代”記錄並研究中國審查的劉力朋來說，現在的推特越來越像微博。他告訴美國之音，色情詐騙賬號佔領評論區頂端位置的現象讓他想起微博上親政府賬號對評論區的統治。
“雖然這不像是中國官方指使他們去這麼做的，但這跟微博上五毛洗地、五毛水軍漫灌評論區的那種效果是一樣的，” 劉力朋說。“可能它的目的不是輿論操控，但實際上效果跟輿論操控是一模一樣的。”
劉力朋、“陶哥”和“李老師”都表示他們沒有看到明確的跡象顯示這些色情詐騙賬號背後有北京的身影。